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頭！快給你爹遞碗水來！”

        日頭越來越烈，輕言抹了把汗，聽見骷髏頭喊。

        她窩在樹蔭下抬眼看去，地里有兩個勤勤懇懇的骷髏頭正拿著工具埋頭苦干。

        她很欣慰自己已經從一開始看見骷髏的麻木到現在面不改色的能和骷髏頭們交談了。

        所以并不知道是誰在喊的傾言：……

        更何況菜頭是什么名字，一點也不稱她。

        她邊從放在一旁的罐里一邊倒水一邊吐槽。

        她小跑遞過去，瞅中了離她最近的一個骷髏。

        “給，爹。”

        眼前的骷髏停下手中的活，突地彎腰湊在她面前，裸露的牙齒結構一覽無遺的顯在傾言面前，傾言的瞳孔緊緊的收縮了一下。

        頂不住啊！好恐怖！

        骷髏“啪”的一巴掌打在她的背上。

        “瞎喊啥，你爹在那邊。”顯然是個女聲。

        她抓了抓腦袋，一臉茫然，又端起罐子往另一個骷髏走去。

        “爹，你喝。”

        這次總沒錯了吧。

        骷髏頭喝完水，拉著她回到陰涼處。

        傾言摩挲了下手，拉著她的手骨節分明，是沒有血肉包圍的手。

        但奇異的，特別溫暖。

        “乖寶，你曉得那是誰嘛？”

        骷髏的聲音渾厚，此時放低，給人一種小心翼翼的感覺。

        傾言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個擔著扁擔稍微有些矮小的骷髏。

        傾言誠實的搖頭。

        骷髏的肩頭挎了下來。

        然后傾言就看著面前的一米八的大骷髏跌跌撞撞的跑了，邊跑邊喊：“她娘啊，乖寶不認人了！”

        傾言：……

        李家的菜頭不認人了。

        這個消息在晌午傳遍了子夜村。

        傾言坐在凳子上麻木的搖頭，眼前的骷髏頭換了一波又一波，在她的眼睛里只有高矮的區別。

        她都能感受到坐在堂前她這具身體父母的嘆息。

        所以說，她戳了戳面板，這個黑心公司為什么連個人物介紹都不給。

        害的她成了臉盲。

        她覺得她得主動出擊，她跳下小板凳，走到堂前的兩個骷髏面前：“爹，娘。我無事的，只是認不得眾人的面目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將才還鬧騰的屋子瞬間靜了。

        傾言緊緊盯著面前的骷髏，她剛才一直追蹤著她爹娘的，應該不會認錯吧？

        只聽顫顫巍巍的聲音響起：“菜頭啊，我是你三叔公啊！”

        傾言視線移了一下，又聽另一道聲音道：“我是你三叔婆啊！”

        傾言眼皮一跳，下一刻密密麻麻的聲音鉆進她的耳朵。

        “李家大哥，帶娃去看看吧。”

        “菜頭這事也邪門了。”

        還夾帶著她娘的嗚咽聲。

        “這可怎么辦啊。”

        這下傾言再也不敢開腔，免得又徒生是非。

        她在心里喊：系統？系統？銀河反改動公司？

        可惜昨夜那道聲音早已消失不見。

        她趁著周圍都在安慰她爹娘的時候，看了看面板。

        面板也只有任務、聯系、反饋三欄。任務那一欄還顯示著待完成，聯系打開是無好友，反饋只有一個對話框。

        她想了想，把自己的訴求寫進去，點擊了發送。

        好歹給骷髏披上衣服，讓她有識別的可能啊！

        就在她擺弄之際，又一個骷髏出現在她的眼前。

        骷髏扯了扯她的眼皮，又擺弄了一下頭。她看見他撫了撫下巴，搖頭嘆氣。

        “菜頭這病，老夫也不知啊。”

        他估計是個大夫。

        這般蓋棺定論后，她爹娘也沒再折騰，讓村里的人都回去了，沒讓傾言再玩認人游戲。

        人后抱著她狠狠的哭了一場。

        她的骷髏爹就坐在門檻上，不停嘆氣，惆悵的拿著煙管一口接一口的吸著。

        蹲在角落的傾言渾身抽搐，笑得無法抑制。

        骷髏抽煙，夭壽啊！

        一直盯著她的骷髏娘眼淚汪汪：菜頭這……菜頭這絕對是傻了吧？！

        由于“不認人”的原因，李家專門空了兩天來教傾言熟悉人。

        帶著傾言拜訪了子夜村的所有人戶，傾言很是麻木。

        骷髏們有高有矮，卻連缺顆牙齒的都找不到。

        她神情懨懨，深刻懂了臉盲的感覺。

        鄉村的路難走，有些戶相隔的遠，從最遠的東村頭拜訪完最后的人家，她看見村頭大道蜿蜒出一條泥濘小道。

        “娘，前面有住人家嗎？”

        骷髏娘愣了愣，叮囑道：“你可別往那去，那住著妖怪哩！”

