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承諾
回到馮真偉選擇的香格里拉,出乎意料王孤息和王禮士都在房間里,早已等候他多時。
陸蒙臨進門后先喝了一大杯水,和那位老謀深算的老人在一起壓力足夠大,所以除了一開始進門時王式微他媽給他倒了杯水稍喝幾口外肚子里就沒見著過水,所幸他們家吃菜是隨波逐流大上海,偏向于清淡,否則陸蒙臨真不敢保證在王功涼書房內會跟他搶茶喝,就這樣已經夠口渴了,在車上就忍到現在。
“怎么?去和洪水猛獸打仗了?都渴成這樣拉,我手上還有點二鍋頭,就是和杯子有點驢唇不對馬嘴,不倫不類的”王孤息似笑非笑看著他,搖晃手里的精致高根玻璃杯,他總覺得他手里捧著這杯子比二鍋頭配它還要不對稱,放下裝滿濃烈酒的高根杯,暗嘆自己果然不是適合過好日子的命。
陸蒙臨白他一眼,惡狠狠道:“你以為我去和地痞流氓打交道呢?那是在官場上起起伏伏多少年的老狐貍,一不小心就要陪了夫人又折兵,如果不是將來是真的有必要,我寧愿今晚是去和地痞流氓在路邊攤喝酒高談闊論也不愿吃他們家多少政客想吃都吃不到的飯菜,多吃幾頓我陽壽就要減幾年”。
馮真偉撲哧一聲笑出來,朝王孤息道:“王哥,我到小區后五分鐘蒙臨出來的,上車時他是大汗淋漓加氣喘吁吁,估摸是真遇上洪水猛獸了”。
陸蒙臨直接脫了腳上的跑鞋給他砸過去,怒道:“凈說風涼話,哥去找根鋼管爆你菊花,讓人天天對朝鏡子唱菊花殘”。
馮真偉接過鞋忙不迭扔在地上,一只手捏鼻子一只手煽風嘀咕道:“怎就這么臭,幾年沒洗腳了”。
陸蒙臨朝他伸出中指,道:“靠”。
王孤息見著這一幕比較窩心,本來一開始弄清楚陸蒙臨因為什么才從蘇州急沖沖趕來上海后他還擔心,怕這家伙來個沒理智的鬧個天翻地覆,陸蒙臨的脾性馮真偉興許可能只有一知半解他可不是,他對陸蒙臨是最了解不過,這小子和陸鎮老爺子如出一轍的護犢子,沒道理可言,曾經隔壁村一同齡人趁夜黑時用小石子砸了下沙龍,其實也沒什么事,狗都沒吭一聲,但被陸蒙臨追上發現這戶人家有狗后當晚就把別人家狗給弄死了,還尋到了狗販子用最賤的價格賣了出去,可謂毒辣到極點,那么對狗都如此對人就更不用說了,陶瓷那小丫頭他知道,如果沒有李家那孩子珠玉在前或許小陸就要被她感化兩人撮成一對,試想這兩人有這曾朦朦朧朧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就算陸蒙臨到了上海直接把風波的始作俑者廢了都不稀奇,何況是大腿上扎上一刀,簡直就是輕的了。
馮真偉為了避免挨拳頭很精明的轉移話題,陡然擺出嚴肅的架勢,皺眉道:“先別鬧了,說說看王老頭拉你去他們家做什么?是王式微的主意還是怎么回事?”。
王孤息點頭笑道:“贊同,我想看看到底是把你整成誰都沒的喝的德行的老頭是如何如何生猛”。
陸蒙臨嘆口氣,索性把另一只鞋也脫了,爬到床上盯著天花板,道:“事情沒什么跌宕起伏,人家根本也沒給我什么壓力,用官方手段恐嚇我就更不存在了,但我仍舊不覺得我是無用功的緊繃神經,姜的確是老的辣啊,老家伙干事思維跳躍性太強了”。
馮真偉是不敢再刺他了,怕被他從床上一個縱躍摁倒飽揍一頓,他就用眼神掃掃王孤息,想讓王哥撬開他的嘴,否則好奇心害死貓,今晚他鐵定睡不著覺。
王孤息順了他意,笑道:“那就說說看唄,讓我們下次遇到類似的情況也有個心理準備不是”。
