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娘親
陰沉的天空撕裂開來,金光順著縫隙灑下,一陣輕柔的風飄過,吹得傾言不自覺打了一個寒顫。
沉默的氣氛散開,小骷髏死死地盯著清桉,一副破了大防的樣子。
傾言清了清嗓子,“平安,這是清桉,平安”她拉著平安,聲音小了些,“我們得叫他清桉哥哥。”
這人神秘得很,可不能給惹生氣了。
傅清桉好笑地看著她安撫著小妖怪的樣子,并未說什么。
小骷髏委屈的看著她,他從未見過這個人,而且,菜頭姐對他頗為親近。
“清桉哥哥,這就是我說的那個朋友。”傾言積極的向傅清桉推薦,大家好好搞關系,說不定還能成功逃命。
傅清桉不是沒有看見她這副諂媚的樣子,也知她心底在打什么算盤,可惜,他眸子一暗,都是一場空罷了。
“清桉哥哥,你怎么來了?”
傅清桉語氣一沉:“不是我想來的。”
與幻妖一戰后,他本想乘勝追擊,但沒料到他竟然退不出去了,換言之,幻妖用這個幻境把他困住了。
但是,聞著幻妖的氣息,他發現幻妖也并沒有逃出這個幻境。
但這氣息極弱,他跟隨出來,這股氣息在子夜村里徹底消失不見。
余光瞥向像狼崽般緊緊貼著傾言的人,他抿了抿唇,眼中濃郁的情緒凝聚成一團,深不見底。
和所有能看見的畫面中的一般。
懦弱、無能、孱弱。
這般模樣,怪不得淪落成那翻境地。
“菜頭!菜頭!”
骷髏娘從遠處跑來,聲音著急而惶恐。
“娘?”傾言納悶地看著她跑來,連忙迎了過去。
她扶著骷髏娘不斷顫抖的身子,給她順著氣,“你怎么了?娘。”
柔娘一把抱過她,“你去哪兒?娘找得你好辛苦。”
傾言皺眉,“我不是和你說了嗎,娘,我來平安這看看。”
她的狀態很不對勁,像是受到了驚嚇,滿臉的不安。
最重要的是,這么一個傾城絕世、陌生的少年站在這里,她竟是一點都不曾將目光停留。
只傻傻的看向平安,愣愣地點頭。
她平靜下來,游魂似地,“瞧娘這記性,竟然忘了。”
她局促地笑。
“菜頭,跟娘回家,可不能亂跑了。”
她拉著傾言,就要往回走。
傾言順從地答應了。
走時還特地將小骷髏拉到一邊,小聲地告訴他,“平安,一定要和這位大哥哥搞好關系,關鍵時刻,他能救命。”
小骷髏癟著嘴,不愿的點頭。
傾言摸摸他的腦袋,笑嘻嘻的對著傅清桉道,“清桉哥哥,你和我朋友聊著,你曉得我家的,可以來找我啊!”
傅清桉看不清神情的點了點頭。
柔娘卻嚇了一跳,“菜頭,你跟誰說話呢?”
傾言“啊”了一聲,“娘,你看不見”嗎?
話還未完,就見傅清桉輕輕地搖了搖頭。
她便以為是他的把戲,了然的點點頭,帶著一臉莫名的骷髏娘回家了。
當務之急,是弄清楚骷髏娘究竟是怎么了。
平安和傅清桉對立站著,誰也沒有說話。平安覺得面前這人有種詭異的熟悉感,他皺著眉頭,即便如此,也不妨礙他從他身上感受到濃濃的不屑。
傅清桉則“嗤”了一聲,清冷的臉上罕見的露出幾分不耐煩,淡眉微皺,狹長的眸透出幾分冷意。
這是他第一次在幻境中與“自己”面對面,甚至還能交談,一時間,他竟不知該是感嘆幻妖幻境之真實,還是該感嘆這可笑的一幕。
幼年時期的自己,是傅清桉最不愿回憶的,他厭惡不堪一擊的自己,厭惡滿腦子都是天真想法的自己。
果然,還是應早早的找到幻妖,一劍擊破才是。
眼前的這一切,終究只是鏡花水月。
想到此處,剛才看到小姑娘滿臉煩悶的走在路上,想嚇她一番的心情也淡了。
他身影一閃,消失在平安的面前。
平安攥緊的卷頭這才放松下來,這個人太危險了,菜頭姐究竟是在哪識得他的。
他若有所思的盯著傅清桉消失的地方。
這邊,傾言拉著娘親回去。
東娘站在門邊,看見他們的身影,叫住了他們。
“柔娘!”
