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無聊的怨念。”我平靜地說道。

　　“無聊？”美夜子突然抿唇一笑，“我倒是覺得……這和他的某位意志繼承人很像哦。對于某個理性至上主義者，你不覺得，那渾天大圣的命運，很有可能就是他將來的命運么？在同樣的處境下，某人可未必會做得比他更好。”

　　“至少，我不會連火墻的計算都失誤。”我淡漠地看著美夜子說道。“而且，讓九尾狐活下來再建文明的概率，可比渾天大圣活下來低多了。我的目光還不至于落到因為一時情私放棄文明大業的地步。”

　　“哦？”美夜子挑眉一笑，“那如果……火海里的人，是**妹呢？你舍得放棄她？”

　　我突然沉默了，只是靜靜地看著美夜子。

　　美夜子哈哈一笑，說道：

　　“說到底，你也不過只是巧舌如簧，會說一嘴空口白話罷了。”

　　面對美夜子的話，我緩緩抬起頭，淡淡地道：

　　“我不會讓阿雪和煙煙同我一起進火海的。那種可能性，從來都不存在，也永遠也不會發生，就像數學上概率為零和絕對不存在的區別。”

　　“還真是有勇氣說這種大言不慚的話呢。”美夜子的眼中投射出玩味之色。

　　美夜子輕輕一彈響指，周圍世界的畫面再次流轉。這一次，畫面轉到了一座群山環翠、花果滿林的小山之上，在這座小山的山頂之上，出現了一片呈漏斗狀環繞下降的雷云，一道驚雷過后，山頂上的大片土石轟然炸散，在地面上，也留下了一個凹坑。

　　而在這個凹坑之中，竟是有另外一枚金光燦燦的神丹。

　　“那是佛道協會的另外一枚混元金丹么？”望著山頂上的那一枚金丹，我皺眉問道。

　　“不錯。在靈元金丹來到地球之后，混元金丹也來到了地球上。這混元金丹乃是那些天兵天將們專程用來搜尋靈元金丹下落的，同時也是維持仙俠世界和地球的能量源。靠著混元金丹，仙俠世界的那些大仙本想大舉入侵地球，只是因為電子通道不夠穩定，所以幾次嘗試都失敗了。最后，仙俠世界只好換一種更快捷的方法，那就是在地球上利用地球人類打造屬于他們的信徒，并且從中挑選有潛力的大能給予混元金丹的力量，讓他們搜尋妖魔——尤其是是狐仙和渾天大圣的繼承者下落。這也就是各種佛道宗門的起源了。”

　　美夜子滔滔不絕地解釋著，而她越是解釋，我則越是皺眉，道：

　　“那么，你告訴我這些又是為了什么？現在你告訴我的這些，可是讓我知道了不少的內部……至少，讓我知道了不死之體是可以被剝離的這件事。這可是會影響到游戲公平性的重要信息。”

　　美夜子淡然一笑，呵呵地道：

　　“其實呢，就算我不告訴你，得到了靈元金丹和混元金丹的你，也是遲早知道這些事的，我可不算是劇透哦，只是陪著你一起逛逛罷了。”

　　“那至少……你讓我對你多了一層了解。”我平靜地道。“而且，我對你這多出來的一層了解，對你來說，可能是致命的。”

　　“哦呵？”美夜子突然笑了，“愿聞其詳。”

　　我笑了笑，周圍的景色重新變成了最初的月光下的竹林小居，我抬起頭，雙手背負，望向了頭頂上的皓月，然后道：

　　“你根本不是美夜子。”

　　聽到我的話，美夜子頓了一下，然后有些僵硬地笑道：

　　“哦呵？這就可笑了。為什么呢？”

　　“或者說，”我頓了頓，道，“美夜子，分為兩個部分。一個是我現在看到的眼前這個像是少女一樣的你，而另外一個……則是你的力量來源。現在我開始猜測，美夜子這個‘少女’，和美夜子的‘力量’，完全是兩碼事。你就像是站在前臺的傀儡，而你背后，那個真正的傀儡師，從來都未曾現身過。”

