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阿撒托斯的話，格赫羅斯開始更加瘋狂地顫抖起來，但是最后，它卻還是怒吼了一聲，道：

　　“可是那又如何，如果你殺了我……那么，就讓檀香和你為敵吧！”

　　然后高高地掄起了它的右拳，打算就要沖著白夜砸下來。但是泰坦金剛和不計其數的蝙蝠卻是飛舞而來，暫且阻擋住了格赫羅斯的動作。

　　白夜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他落回到了地上，而蘭蘭則是瞥了白夜一眼，道：

　　“不要將它一擊必殺。最后一擊留給阿波羅。”

　　白夜點了點頭，看了后方的阿波羅一眼，道：

　　“我摧毀怪獸外殼，你擊破核心，機會只有一次。”

　　阿波羅汗流滿面地看著白夜，道：

　　“好……好的。”

　　語畢，他召回了檀香，深深吸了口氣，仰頭望著正上方的格赫羅斯。

　　白夜緩緩地抬起了頭，望向了正上方的格赫羅斯，下一秒，他雙足重重踩地，整個人騰空而起，猛地飛到了格赫羅斯的面前，然后一手指著格赫羅斯，冷冷地道：

　　“破！”

　　轟！！

　　就像是泥漿爆破了一般，格赫羅斯的身體在一瞬間就炸成了四分五裂，它那如同山岳般的巨大軀體，在一瞬間就如同被撕開的外衣般嘩然解體，只露出了正中央的存在。

　　“不！”格赫羅斯發出了一陣凄厲的慘叫聲，

　　在那里，居然漂浮著一只巨大的猩紅色球體，很顯然，這是露茜操控格赫羅斯的操控室，露茜就在里面。千眼怪獸格赫羅斯已經被白夜一招殺死了，但是露茜的意識卻還存活著。

　　天空中，正有源源不斷的黑色能量向下傾瀉而來，注入到這顆猩紅色的球體內部，猩紅色的球體不斷地抖動著，球體外部居然又開始浮現出了一只只的眼睛！

　　而與此同時，周圍的復制體泰坦金剛、復制體蝙蝠也開始向著猩紅色球體匯聚而去，它們源源不斷地從異空間里汲取能量，正在壯大自己，同時保護猩紅色的核心！

　　猩紅色的球體內部傳出了格赫羅斯狂躁的聲音：

　　“沒用的，你殺死一只格赫羅斯是沒用的，我只要有足夠的異空間能源，我就可以再造出第二只、第三只……無數只來！異空間能量的源頭是全世界怪獸和人類的邪念，所有受傷過的、悲痛過的、失落過的人們那黑暗的負能量都會涌入異空間，成為我的生命之源！格赫羅斯只是我的外衣，一件壞了，我還可以換一件，哈哈1”

　　蘭蘭有些無趣地掃了猩紅色球體一眼，啐了一口，道：

　　“果然……是給小學生聽的臺詞。”

　　語畢，蘭蘭一甩右臂，剎那間，無數的繃帶在她的右臂前方匯聚成了一把烏黑而絢麗的燧發槍！

　　赫然正是破邪槍！

　　看到破邪槍，白夜的眼皮微微一跳，道：

　　“蘭蘭，不準用它。”

　　蘭蘭咧嘴一笑，道：

　　“這只是虛擬世界而已，不是真正的破邪槍，怕什么？就算有負面影響，那也只是虛擬世界而已。”

　　語畢，蘭蘭輕輕一甩她那一頭沒有系成雙馬尾的黑色長發，然后猛然抬手，將破邪槍指向了天空中的那一道巨大裂縫！巨大的裂縫之中，有無數驚恐的眼睛一閃而過。

　　“我……看見了。”

　　下一刻，蘭蘭的唇角掀起了一絲放肆的笑意，她的右眼瞬間變成了瑩藍色，而燧發槍的槍管之中，也是突然射出了一道炫目的白光，瞬間射入了天空中的裂縫之中！

　　滋——

　　隨著破邪槍的強光轟然射入到天空中的裂縫之中，裂縫中的無數雙眼睛瞬間消失了，而天空中的裂縫居然也瞬間縮小到了原先的十分之一。

　　“不！怎么可能？能量……異空間的能量！囤積了三千年的能量，多少萬億生靈的靈魂和邪念……怎么都沒有了！”猩紅色的球體在尖叫著，“怎么會這樣！？”