陸蒙臨斜他一眼,回想到王功涼在他措手不及喊冤的情況下出現在門口,還黑著張臉,現在都還心有余悸,如果不是老人腦袋還沒老糊涂,這本來好事要變壞事了,被按上個色狼的罪,這對于他個人而言倒還沒什么,清者自清,關鍵是當官的忌諱的事能不多?他能料想到其實你在我家是不敢怎么樣怎么樣的,但你小小年紀這點自制能力都沒有還談屁的大事。
陸蒙臨越想今晚被那小妮子整出來的事就越覺得懸,心里拔涼拔涼的,他哭笑道事情挺簡單,具體是這樣的……(尼瑪,這種寫法貌似我曾經見過……)
王功涼進門口一眼下便知道肯定是平時就愛惹點小禍的孫女搞的鬼,他臉色不好看是真的,卻并沒有草率把罪過推給陸蒙臨,而是訓斥王雨順不好好去復習明天的功課又在搗什么亂,別以為成績好就能無法無天,才初中就想一勞永逸了,以后你不就是另一個《傷仲永》。小魔女性子好象天生天不怕地不怕,但唯獨畏懼她在外在內都一貫威嚴的爺爺,所以老人訓她也不敢有半點怨言,更別說是反駁,而是乖乖的擰起書包進了房里,又很自覺把課本全部攤開,雖然目前課本上的東西對她來說完全是小兒科,可她還是把最認真的姿態擺了出來,這才稍微消了動怒的老爺子怒火。
王功涼把孫女房帶好以防她哥和她哥回來會影響到她,雖然表面上足夠苛刻,但老人對這個孫女抱有的希望還是挺大的,甚至超過三代單傳唯一的孫子。
再確定好王雨順的確是在認真學習后王功涼直接把陸蒙臨帶到他的書房,拿出他今天帶回來的那盒棋,把棋子顏色分割好后掀起眼皮只說了一句話:“擺上,下三盤,你如果輸了就直接走人,贏了的話老頭子就有幾句話跟你嘮叨,現在先靜下心來,機會只有一次”。
陸蒙臨驚嘆老家伙的霸道蠻橫,表面上還是不動風聲見他所執的黑棋擺好,猶豫一下,抬起手示意老人可以下先手。
王功涼沒矯情,直接執紅子跳馬,是于自家最左邊兵下方的位置,可謂劍走偏鋒。陸蒙臨沉思片刻,慣例走炮單刀闖敵營,與紅炮并駕齊驅楚河漢界之上。老人又出車,看似簡直就是小孩子下棋,毫無章法可言,他似乎下起棋來就會把官威收斂起來,取而代之的是好棋者的恬然,有點儒風的味道。陸蒙臨悄悄咧開嘴笑了聲,想到了曾經路邊攤看到的一個死局,出自一位大家之手,未能鉆營十年甚至二十年別想破開,這還得要看你有沒有悟性,現在終于確定王功涼并非一般業余愛好者,而是有能登堂入室的實力,幸好他小時候和打遍周遍方圓百里的爺下慣了棋,這才沒亂了陣腳,他鎮定擲下與之前大~躍~進的炮所屬一邊的馬,想要來個后發制人。王功涼輕笑一聲,接下來眼神便陡然一變,步步快棋,讓人應接不暇。
第一局,陸蒙臨敗。
第二局,在陸蒙臨第一手就布下一個驚天大局的情況下將大帥甕中捉鱉,是雙炮將軍,在后方炮沒生命危險之前,對方是必死無疑。
第三局,棋局一開始時兩人下的還是不溫不火,到中后期后就開始有狂風掃落葉之勢。黑子馬四退五,馬五進三,馬三退四,馬四進六,馬六進八,馬八進七,一連竄跳馬下終得吃了一顆紅士,接著又替換下另一顆喜歡單刀直入的車開始凌虐。紅子不甘示弱,先來個險兵走帥空步,然后馬七進六,馬六退四,兵臨城下,在付出兩名兵的代價下啃掉黑子一顆守江山的大象。此時,紅黑兩色都已只剩余將/帥、卒/兵三顆、馬一只、炮一架、象/相一頭、士一對。又是一陣一陣的猛攻和堅守,到后期更是絞殺慘烈。最后,陸蒙臨得一空隙后開始力挽狂瀾,隱藏在咄咄逼人下的是兇猛的潮水攻擊,終于能夠將卒從456路下,一步殺立馬車,紅棋,死!
