第11章 毒藥和板磚
“怎么了?”門口有人問,正是鳳成周,他帶著些疑惑,走進書齋。
“宛兒,宣兒?”
老福驚駭?shù)乜粗P伋,臉色煞白。“毒,中毒……太爺,太爺中毒了。”
鳳成周震驚,快步?jīng)_過來,用顫抖的手,再次試探老太傅的鼻息和頸旁的脈搏,繼而他慢慢跪了下來。
鳳宣抱著祖父,放聲痛哭。鳳宛只覺得不可置信。就在昨晚,祖父還循循善誘的對她說“難得糊涂”,她看著祖父吃了肉羹,看著他低頭執(zhí)筆,然后發(fā)生了什么,她睡過去了。
她的心揪成一團,仿佛有根針在刺,無法呼吸,無法流淚,無法思考。她喃喃道:“怎么會這樣……”
鳳成周強制自己鎮(zhèn)定下來,聲音沙啞得厲害,他將鳳宣拉開,“宣兒,不要碰你祖父。福伯,去叫人來,我要報官,有人下毒……”
老福慌張起身,顫巍巍跑了出去,“報官……報官,我去叫人。”
“都怪我,都怪我。”鳳宛用力捶著自己的頭,淚流滿面,“我這個蠢貨,我這個懶鬼,為什么要睡了,我該寸步不離陪著祖父的。”
鳳成周拉開兒子,又走來抱住女兒,“宛兒,不怪你”。他聲音哽咽,幾乎不成語調(diào),于是將拳頭抵住嘴唇,克制自己的顫抖。
“冷靜,冷靜。聽我說。這事不對,很不對。”他不止是在安慰女兒,也是在告誡自己,鎮(zhèn)定。
“有人給你祖父下毒。”
鳳宣哭著問,“是誰?”
“我雖然不知道誰是兇手,可我大概能猜到后面會發(fā)生什么事。”鳳成周扭頭看向尸首,一邊思考,一邊低語。
“晉王讓你祖父為他寫詔書,是為了昭告天下,他名正言順繼承大統(tǒng)。可昨晚,彭金虎咄咄逼人,滿書院學(xué)生和羽林軍都看在眼中,若不是衛(wèi)翎來得及時,當(dāng)時便會沖突起來。今日一早,你祖父就中毒而亡。”
鳳宣憎恨而又激動地喊道:“是晉王逼死祖父!”
鳳宛悲痛中卻稍顯清明,“不對,不是晉王。”她擦干眼淚,握緊拳頭,強自鎮(zhèn)定下來。“小宣,祖父明明已經(jīng)想通了,他對我說是非功過,留后人評說,他會寫這份詔書。晉王沒有理由做這件事。”
“不錯。”鳳成周點頭。“不是晉王。”
鳳宛神情復(fù)雜地看著父親,“父親,或許……大家都會如小宣一樣想,是晉王逼死祖父。是有人想用祖父的死作為攻擊新君的利刃。”
鳳成周咬牙道:“他們會說,鳳太傅千秋大義,風(fēng)骨可鑒,寧死不屈。晉王不賢不正,逼死忠良,憑什么繼位做皇帝。”
他閉了閉眼,聲音中滿是哀傷,“是我疏忽了,也是晉王疏忽了。他以為宮變成功,勝券在握,殊不知對方雖然輸了一招,后面還有無窮無盡的手段來反對他。”
父子三人靜靜對視,只覺得透骨的寒意,忽聽外面有個尖厲的聲音在嘶吼。
“老太傅被晉王逼得服毒自盡了!”
鳳成周聞聲一愣,忽然心中一片清明。他回頭看一眼老父,帶著些留戀,卻也帶著決絕。“宛兒,宣兒,你們先守在這,父親要去前院,恐怕要出事了。”
就連鳳宛都想到了那個可能,瞪大眼睛,“書院中有內(nèi)奸,給祖父下毒的人就在書院中。”
鳳成周:“不錯,而且他們要利用的,恐怕不只是你祖父的死,還有……”
“還有什么?”鳳宣還有些茫然,目光在父親和姐姐中間巡視。
父女二人異口同聲,“還有書院的學(xué)生們……”
~~
風(fēng)乍起,吹得滿城風(fēng)雨飄零。“白山書院”如此,皇宮大內(nèi)亦然。
此時大梁宮城一片寂靜,所有色彩鮮艷的飾物都撤掉或披上素白色的棉布。
宮城的箭樓上,掛起了雪白的燈籠,照得城中雪亮。一整夜,都有干雜活的小內(nèi)監(jiān)、小宮女趴在地上,用力洗刷鮮血的痕跡。
御書房已經(jīng)易主,此刻龍案后端坐的是即將登上大寶的晉王,大梁未來景肅帝。不過還未舉行登基大典,他還只是嗣皇帝,暫且不能稱陛下,只能稱殿下。
景肅帝依舊穿著親王常服,整晚都在接待站在御書房外等候的六部官員。按制,新皇需為先帝守孝三年,但國不可一日無君。禮制“以日異月”,只需守孝二十七日。只不過如今的形勢,皇位空懸二十七日有極大的風(fēng)險,更何況北境告急,等不得了。
中書省幾位老大人議定,以先皇名義頒布遺詔,新帝在大行皇帝靈前繼位,三日后舉行登基大典。
與此同時,寧遠(yuǎn)侯衛(wèi)仲卿抽調(diào)七千精兵,率先馳援北境,又從大梁十二衛(wèi)調(diào)集四萬兵馬,定于十月十五向北發(fā)兵。
議定,雖然是議“定”了,能否順順當(dāng)當(dāng)完成,所有人心里都還沒底。