　　“哦？”美夜子上前一步，和我并肩而立。“你為什么會這么想？”

　　“是你在仙俠世界依然維持著人類形態這件事讓我明白的。”我笑著道，“我需要在另外一個世界以另外一種形式才能保持意識不變，但你卻可以在不同的世界保持原來的人類模樣，這個證明雖然不完全充分，但至少足以讓我懷疑……美夜子，或許根本就是一具空殼而已。或者說，你只是前臺的服務員，背后真正的boss，呵呵……可還從來未曾顯山露水過呢。那個神秘的力量之源，我姑且稱之為‘神秘力量’好了。你舉辦上帝游戲，但是你的規則和思維，都沒有跳出人類的框架，更可笑的是，你是那么具有超越性和不可達性的存在，卻還有實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名’、‘有限’、‘可描述’、‘實在性’，這些，都只會把一個真正至高的、無限的、完美的東西給降低格調。比如說，任何高智慧生命體都無法描述和想象的‘絕對的空’，這樣在邏輯上至高的存在，顯然，要比你這個有實體的少女模樣的存在更高級。所以……我現在猜測，眼前這個可以看到的實體的你，不過是個舞臺上表演的小丑罷了，但是你背后那個既不可想象，也不可描述，甚至可以被算是‘絕對的空’的東西，從來不曾顯山露水。你的力量之源，才是你的本體……或者連本體都不是，是你的上司。”

　　這一回，美夜子的表情，終于徹底變了。

　　她臉上那戲謔、輕佻、隨意、散漫、悠然的表情，終于全部收斂，轉而變成了沉肅、冷厲之色。

　　她定定地看著我，沉聲道：

　　“那你覺得我背后的那個東西，是什么呢？”

　　我笑了笑，依然負手而立，望著月光，道：

　　“不知道。我現在無法想象它。只能無端猜測而已。甚至我的想象和猜測都可能是錯誤的。但是，我倒是覺得，你越是在臺前表演，被人世人看到，吸引人的眼球，那么你背后的那個‘謎’，它可能就越‘無’。就像我說‘不要去想大象’一樣，當我說這句話時，聽著往往會容易去想大象。想要不讓人想大象，最好的辦法，就是說‘不要去想兔子’。如此一來，其他人就都會去想兔子，從而忘記了兔子背后的大象。活躍在眾人面前的少女美夜子越是顯得無所不能，其背后那個更加無所不能的‘絕對的空’，就越是不會被人用想象力觸及到，不是么？”

　　聽到我的分析，美夜子突然冷厲地道：

　　“說實話……王一生，僅僅只是想到這一點，我就已經對你產生了殺機。你，不該想到這個層次的。”

　　我笑著道：

　　“可是我想到了。所以……如果我的猜想是正確的話，那么，美夜子……你已經被我將軍了。”

　　“呵。”美夜子輕笑一聲。

　　我笑著看向了美夜子，道：

　　“如果我的猜想是正確的，而且威脅到了你，那么你就只剩下了兩個選擇，一個，就是馬上殺了我，避免我對你的威脅。但是我可是妖魔世界的隊長，如果我死了，妖魔世界毀滅，上帝游戲的局面也被打破，你大費周章構建出來的上帝游戲體系和規則，自然破了。第二，就只能暫且放任著我，可是這樣一來，我卻有可能會威脅到你。也許某天……我就會想到徹底毀滅你的方法。所以，你的選擇，要么就是殺了我，結束這毫無意義的上帝游戲，要么，就是等著被我殺死。”

　　美夜子冷哼一聲，輕蔑地看著我，道：

　　“你就這么有，信心在被其他世界的隊伍殺死之前，想出殺死我的辦法？”