　　猩紅色的球體發出了露茜那不甘的咆哮聲。但是天空中的復制體蝙蝠們，卻正在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紛紛墜落。異空間中頓時再也沒有黑色的能量宣泄而出了，復制體泰坦金剛也瞬間轟然崩塌。

　　阿波羅不敢置信地看著蘭蘭，而蘭蘭則是嗔怒地催促道：

　　“還愣著干什么，快啊？”

　　阿波羅這才回過神來，他當機立斷地對檀香下令道：

　　“檀香，快趁現在，用終極殺招——絕對剛體！”

　　聽到阿波羅的命令，檀香怒吼一聲，之前就被格赫羅斯無數次打飛的它，此刻怒意和戰意都已經到了極致，阿波羅一聲令下，檀香就如同一枚炮彈般高高地騰空而起，如同一道燦爛的流星般筆直地向著猩紅色的球體沖撞而去！

　　就在檀香距離猩紅色球體還有十米距離時，它的右爪突然散發出了炫目到讓人無法直視的強光！所有阻擋在檀香右爪前的吸血蝙蝠、復制體蝙蝠、復制體泰坦金剛的殘骸以及正在嘗試著生長的猩紅色球體的外殼，都紛紛炸裂、破碎！

　　下一秒，檀香的軀體猛地和猩紅色的球體碰撞在了一起！它那巨大的右爪，化為了恐怖的利劍，狠狠刺入到了球體的中央，然后僅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檀香又從球體的另一側洞穿而出！

　　“啊！不！可惡啊！真是可惡啊！我的野心……我的欲望……我的理想……不……你們這些可惡的家伙，我詛咒你們啊，永遠詛咒你們啊！”女子不甘的尖叫聲從猩紅色的球體內部傳出，那是帶著濃濃的兒童游戲風格的臺詞，下一刻，猩紅色的球體轟然爆炸，天空中綻放出了一團絢麗的煙花，而在這煙花之中，一道銀白色的身影墜落而下。剛剛落地的檀香重新彈跳起來，將那一道銀白色的身影凌空接住，然后以自己的身體作為反沖，成功著陸到了地上。

　　“媽媽！”見到落地的母親，莉莉哭喊著跑上了前去，然后又撲通一聲跪在了母親的軀體旁，然后嚎啕大哭起來。這時候，我看到露茜的身體表面正籠罩著一層紫紅色的物體，看起來像是皮膚被某種特殊毒素感染入侵的癥狀。

　　露茜掙扎著睜開了眼睛，她的嘴唇一片蒼白，但是看到了自己的女兒，她那渾濁的眼神，卻還是漸漸變得清明了起來。

　　“莉莉……”露茜吃力地望著自己的女兒，之前還有些暴戾兇悍的眼睛，也像是恢復了理智和記憶一般漸漸柔和了起來，露茜輕輕撫摸著莉莉的臉頰，擦去了她臉上的淚水，然后輕輕地道，“媽媽……對不起你。希望……你能原諒媽媽。”

　　語畢，露茜就這樣閉上了眼睛，雖然胸口還有呼吸的起伏，但是卻不再動彈了，很顯然，她陷入到了昏迷之中。

　　而莉莉則是跪在母親的身旁嚎啕大哭，連正常說話都辦不到了。

　　阿波羅沉默地站在莉莉的身旁，眼中閃爍著復雜的情緒。

　　不知道何時，天空中已經恢復了一片平靜，原本布滿了陰云和裂縫的天空，此刻已經恢復了小島上朝霞落日之時的絢美風景。

　　白夜落回到了地上，不知何時，他背后的阿撒托斯的虛影已經消失了。

　　他看向了一旁的蘭蘭，卻看到蘭蘭也正對著他豎起大拇指，露出了欣慰的光芒：

　　“看來……結束了呢。這樣……我們的使命，也就結束了，是吧？”

　　白夜微微點頭，眼神復雜地道：

　　“對……可是，你剛才用了破邪槍……”

　　蘭蘭淡淡一笑道：

　　“副作用，當然是有的。而且，我想，馬上就要到了。”

　　語畢，一道晴天驚雷猛地從天而降，瞬間將蘭蘭的身體吞入了其中！！

　　蘭蘭甚至還來不及發出慘叫，她就消失在了電光之中。

　　當我再次睜開眼時，蘭蘭那美麗的身體……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具躺在地上的焦黑軀體，這是被雷劈中后造成的凄慘景象。焦黑的軀體已經幾乎無法形成人形，可是就在那焦黑的軀體之中，卻是浮現出了一只瑩藍色的圣甲蟲，圣甲蟲迅速地開始吐絲，它吐出的絲線又很快變成了繃帶，將地上的黑色軀體一層一層包裹了起來，最終，那具軀體，就這樣……變成了一具蘭蘭形態的女木乃伊。

