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死了，說這些有用？”

　　陸鵬這回是真的來了脾氣，想要發作，察覺到方少龍的神色和語氣不對勁，透著一股悲涼，忍不住被感染，狐疑的看著他，“突然告訴我這些，好像不是你的性格。”

　　“或許吧。”

　　方少龍低著頭，自顧說到：“這么多年了，死在我手里的人不計其數，其中有敵人，也有自己人，看著他們一個個倒下，沒有任何感覺，可是今天不同，可能是因為老了，也累了。”

　　“你想怎么干？”陸鵬內心被觸動，敏銳的察覺到方少龍不是因為老了，更不是出于愧疚，而是長期堅持的東西發生了變化，心態自己發生了變化。

　　說白了，之前殺人無數，沒有任何感覺，一方面是出于麻木，更多的是信仰驅使。

　　方少龍冷血無情，固然不值得提倡，可是還沒有到濫殺無辜的地步，每次都有明確的目的，不管是否合理，在他眼里，永遠只有目標，為了實現這一目標，可以犧牲一切。

　　現在信仰轟然倒塌，很容易生出生無可戀的挫敗感。

　　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就算方少龍的做法有待商榷，可他初衷還算是好的，起碼沒有私心，現在的語氣中透著一股落寞和死志，像是在交代后事，不得不讓陸鵬警惕起來。

　　“作為軍人，服從命令是天職。”方少龍表情一收，再次變得冷酷起來，沉聲道：“眼下的情況很明顯，必須有人留下，繼續把任務執行下去，不然有些人根本不可能浮出水面，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怎么做，相信你能查個水落石出，即便是我死了，起碼死的有價值。”

　　“你就這么相信我？”陸鵬動容的說到，相信方少龍說的是實話，頓覺心煩意亂。

　　方少龍差不多已經把話說透，上面有人想要陸鵬的命，可是連方少龍都不知道這個幕后黑手是誰，陸鵬怎么可能輕易查到？

　　再說了，一個能指揮動方少龍的人，肯定不簡單，還能不被方少龍察覺，或者說讓方少龍有所顧忌，到現在還不愿意說出這個人的姓名，可見此人的背景非比尋常。

　　“沒錯，我相信你，也只能相信你。”方少龍聽懂了陸鵬的意思，嘆道：“你也別想太多，或許事情沒你想得那么糟糕，等到這次的事情一過，相信很快就會真相大白，如果我能活著回來，到時候會給你一個交代。”

　　“需要這么悲觀？”陸鵬問道。

　　“藤縣已經被圍了，能依靠的只有我們這些人，胡松奎他們的情況我多少知道一些，根本指望不上，小日本這回是有備而來，加上負責指揮的很可能還是三村這個老狐貍，肯定不好對付，先做最壞的打算，這沒什么不好。”

　　方少龍淡淡的說到，見陸鵬有話要說，伸手示意他打住，繼續說到：“藤縣的情況不容樂觀，我讓你撤出去，也是考慮到這一點。相比于對付三村這個王八蛋，解決藤縣的困境更為緊急。”

　　“眼下藤縣是交戰雙方爭奪的焦點，全世界的目光都盯著這里，李長官已經做好了周密的部署，可是湯恩伯這個人存在很大的變數，據我對他的了解，如果藤縣和臨沂看不到希望，哪怕但凡有一個地方守不住，他都會選擇觀望的態度，大好形勢將會毀于一旦。”

　　“現在駐守在藤縣的是川軍，他們不會對你們不利，等你撤出去，趕到藤縣以后，隊伍差不多已經恢復了一定的戰斗力，如果有可能的話，力所能及的幫他們一把，然后再作打算，就當是盡人事聽天命。”

　　“以你的能力，不是沒有可能解藤縣之急，對你來說，這是個機會，說不定不用走，再想動你，肯定會顧及到因此帶來的影響。”

　　一口氣說了這么多，方少龍痛心疾首，好像用光了所有的力氣，苦笑道：“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推測，不一定準確，讓你過去，也不是命令，只是我個人的請求，如果你覺得不對，就當我沒說。眼下的事情多半是因我而起，沒必要讓你留下收拾這個爛攤子，你是個真正的軍人，不應該死在自己人手里。”

　　“你也是個真正的軍人！”陸鵬肅然起敬，很清楚方少龍說的不僅僅是他的個人推測，而是實實在在的事情，藤縣馬上就會爆發一場大戰，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一個被后人敬仰的高級將領即將在這里隕落。

　　如果自己在這個時候帶人過去支援，歷史不是沒有可能發生改變，雖然他們的人不多。

　　“好了，時間不多了，該說的都說了，你們趕緊離開。”方少龍抬手看了看表，想了想，補充道：“對了，離開這里以后，你們不要直接去藤縣，先往南走，避開日軍的視線，到時候會有人接應你們，負責的還是你的熟人，他會給你們提供足夠的武器彈藥。”

　　“什么人？”陸鵬來了興趣，沒辦法拒絕方少龍的提議，問道。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方少龍故意賣了個關子，剛好在這個時候聽見槐樹村方向傳來槍聲，臉色微變，塞給陸鵬一張地圖，“時間來不及了，你們趕緊走，上面標注了匯合地點，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胡松奎他們應該已經在過去的路上。”

　　陸鵬接過地圖，快速看了一眼，雖然看不真切，不過清晰的看到南邊有個醒目的紅圈，處在國統區內，看不出有什么問題，于是收了起來，問道：“你確定沒問題？”

　　“放心吧，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方少龍說得很肯定，推著陸鵬啟程，提醒道：“如果我死了，你也不好過，所以，別在這里婆婆媽媽的。”

　　“那好吧。”陸鵬思考著答應下來，叮囑道：“記住，你還欠我三條命。”

　　方少龍認真的看著陸鵬，笑道：“別指望我，就算是你被小鬼子包圍，我也不會去救你。”

　　“不稀罕。”陸鵬心中一暖，果斷離開，頭也不回的說到：“如果你要還，那就還給猴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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