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豆蔻
阮林上火了,林育敏說他這是貪吃鬧的。
季懷邈給買的那包零食,阮林也沒跟爺爺分,自己吃個不停。
周日上午出去給外國學生上課的時候,阮林發現不對勁了。嗓子疼得很,聲音也啞了,嘴角跟著起了泡。
外國學生一臉曖昧地看著阮林,阮林起初沒反應過來,等外國學生用他那一點都不標準的中文說出“激烈昨天,老師”之后,阮林的臉蛋上慢慢地騰起了紅色。
阮林隨了他媽媽,特經曬,津連港的太陽曬黑了很多人,但對這母子倆沒什么用。
皮膚白是件有好有壞的事,白了襯得人挺好看是真的,但阮林臉一紅,就特別明顯。
“老師!你的臉,紅了!”外國學生驚叫起來,惹得咖啡廳周圍的人都看向他們。
這場面阮林可有點受不住了,本來在嘈雜的環境里他就因為聽不清楚而沒有安全感,他更不想成為焦點。
阮林摸出了帽子扣在自己腦袋上。
胡誠野推門進了咖啡店,季懷邈停好車追了上來。
倆人都是大長腿,往點單臺那兒一站,剛才追著阮林的目光就沖那邊去了。
阮林這才好一點,喝了口杯中已經不熱的拿鐵,手指在課本上點點,說:“好好聽課!”
胡誠野拿肩膀撞了下季懷邈,問他:“你喝啥?”
季懷邈搖搖頭:“我不喝了,這個點喝了晚上該睡不著了!
胡誠野說了句“成吧”,要了杯全糖的焦糖拿鐵。
季懷邈聽著就皺了眉頭:“齁不齁啊你!
“生活這么苦,不得給自己加點甜。”胡誠野義正言辭地說。
付錢的時候,胡誠野完全沒爭沒搶,讓了個身位給季懷邈,默契地花著季懷邈的錢。
做咖啡的小妹和收銀姑娘對了個眼神,抿嘴低頭偷笑。
季懷邈本來想讓胡誠野坐店里喝,這個咖啡店景致相當不錯,靠窗的座位面朝大海。
當然,季懷邈也是才知道這么個地方。他環顧四周,看著店里的年輕人,笑了下。
胡誠野抬起頭瞅了他一眼,跟著往后看了眼,說:“這咋還有屋里戴帽子的?小小年紀就禿了?”
季懷邈轉過身,手撐在收銀臺邊,臭他:“跟你在屋里戴墨鏡大概一個道理吧!
胡誠野說不過他,取到咖啡昂首闊步帶著風走了。
季懷邈陪著胡誠野瘋到周日下午。
胡誠野雖然差了一大點兒成飛行員,但他也是懂規矩的,知道季懷邈第二天飛航班,得早點睡覺,保證睡眠時間。
季懷邈把他送到酒店門口:“明早四點半,我來接你!
胡誠野聽著就打了個哈欠:“我真是腦子不好使要坐你的航班,這么一大早。”
季懷邈笑笑:“明天我是大四段啊!
胡誠野擺擺手,說:“行,你起床了就給我打電話啊,一定要把我吵醒!”
季懷邈拍了下他的肩膀:“早點睡!
停好車,季懷邈往家走,他手揣在大衣口袋里,微微低著頭。
路過阮記鹵味,門口排起了長隊,香味飄了出來,季懷邈往店里看了眼,沒看到阮林,只看到了阮林的媽媽。
季懷邈收回目光,沒停留,繼續往前走。
晚上,阮林的嗓子更疼了。
他連半個饅頭都沒吃完,吞了兩片藥就上床躺著了。
林育敏關店回來之后來看了看阮林。
阮林自己打了一壺熱水放在桌子上,林育敏看他沒什么大事才去吃飯。
十點多,阮林爬起來沖了個澡,他覺得有點冷,從柜子里抱了床被子。
迷迷糊糊的,阮林就睡著了,連阮爭先什么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
阮林覺得自己似乎在連續做夢,先是夢到去坐飛機,但是起晚了沒趕上,接著瞧見自己出去玩,但是跟團跟丟了,一個人在大街上無頭蒼蠅似的亂轉。
他著急啊,摸出電話想給導游打電話,他還沒撥出去呢,手機倒是先響了起來。
阮林挺高興,覺得這導游還挺負責,他忙接了起來。
“老板,你趕快來給我送兩卷紙,拉屎沒紙了!”