王功涼盯著殘局端詳半天,瞇著眼端起紫砂茶壺喝了口兒子買回來的上好龍井,突然贊了聲‘好’,聲音嘹亮,剛剛贏下了他還惴惴不安的陸蒙臨嚇了一跳。
王功涼瞥他一眼,笑道:“小陸,你這手藝跟誰學的?”。
陸蒙臨下這三盤棋時就打算沒隱瞞,直截了當道:“我爺爺,他老人家比較好這口,以前我在家時每天就喜歡在課余時拉我下棋”。
王功涼點點頭,嘆道:“你爺爺該是個高人,今天最后一盤你死局不是誰都可以解開的,最起碼當做興趣浸淫此道的我一時半會也不行,有時間領我見見你爺爺?我得請教請教”。
陸蒙臨笑道:“沒問題,大別山風景也不錯,您老如果有空我可以安排您去度假什么的,雖然有可能硬件設備跟不上上海,可重在環境養人”。
王功涼顯然真開心了,仰起頭又喝口茶,低下頭后就像鄰家老爺爺一樣和藹的帶著笑臉收拾棋子,頭也不抬道:“我還能在位大概六到八年,這還是要在我死皮賴臉不肯下來的情況下才有可能的好事,式微他父親坐的都是小本買賣,我知道出息不了,可式微將來肯定是要照我安排走仕途的,也沒個哥哥姐姐,他這以后的路啊,難啊”。
陸蒙臨緊瞇起眼盯著一顆一顆被收攏起來的棋子,頭一回不帶敬語語氣和這位老人說話,他道:“曾經有一位和您年歲不相伯仲的老人給我算過一卦我爺爺怎么都不肯去做的銅板圖,讓我免了一場大災,算是救了我一命,我打心眼里的感激他,所以在他死后被爛在湖邊棚子里沒人管沒人問時是我用木板把他拖出來埋在了后山,墳頭是我請人用磚頭砌的,花的都是我過年時的紅包錢”。
王功涼笑看著沒繼續說下去的年輕人,道:“然后呢?”。
陸蒙臨將他收拾剩下的最后一顆棋放進棋盒,道:“陸蒙臨,可能這輩子會干一些傷天害理下了地獄要被進油鍋的事,因為很多事都不可能如意,所以為了生存他要不折手段,甚至會讓人覺得面目可憎,但撇開這些他這個人就是個不信邪的無神論者,可又矛盾的信命,王爺爺,中國有句老話說人在做天在看,那么您以后看,白眼狼,注定這輩子和他無緣,他也不敢去過河拆橋,怕下輩子投胎閻王老爺懲罰他當豬當狗給人屠宰”。
在政涂上出了名強硬的王功涼哈哈大笑,他起身蹣跚把棋盒塞進柜子,背對著他道:“以后常來這里轉悠轉悠,式微有些東西也是要跟你學習的,同樣這句話也可以用在你身上,互相學習才能進步”。
從一進門后就緊繃神經的陸蒙臨松口氣,似乎已經塵埃落定——
遲了十分鐘。
真困了,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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