這一晚上,閣老孫遨也有些心力交瘁,六部官員對晉王繼位之事的態(tài)度大有不同。
有如他緊隨新君鞍前馬后的,也有言辭謹(jǐn)慎隱而不語的,還有兩位直接告病,眼見便是要給新君一點顏色。
東方既白,新君揉著眉心,也露出些疲憊之色。“孫閣老,您這般年紀(jì),還跟著我們熬了一夜,受累了。”
孫遨伸了伸老胳膊老腿,晃動著僵硬得仿佛生了銹的脖子,見新君說的真誠,心下也有些感動。
這些年,他在朝中明里暗里幫晉王,多年籌劃,一朝大業(yè)成功,讓他有了至高的成就感,連疲憊都沖淡了不少。
“殿下說的哪里話,這是老臣的本分。只要能把局面穩(wěn)住,就是搭上我這老骨頭,也是值得的。如今諸事都議得差不多了,等會兒,臣再去一次白山書院。”
新君嘆了口氣,“有勞閣老。但愿鳳老太傅不負(fù)所望。”
“殿下放心。”孫遨一副胸有成足的樣子:“老臣與他共事半生,對他知之甚深,鳳伋是個頂頂聰明的人,這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他看的比誰都清楚,不會做損人害己之事。”
~~
辭別晉王,出了皇宮,孫閣老依舊帶上了彭金虎和羽林衛(wèi)。
城中雖然撤了戒嚴(yán)令,可每條街上都有官兵巡邏,街上空空蕩蕩,百姓們除非迫不得已,都盡量呆在家中。
此時,逆太子的黨羽恐怕也還未盡除,孫遨這般旗幟鮮明地投身晉王,對方必然欲除之而后快。彭金虎儼然就是晉王特別指派給他的護衛(wèi)。
只不過這護衛(wèi)昨日有些驕縱不服管,在書院被衛(wèi)翎點幾句,今日再出來,就恭順了不少。
離書院還有一箭之地,孫遨撩開轎簾,“彭將軍,等會到了書院,你是否要進去。倒不是說別的,你這直筒子脾氣,委實跟書院里那些文鄒鄒的學(xué)生先生的,都不大對付。”
彭金虎經(jīng)昨晚一事,心里那口傲氣散了一大半。聽孫閣老問,呵呵了一聲,“閣老說了算。”
大梁多年來重文輕武,朝中武將也低了文官一頭,可晉王卻是個習(xí)武帶兵的馬上皇帝。何況接下來朝廷與北燕眼看著就有一場大戰(zhàn),這重文輕武之風(fēng)恐怕要為之一變,軍中必然會提拔一批新的將軍出來。
彭金虎早年跟著晉王當(dāng)過校尉,宮變之時身先士卒,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有了更進一步的資本,沒想到晉王把他派來當(dāng)保鏢,心里便有些不服不忿也是難免的。
孫遨為人八面玲瓏,并不與這莽夫一般見識,見他答應(yīng)得痛快,滿意地縮回轎中。
等到了書院前面的窄巷,彭金虎也沒下馬,與他手下二十名羽林軍一字排列,肅立一旁。孫遨慢條斯理下了轎子,帶著自家府邸一個侍從走到大門口。
書院大門還緊閉著,孫遨理了理儀容,腆胸背手,吩咐道,“你去叫門。”
侍從應(yīng)“是”,邁步上了臺階,走到門前咚咚敲了兩下,略等了會,沒人應(yīng),又敲了兩下,大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
孫遨沒多想,抬腿邁了進去。院中站了幾個青年,臉上都帶諱莫如深的表情,冷冷盯著他。
他略一躊躇,對那邊招手,“鳳院長呢?煩勞你去通傳一聲,我乃中書舍人孫遨,奉旨求見鳳太傅。”話音未落,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妙。
對面一人素衣白袍,神情陰沉,快步迎著他走來。那絕對不是個正常人會有的表情,簡直看一眼都要讓人做噩夢。對方兩只袖子僵直地垂著,擋住雙手,手里似乎抓著什么東西,一副要就去拼命架勢。
孫傲一輩子謹(jǐn)慎,見此情景立刻想要后退,可已遲了。青年忽然掄起胳膊,什么東西夾著疾風(fēng)迎面飛來,好似一記重錘,粹不及防拍在他面門上。孫閣老一晃,仰面栽倒。
“老爺!”
他身旁侍從大驚失色。撲上來才看明白,偷襲他家老爺?shù)氖且粔K四四方方的青磚。他家老爺,鼻梁骨上一道血槽深可見骨,滿臉鮮血,人事不醒。
侍從殺豬一般尖叫起來。“殺人了,閣老出事了,彭將軍,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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