　　我笑著道：

　　“所以，你只能祈禱……我沒有那么聰明。而且呢，我可以告訴你，只要我活著一天，我就可能會把我想到的對付你的方法……告訴所有世界所有人，他們……會在我思考的基礎上，和我一起思考，毀滅你的辦法。除非，你毀滅所有的世界。但是這樣一來，就相當于你自己砸了你自己舉辦上帝游戲。結束這上帝游戲，還是結束你的性命，美夜子，該是你做出選擇的時候了。”

　　美夜子吐了吐舌頭，笑道：

　　“那……我可以刪除你的記憶啊。”

　　我笑了笑，轉向了美夜子，道：

　　“晚了。就在剛才，我已經用傳聲術把我的想法告訴了其他人，而且把隊員權限也轉移給了他，他已經死了，所以，他的記憶已經記錄在了世界之書上。除非你把世界之書上的記錄也全部刪除。而且，在死之前，他還把這個消息傳到了全世界，你說，你要刪除多少世界之書上的記錄，需要對這個世界做多少修改？”

　　美夜子笑道：

　　“刪除記憶和世界之書上的記錄，然后在物理上讓時間倒流就行了嘛。這不難啊。”

　　我笑了笑，道：

　　“可惜，我的記憶力可沒有那么差。我清楚地記得我和你對話的每一句內容，細節到每一毫秒你的動作和唇形我都記得。如果你刪除了我的記憶，我就會知道你肯定隱藏了什么重大秘密。所以，刪除了記憶后的我自然會知道你不是沒有弱點的，你的弱點就藏在我缺失的記憶里……所以你能保證，未來的我不會再次想起？”

　　“那我就再次刪除咯。”美夜子道。

　　“也無妨。不過，如此一來……”我笑了笑，道，“你還是輸了。只要我在關鍵時刻能夠想到你的弱點，你就會讓時間倒流，如果我無數次想起，你就要無數次倒流時間，于是，上帝游戲就永遠卡在了一個月的時間內，時間永遠無法向前了。我打造出了一個完美的時間閉環，游戲體系……崩潰了。”

　　“虛假記憶怕不怕？”美夜子笑呵呵地道。

　　“盡管來。”我笑著道，“你說，假如我對自己使用了勾魂術，讓自己懷疑自己被植入了虛假記憶就立刻自盡的話，算不算打破了你的上帝游戲呢？我可以利用傳聲術跟任何人共享我的記憶……包括虛假記憶。只要未來的我想到了虛假記憶的可能性，那么，你的上帝游戲，自然也就廢了。這我可很樂意啊。”

　　美夜子嘆了口氣，然后她原地轉了轉圈，又甩了甩手，道：

　　“算了，剛才的就當我開玩笑的吧。不刪除你的記憶也沒有什么。你威脅不到我的。”

　　隨即，美夜子微微一笑，她湊到了我的面前來，伸出了手指，彈了彈我的額頭，道：

　　“不過，我就是喜歡你這個樣子。真是……忍不住讓人想欺負你。我喜歡的人和事不少，但也不多，你算是其中一個。”

　　我一把握住了美夜子的手，冷冷地看著她，道：

　　“玩夠了沒？”

　　“沒玩夠啊。”美夜子笑嘻嘻地道，“看到你，我就是忍不住想多玩一會兒，想多欺負欺負你。”

　　我嘆了口氣，然后咬著牙笑道：

　　“不知是我身上的何種特質讓姑娘你如此賞識呢？”

　　美夜子笑道：

　　“你是我見過最有魅力的反派角色。”

　　我扶了扶額頭，道：

　　“對此……我已言亡慮絕。”

　　聽到了我的話，美夜子不禁掩嘴偷笑了起來。

　　“你真的很有魅力，能讓人喜歡。”美夜子笑著說。

　　我看向了天空中宛若霜雪的銀月，淡淡地問道：

　　“那個說這漫天月光丑得不堪入目的女人如何了？”

　　美夜子的表情稍稍收斂了幾分，然后道：

　　“她會回來的。不過，在那之前，你已沒有時間了。”

　　語畢，美夜子輕輕彈了一記響指，頓時，這漫天的月光，化為了黑夜。

　　無盡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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