她走了過來。
傾言感覺手上一痛,柔娘身形一頓,半晌,平復心跳,扯出一抹笑來,“東娘,何事?”
東娘聲音尖細,熱切的捧著骷髏娘的另一只手,“柔娘,我明日大婚,你可一定要來喝一杯。”
傾言眉頭皺得更深,一把扯過東娘的手,“東嬸,我娘肯定會去的。”
東娘的手脫離骷髏娘后,她才抖得不那么厲害了。
這個東嬸,太詭異了,大婚不是應該高興的事嗎,怎地一副陰惻惻的樣子。
骷髏腦袋上竟是一串串的邪笑。
真是邪門。
她的身后,兩個孩子蹲在門前,像是察覺到她的視線,黑窟窿直直的看過來,裸露的牙床向上提了提,露出瘆人的笑。
頭頂上,和他娘一般,邪笑的小黃臉撒歡一樣跳出。
傾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就見東娘轉身給鄰戶偷偷摸摸向這看來的村民大聲道,“我東娘明日大婚,都記得過來吃杯喜酒啊!”
傾言拉著骷髏娘走了。
等到了自家屋里,柔娘已經全身發軟,癱倒在地。
“娘?你究竟怎么了!”
柔娘一臉茫然的看著她,“菜頭,娘也不知是怎么了,就害怕,特別害怕。”
傾言滿腦子的問號,自她從山里回來后,娘就變成這副模樣,她以為是她出去得太久嚇到她了,可現在這模樣,可不止嚇到這么簡單。
“娘,發生什么事情了?”
柔娘閉眼,腦海里的害怕仿佛凝成實體,尖錐一般刺得她心里發慌。
不安、惶恐的情緒像妖怪,折磨得她夜里無法安睡,白日里也是恍恍惚惚。
“是那一日,我去找你看見東娘被……”
她聲音顫抖,說到一些地方時,忍不住雙眼發直,打著哆嗦“菜頭,你爹在床上躺著,萬一、萬一,他們也像那般對我們,可怎么辦?”
傾言心臟狠狠地跳了一下,是她的錯,是她沒有想到,她眼睛發紅,骷髏娘平日里溫和得很,偶爾發火也跟紙老虎一樣,一戳就破,和東娘吵架,從來都在下風。
家里的頂梁柱倒下了,女兒也走了,她又看見這么可怖的場景,怎么能不害怕?
傾言抱住骷髏娘,“沒事的,娘,菜頭回來了,爹也會好的。”
她貼著柔娘,“菜頭不會再走了,會一直陪著娘的。”
這話有沒有用不知道,但傾言唯一能做的就是陪著她,照顧好骷髏爹,讓她慢慢平復心情。
夜里,為了安撫受驚的娘,她睡在骷髏娘身邊,緊緊的摟著她,聞著她清香的味道入睡。
她特意等著骷髏娘發出了均勻的呼吸,才安心的放松神經睡去了。
卻不知一旁的柔娘在她睡著后睜大了眼睛,身體發顫,似是顧忌著熟睡中的傾言,死死地咬著唇瓣,抑制住顫抖的身體。
一夜未眠。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床沿,盤旋在人們頭上的陰云被陽光撕裂,露出明朗的天空。
和這萬里無云的天氣相比,村民的心卻一落再落,沉入谷底。
喜樂的聲音奏響,子夜迎來了久違的熱鬧。
鼓敲擊的聲音、喇叭吹響的聲音,演奏出熱鬧、熱切的氛圍。
東娘和喜剃穿著紅色的婚服,臉上帶著歡樂的笑容,在村民的圍觀下行禮。
“一拜天地!”
新郎官往常沉默的臉帶著異常的興奮從容彎腰。
“二拜高堂!”
堂前是喜剃的父母牌位。
“夫妻對拜!”
新郎新娘互相行禮。
“禮成!”
“送入洞房!”