        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聽得她聲音繃緊，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

        被骷髏娘快步拉走的傾言若有所思，是男主住的地方嗎？

        兩天的認人并不如骷髏爹娘的意，傾言并沒有認得的樣子。倒是通過聲音識得了不少人。

        骷髏爹娘不敢讓她獨自外出，就讓她在院里打掃，喂喂雞鴨之類的輕松活。

        常常外出時，就把門給帶上，鎖的嚴嚴實實。如此下來，可把傾言悶壞了。

        這天，百般求了爹娘，又信誓旦旦保證自己不會亂跑，絕不會出問題后才借著打豬草的由頭被放出來溜達。

        不過，才過半道，她就遇上了熊孩子。

        “傻菜頭，笨菜頭，不認人的瘋菜頭。”

        傾言背著背簍，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圍著她的一圈小骷髏頭。

        小骷髏們頭大身子小，像一群火柴人。聽聽聲音，可以聽出有男有女。

        糟心極了。

        她捏著背簍的繩子，準備豪不理會地走過去。

        不過她一動，他們也動，像排小山擋住她的去路。

        時不時發出陣陣嗤笑。

        傾言深吸一口氣，板著臉往前走，路這么窄，愛圍就圍吧。

        忽然，一個石子打在了她背后。

        周圍爆出了一陣大笑，隨后，越來越多的石子向她砸來。

        “傻菜頭！”

        “笨菜頭！”

        他們的笑聲清脆，明晃晃的惡意充斥其中。

        又是一個石子，“不認人的瘋菜頭！”

        傾言氣笑了。

        她把背簍橫過，扔向喊的最兇的一個骷髏頭，狠狠的沖過去，把他壓在身下。

        一拳揍了過去。

        反正眼里看到的都是骷髏頭，她打的毫無壓力，拳頭一下比一下用力。

        人骨結構在她的眼中無比清晰，脆弱點也一覽無遺，直打得小骷髏毫無反擊之力。

        周圍的骷髏頭懵了一瞬，跑上前拉住她，傾言使勁掙開，還是只逮著一個人打。

        與其將武力分散給其他人，還不如集中在一起，才更有威懾力。

        傾言完全不知道此刻自己的樣子是多么怵人。

        小女孩長的瘦弱，枯黃的發絲貼在她白皙的臉頰上，一雙黑眸沉靜，黑黝黝的盯著人時，讓人無端瘆得慌。

        她的胳膊細長，此時卻捏緊拳頭，雙腿抵著比她高一些男孩，將他壓制的動彈不得。

        一拳又一拳，男孩恐懼的躲著，周圍站著的小孩被這打法嚇到，恐懼著上前。

        偏偏他們的拳頭落在她身上無論多重，她都只盯準了一個人打。

        傾言抹了一把鼻下的血，又揉了揉發疼的手腕，果然還只是女童，這身體又長的瘦弱，使出的力氣還是不夠。

        她的眼角痛，嘴角也痛，顯然是被其他的蘿卜頭打的不輕。

        她看著趴在地上骷髏以及拉住她瑟瑟發抖的骷髏們，輕蔑的笑了笑，一點也沒有欺負小孩子的羞恥。

        嗚咽的女聲響起，最矮的骷髏頭指著她：“我要告訴我娘，李菜頭，你死定了！”

        傾言挑眉，用白癡的眼神看向她：“搞清楚，小妹妹，是你們群毆我。”

        她撿起甩落一旁的背簍，指了指自己的臉：“你倒是去告，我到看看是你遭殃還是我遭殃。”

        沒搭理他們，傾言撿起背簍就走。

        沒了擾人的熊骷髏，她的心情好多了。

        出門前，她的骷髏頭娘給她規劃好了路線，她被繞的的頭暈，只記住了一直順著家門口的路走這一點。

        再三保證知道之后，她娘將她送了一大截路后，才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的看她離開。

        菜頭不但不認人了，好像連路也識不得了。

        傾言不用想都知道那骷髏頭臉上的表情應該是這樣的。

        在傾言想來，打豬草不過是個出來閑逛的由頭，所以哪有路，傾言就往哪走，將骷髏頭娘的叮囑忘在了腦后。

        更何況，她剛好可以勘察一下這個地方，畢竟也要生活好久的。

        不過，話說回來，道心初成的男主擱哪遇見她的？

        就這樣邊想邊走著，傾言并未注意到自己走到了偏僻荒涼的小路，這小路半丈不到，看起來無人走過，但卻寸草不生。

        她漸漸地走進了一片樹林，這片樹林的樹長的高大，枝繁葉茂。

        她走著走著，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

        轉身看著身后，雜草和聳入云天的樹木交織，掩蓋了來時的痕跡，詭異的寂靜從腳底升起，有細小的雞皮疙瘩從粗布衣裳下粒粒冒出。

        說不出的感覺籠罩著她，天空被樹枝遮住，連帶著光線也變得昏暗起來。

        她定在原地，懊惱地想。

        完了，找不到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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