阮林懵了,他不是在大西北玩呢嗎?
“老板!你啞巴了!送紙,我說送紙!”
阮林坐了起來,他揉著腦門,猛地反應過來,這電話,串號了,從夢里串出來了!
“紙沒了?”阮林看了眼窗外,黑漆漆的。
“對!你聽明白了嗎?快送紙過來!”
阮林吸了口氣:“你找下客廳電視下面的桌子,我放的有!
“都用完了!”
“用完了?!”阮林不可思議,跟著叫了起來。
這動靜吵醒了隔壁的爺爺,老人家踢著拖鞋推開門問阮林怎么了,阮林把手機拿掉說沒事,讓他睡。
深更半夜的,這房客竄稀到這個程度,那得去醫院。
阮林想了想,決定過去看一下。
他拿了四包卷紙,裝在袋子里,披了間外套,躡手躡腳地出門了。
走到白云巷上,阮林看了眼時間,才剛過四點,也不知道這房客是睡了,還是沒睡。
阮林暈乎乎的,他抬頭看了眼路燈,覺得路燈都在晃。
季懷邈出門的時候盡量放輕了腳步,不想吵醒姥姥姥爺。
但是老人家睡眠輕,還是起了。
姥姥拍拍他,說:“東西都帶齊了吧。”
季懷邈點點頭,拍了拍自己多年的好伙伴——行李箱。
“好好工作!崩褷斦f。
季懷邈拽了拽制服下擺,說:“放心吧。”
對季懷邈來說,披星戴月是他工作的常態。飛行員需要提前一個半小時簽到,開始做飛行前準備,他今天第一段航班是六點半起飛,也就是五點得到公司。
下了樓,季懷邈開始給胡誠野打電話。
有些人看著是不太靠譜,但是大是大非上,還比較能拿捏的住。
比如胡誠野,今天要趕在十點前到公司,因為他媽,也就是公司董事長要來檢查工作,所以他立刻就接起了電話,不會賴床。
季懷邈說二十分鐘就到他那兒,讓他洗漱完下去退房等他。
季懷邈收了手機,往前看了眼。他怕行李箱的聲音太響,抓著把手拎著箱子。
這個點,早鍛煉的大爺大媽都不會起,但是離他十幾米遠的地方,有個身材修長的年輕人在慢悠悠地走著。
那步伐悠然然的,手里的袋子來回甩著,要是胳膊肘里再夾個收音機就更合適了。
這一看就是個爺爺帶出來的孩子。
季懷邈低頭笑了笑,加快了步伐,他認出來了,那是阮林。
出于禮貌,加上這路上一個人沒有,季懷邈怕自己超過他的時候會嚇著他,于是離他還有七八步的時候,季懷邈先輕輕喊了一聲:“阮林!
前面的阮林頓住腳步,同時皺了眉頭。
又做夢了?
叫人怎么不大點聲?跟貓似的。
哎,阮林無奈地按照自己一貫的辦法,原地轉了一圈。在自己背后,他看見了拎著行李箱,穿著一身筆挺制服,三道杠的飛行員季懷邈。
“哎喲,懷哥啊。上班去啊。”阮林頭暈,心里又裝著事兒,聲音聽起來有點飄。
季懷邈一邊走近他,一邊琢磨,這人該不會是喝多了吧?
這路沒人,季懷邈穿著皮鞋,腳步聲夠明晰,可阮林一點反應都沒有。
叫他,正常人誰會轉一圈找人啊?