小孩們的歡呼,村民們笑鬧,奏樂聲又起,掩蓋住沉下的心頭,在面上勾勒出合群的笑容。
宴席上,子夜的村民,從村東頭到西村頭都趕來湊熱鬧。
天旱,大家都沒能好好吃上一頓,又趁著喜宴,大家都敞開了肚子,誓把肚子吃得圓鼓鼓,不能對不起自己拿的宴禮。
也不知喜剃他們是怎么舍得的,田地里的糧食被老天爺一折騰,沒了念想,大家吃得都是以往的存糧,這種情況下,宴席上的飯菜竟異樣的好。
臘肉透著好看的紅,不要錢似的炒了充實的一碗,黃豆磨出的豆腐鮮嫩爽口,更不說香噴噴的不摻雜粗糧的大米飯,以及那一鍋量足的芋頭湯。
都是扎扎實實的。
連帶著嘀咕討論東娘和喜剃的聲音都小了些。
一碗碗的茶水在桌上倒在了村民面前,喜剃穿著新郎服,往日里眉角向下,嘴角耷拉的面容煥發光彩,露出了大笑。
“喜剃啊,恭喜恭喜。”
杯盞交錯間,人人都珍惜著那碗茶水。經歷了干旱的苦,沒人敢把水這般明晃晃亮出來。
村民們喜笑顏開,喝的異常滿足。
反正不是自家的,白喝不喝。
那茶水呈褐色,透亮的水,泛著茶葉的渣,冰涼涼的。
傾言看著,不怎么地,忽然想起傅清桉叮囑的那句不明不白的話。
“不要喝水。”
準備一口悶時,腦海里總會出現這句話,可任她怎么看,這就是一杯普普通通的水。
也許是看久了,她忽然看見一縷黑氣纏繞其中,她眨了眨眼,又變成了透亮的水。
喜剃敬到他們這一桌時,骷髏娘一碗茶水端得戰戰兢兢,她將自己的水倒掉,并且借口還要喝把骷髏娘的也搶來悄悄的倒掉了。
這人也邪門得很,頭上也是掛著個邪笑。
飯菜很好,可她提不起胃口,便只草草的吃了兩口,骷髏娘吃得也少,傾言見她一副精神萎靡的樣子,剛才看見那對新娘官還不停的打哆嗦,便拉著她回去了。
踏出門時,一顆石子從她背后襲來,穩穩地砸到她背上。
她轉頭,是之虎。
能夠認得出他來完全是因為他腦袋上的邪笑的小黃臉。
他不說話,嘴里咯咯咯的笑。
傾言覺得莫名其妙,合著這一家,兩個孩子加剛成的一對,個個邪門。
柔娘心不在焉,完全沒注意這茬。
回去后,床上的骷髏爹醒了。
傾言和骷髏娘高興極了,圍在他身邊不停的問東問西。
骷髏爹被圍得煩了。
“乖寶,不要鬧我了。”他看向臉色明顯不對的骷髏娘,“她娘,你怎么了?”
柔娘擦了擦眼淚,搖搖欲墜的一顆心落在實處,情不自禁笑起來,“沒事。”
她著急的問他,“餓不餓,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傾言見她這樣子,一顆心才放了下來,原來,骷髏爹才是她的主心骨。
等她火急火燎的做好粥,骷髏爹吃下后,沒一會又睡了。
雖然天晴了,傾言心下雖有隱憂,但骷髏爹醒了,讓她的心也有了幾分雀躍。
落日余暉,村民們落下門。
半夜里,東娘家突然穿出一聲慘叫。
緊接著,陸陸續續地,一戶接著一戶,油燈燃了起來。
壓抑的聲音密密麻麻,又被某種聲音壓了下去。
傾言覺得自己肚子疼得厲害,嘔意涌上喉嚨,她跌跌撞撞地跑到院門外,扶著門,一下子吐了出來。
酸意刺激出眼淚,胃里不停的蠕動,難受的發緊。借著月光,她看向自己的嘔吐物。
白色的一堆不明物體中,黑色的蠕動的細長的蟲飛快的爬出,消失在雜草里。
傾言如遭雷擊,彎腰又吐了一次,直把胃里清干凈了,才止住。
手腳發軟的回到床上,她這是吃了什么啊!竟然吐出了一條蟲。
太嚇人了!
而村東頭分岔路往上去的人家,小骷髏蜷縮在地上。
借著月光,能看見床上的女人,她衣著簡樸,一張巴掌大的臉,似在忍受什么痛苦,秀眉微皺,冷汗連連。
月光透著窗戶灑落,在墻角落下一片陰影,那陰影動了動。
月光披在他的身上,一片皎潔的輕紗,籠罩著朦朧的美,照在他俊美的輪廓上,愈發清冷。
他輕柔的拂過女人的臉,發燙的溫度像是把他灼傷了一般,他飛快抽出手指,愣在空中。
手指忍不住蜷曲了一下。
溫暖的、真切的。
即便這是假的,他也忍不住貪念,輕柔的月光下,襯得他的唇紅得艷麗。
“娘親。”
他眼含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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