　　躺在地上的女木乃伊有些僵硬地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她的動作已經變得極不協調，但是從軀體的輪廓，我還是能夠勉強認出，她就是蘭蘭。

　　女木乃伊的頭頂上留下了兩道白色的繃帶，看起來像是雙馬尾，顯得有些搞笑……很明顯，這是蘭蘭在以此證明自己的性別。

　　看著變成木乃伊的蘭蘭，白夜的臉部肌肉一陣抽搐，而蘭蘭則是苦笑著道：

　　“好在只是個兒童游戲……被雷劈中都沒有一點感覺呢。而且還能說話，自帶發音系統，不愧是連怪獸都能說話的世界啊。要是現實世界，恐怕就沒有這么兒童化的漏洞咯。”

　　說著，蘭蘭有些自卑地低下了頭，很顯然，她是不想讓我看到她現在這一副搞笑……甚至可以說是丑陋的模樣。

　　白夜瞥了我一眼，沖我使了個眼色，然后道：

　　“接下來，交給你了。安慰女孩子這種事，我不擅長。”

　　語畢，我再次奪回了我的身體的主導權，而白夜，則是再次從我的身體里離開了去。

　　當我再次睜開眼時，我已經和蘭蘭四目相對——她的眼睛從繃帶的縫隙里投射出來，我勉強能夠看到她那一點點的光。

　　這目光當然是游戲效果，就像是皮克斯或者迪士尼的動畫片一樣。但是看著蘭蘭有些自卑甚至嬌羞的罕見模樣，我還是忍不住笑道：

　　“現在的你……還是很美，就算是木乃伊，我也喜歡。《新木乃伊》里的女木乃伊安瑪奈特，照樣非常性感，非常的美。”

　　蘭蘭輕哼一聲，掩嘴笑道：

　　“你的口味……還真是重呢。不過，你真是越來越會討女孩子喜歡了呢，撒達。”

　　語畢，女木乃伊形狀的蘭蘭在原地轉了一圈，她甩了甩頭上的兩條白色繃帶，做了一個舞蹈般的搞怪動作。

　　當蘭蘭重新立定時，她側著脖頸看了看我。

　　那一刻，我和她，都笑了。

　　再次和漢堡他們一起回到了阿波羅身旁時，莉莉已經停止了哭泣，她正站在原地揉著眼睛，而阿波羅正站在她的身旁安慰著她。

　　好不容易，莉莉才穩定了情緒，抬起頭來，給了阿波羅一個堅強的微笑，道：

　　“我不會再哭了，謝謝阿波羅，是阿波羅你給了我勇氣……我會堅強起來，好好照顧媽媽的……”

　　語畢，莉莉看了看站在阿波羅身旁的我們，好奇地問道：

　　“阿波羅，他們……是你的朋友嗎？”

　　面對莉莉的提問，阿波羅的臉突然紅了，他紅著臉看了看我們，尤其是看到蘭蘭時，他的臉上浮現出了驚愕之色。

　　但是蘭蘭卻是轉身跳了個舞，笑道：

　　“別看我，技能效果而已。這只是個游戲。”

　　阿波羅回過神來，頓時微微一笑，而我則是走上前，看著莉莉，給了她一個肯定的回答：

　　“對，我們，是朋友。”

　　那一會兒，我看到莉莉的眼中閃爍著我一種我見到她以來從未有過的光芒。

　　接下來的劇情發展，完全就按照著事先設定好的劇本來：

　　作為阿羅哈地區怪獸聯盟的冠軍，又在危難關頭打敗了千眼怪獸拯救了世界，阿波羅很順理成章地就成為了阿羅哈地區的英雄。

　　而我們這些一起幫助了阿波羅打怪的人，自然也得到了英雄的獎章，被人們所稱頌。而且，不愧是兒童游戲，格赫羅斯制造了那樣巨大的破壞，整座城市的死亡人數，居然是零，而游戲劇本的解釋是，因為整座城市的人都去看比賽了，所以房子里沒有人，因此才造成了這樣的死亡率。這種boss死亡，世界恢復了和平，百廢待興，人們高呼萬歲，一切重新恢復寧靜和美好的糊弄小孩子的荒誕設定，也就只有兒童游戲里才會出現了。