多了,絕對喝多了。
季懷邈在阮林身邊停了腳步,然后向前傾身,彎腰靠近他。
阮林頓時瞪大了眼睛,他仰著頭,背也跟著向后彎,渾身瞬間僵直了。
季懷邈吸了吸鼻子,沒聞見酒味兒。
阮林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腳向后撤了一步,季懷邈抱歉地點了點頭,也退后一步,說:“我還以為你喝酒了,找不到家了!
阮林舒了口氣:“沒有沒有,我去民宿送東西!
說著,阮林抬起手里的袋子晃了晃。
季懷邈微笑了下,問:“海韻民宿?”
阮林點點頭,季懷邈說:“那走吧,順路。”
兩個人知道了對方這個點出現的原因后,也沒什么話了,路上只能聽到季懷邈的腳步聲和袋子摩擦阮林褲子的聲音。
走到白云巷和藍天街交匯的路口,兩人一同右轉。
季懷邈跨了一步,走上人行道。道窄,兩人之間的距離也短了。
阮林抬頭看了眼季懷邈,迷瞪瞪地發現自己的身高大概是到他鼻子那兒,然后阮林頓了一步,從季懷邈身后繞到旁邊的馬路上,挨著路牙子走。
季懷邈看他,阮林心虛地笑了兩聲,扭過頭說:“挨太近,熱!
季懷邈收回了目光,沒再問什么。
只是在心里說,他發小變了,變得還不少。
不過時間一天天向前滾涌著,誰又會和小時候一樣,見了面就往一起湊,有說不完的話,打不完的架呢?
沒兩分鐘,兩人就走到了海韻民宿。阮林沖季懷邈笑笑,說:“你快去上班吧,早安!
季懷邈跟他揮揮手,開了車門。
剛發動車子,季懷邈抬頭看了眼民宿。四周黑暗,只有這間民宿二樓亮著燈。
季懷邈記得小時候他這發小就是個小瘦猴,姥姥說因為阮爺爺做飯不好吃,阮林就喜歡去別人家蹭飯,其中格外愛去季懷邈姥姥這兒。
那時候阮林一口一個“七奶奶”,喊得比季懷邈那聲“姥姥”可親多了,有段時間,季懷邈還以為阮林是姥姥的親孫子,自己也就是個撿來的外孫。
想到這兒,季懷邈一手放在手剎上,一手握著方向盤,看著前方昏暗的路燈,笑了笑。
不論后來家長們之間發生了什么,是不是影響了他們這些小輩,心里再別扭的季懷邈也不得不承認,童年里那些微茫的記憶,一直壓在他的心底。
季懷邈給車熄火,從車上下來。
他靠在車門邊,摸出手機給胡誠野發了個消息,讓他稍微等下。
胡誠野打著哈欠的語音消息回過來,季懷邈聽了個頭就按了。以他對胡誠野的了解,這23秒的語音,起碼20秒都是哈欠,最后3秒說個“好”。
沒兩分鐘,海韻民宿的大門拖著鈴鐺聲被推開。
季懷邈立刻抬起頭,瞧見阮林嘴里嘟嘟囔囔著出來了。
看來剛才在民宿里是發生了點什么事,還氣著阮林了。
“阮林。”季懷邈走到了民宿的院門外,輕聲喊他。
這回阮林聽見了,確切地說是先看到了季懷邈的大長腿,然后聽到了。
阮林瞬間就忘了剛才在氣什么,瞪大了眼睛看著季懷邈:“懷…懷哥,你怎么還沒走?”
季懷邈沒回答他的話,只說:“處理完了嗎?我送你回家!
阮林更懵了:“啊?咋的了這是?”
幾步路,阮林走到了季懷邈跟前,他拍了下自己的腦門,像是明白過來了,說:“我沒喝酒,哥,真的,我很清醒。”
季懷邈拍了拍阮林的后背,說:“走吧,再嘮天要亮了!
被他一催,阮林抬腳就跟著他走了。
阮林錯開腳步,走在了季懷邈的右邊。
季懷邈問阮林:“你給這民宿幫忙?”
說起民宿,阮林的思路又回來了,他開心地笑了聲說:“小瞧人了啊,這我開的!
季懷邈挑眉:“喲,厲害啊!
阮林摸摸脖子,接著說:“也操心啊。你看剛才,那倆人,非說我準備的毛巾不干凈。不干凈就用自己的毛巾唄,他們不,拿卷紙擦澡!”
“什么人啊這是!”
阮林側頭看著季懷邈,那眼神很明顯就是讓季懷邈跟著他同仇敵愾。季懷邈點點頭,說:“該罵!”
阮林又泄了氣,聳聳肩膀說:“這我不能,我也怕他們給差評啊,平臺上掉星了就不好賣了!
沒聊幾句,他倆就走到了白云巷巷口,阮林說什么都不讓季懷邈再送了。
“懷哥,你快上班去吧,別遲到了。”阮林伸手推季懷邈,季懷邈這體格,在地上搓了兩步又站定了。
季懷邈笑著說:“沒事兒,時間我都打富余了,不能遲。”
“哎呀,真沒事,你放心吧!
季懷邈抬手拍拍阮林的肩膀說:“好好,你別鬧了,我不進巷里了,你回吧!
“扣子!你跟誰在那拉拉扯扯呢!”
巷口的另一側傳來一聲吼,依季懷邈的心理素質他是沒被嚇著,但是阮林反應過來之后,蹦了下,然后罵過去:“叫什么叫,就你嗓門大!”
那人一溜小跑過來了,他跟季懷邈差不多高,比季懷邈看起來壯點兒。他挺直腰桿,隨時要跟季懷邈茬架的樣子。
季懷邈沒什么表情地看著他,不接招。
“扣兒,這大夜里的,你不睡覺在這兒晃悠啥呢?”
阮林被拽了下,趔趄一步,他拍掉那人的手,說:“虎子,你給我松開!”
“我民宿有事兒,碰上懷哥了,他送我回家!
阮林知道許虎成這一驚一乍的,是擔心他,所以還是解釋了一句。
許虎成瞇著眼看向季懷邈,開口的話是跟阮林說的:“懷哥,你這又是哪門子哥哥?”
阮林“哎喲”了一聲,說:“這是季懷邈啊,你忘了,咱們小時候一起玩過啊?”
這話一說,季懷邈和許虎成又重新看向對方。季懷邈先反應了過來,指著許虎成,說:“哦!你是呆頭虎!”
許虎成揉著腦門心說:“哎喲,這事兒能過去不?”
季懷邈笑起來,然后伸出手,說:“你好,許虎成,我是季懷邈!
許虎成不適應這正式的交際方式,拘謹地和季懷邈握了握手。
阮林打斷了他倆這假模假式的重逢,跟季懷邈說:“哥,你快走吧,別跟他廢話了!
季懷邈點點頭,跟他倆說了聲“再見”,轉身往海韻民宿那邊走了。
阮林和許虎成也往白云巷里走,許虎成抬手想勾著阮林的脖子,還沒搭到阮林肩膀呢,就被推開了。
“你又去打麻將了?”阮林問許虎成。
許虎成打了個哈欠:“嗯,好一陣子沒玩了,手生。”
阮林聽著就頭疼:“你就不能找點正事干,這一天一天晃著算什么?”
許虎成哼哼兩聲,說在找了。
走到阮林家門口了,許虎成問他:“季懷邈這是打尖兒還是住店。俊
“人家回自己家,又不是過客。”阮林沒停步子,說著就要往院里走。
許虎成拉他胳膊肘,看阮林站那兒了,立刻把手放下了。
“扣子,你民宿有什么難為的事情記得跟哥說!
“你那警察振哥、機長懷哥什么的,都沒我好使,我隨叫隨到,你記著。”
阮林看他一眼,沒應他,邁開腳步,邊走邊說:“矯情什么呢,我記個屁!
許虎成看著阮林的身影消失在窄道的黑暗里,他自嘲地笑了笑,把外套甩在肩膀上,回家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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