　　而在那之后，太一幫的人自然也被自發組織起來的賞金獵人給逮捕，而作為這次事件的策劃人的人類boss，露茜，本應也遭到逮捕，但是因為她身受重傷，而且昏迷不醒，所以，她將不得不前往阿羅哈以往的地區接受治療。

　　也就是說，除了打怪的過程不同之外，打怪結束后的劇情，完全就是按照設定的劇本來發展的。

　　而在那個夜晚，阿波羅和莉莉，也面臨了他們兩人最后的選擇。

　　我們沒有去見他們，但是通過蝙蝠的偵查，我們還是知道了那個晚上，阿波羅和莉莉之間發生了什么。

　　在那片回憶的草地里，莉莉和阿波羅并影而坐，他們近近地挨在一起，一起望著天空中的圓月，愣愣出神。

　　“真是懷念呢，這里……是我們第一次相見的地方吧？那時候，我還以為你是個壞人……沒想到現在，你都已經是阿羅哈地區的冠軍和救世英雄了。”

　　莉莉的眼中掠過了一絲懷念之色，但是很快，她的臉上浮現出了無法抹去的悲傷之色，而阿波羅則是一旁安慰著她。

　　“只是沒想到……媽媽竟然會做出那種事。”莉莉憂傷地說。

　　阿波羅笑著說：

　　“可是，我很清楚，她還是個好人，她只是受到了格赫羅斯的邪念影響，才會變成那樣的。”

　　莉莉面色消愁地道：

　　“可是，我……好擔心她身體的情況。媽媽的身體狀況很危險……但是阿羅哈地區沒有治療她的技術，家里的醫生說，只有去大海對面的大陸，才能治好她，而且越快去越好……”

　　阿波羅雙手枕在了腦后，長舒了口氣，倒在了地上，笑著說：

　　“如果你想去的話，那就去大陸吧。”

　　“可是……”莉莉看向阿波羅的眼神，變得復雜起來，“可是我也很擔心阿波羅。我也很擔心檀香……如果我去了大陸，就不知道……我就見不到你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多久才能回來。”

　　阿波羅給了莉莉一個燦爛的笑容，說：

　　“放心吧，我相信，你很快就會回來的，而且，我還有很多新的朋友陪著我呢。在你回來之前，我會一直在這里，以阿羅哈地區的霸主，等著你。我會變成更強的人，不斷磨練自己的技藝，把檀香培養得更加健壯，更加強大……然后……然后……”

　　說到這里，阿波羅的聲音哽咽了，他說不下去了，但他的臉上還是掛著微笑：

　　“……所以……莉莉就放心去吧。你的夢想，不也是去其他的大陸看看嗎？反正……總有一天，你會回來的，對吧？”

　　莉莉怔怔地看著阿波羅，清澈的眼瞳之中，倒映著皎潔的月光，漸漸的，她的臉上蕩漾起了笑容，仿佛盛開的百合花：

　　“嗯。我當然會回來的。我一定會回來的……我一定還會再來阿羅哈，這個永遠被陽光照耀著的地方，來和阿波羅相見。其實，看到阿波羅你作為訓練師的帥氣英姿……我也想成為一名訓練師了，我也想有我自己的怪獸，和它們一起旅行，一起成長。這樣，我才能跟上阿波羅的步伐啊。等我成長之后……我就……”

　　就在這時，天空中劃過了一道流星，緊接著，一場盛大的流星雨漫天灑下，莉莉的注意力被天空中的流星雨吸引了，她怔怔地望著天空中那美麗的流星雨，眼中有的，只是一抹淡淡的釋然。

　　到最后，她也什么都沒有說。

　　阿波羅靜靜地躺在草地上，他和莉莉一起看著天空中的流星雨。月光點亮了他的草帽，草帽遮擋臉頰的那一小片陰影之中，一道淚痕緩緩延伸而下。

　　大概是有風吹過吧，在輕鳴的蟲聲中，我聽不清月光下的莉莉那蠕動的唇瓣，到底說了些什么。

　　在漫天的流星雨之中，在那連綿的草地上的蟲鳴聲里，在那撩起少女月白色發梢的微風中，《怪獸聯盟》一周目的劇情，就徹底完結了。

　　按照劇情的發展，在一周目之后，還會有其他的劇情，是阿波羅收集各種怪物，完成怪獸動物園項目，培養檀香成長，剿滅太一幫殘黨，同時以霸主身份接受各種選手挑戰的情節。但是對于阿波羅來說，這個游戲……已經徹底終結了。

　　隨著流星雨的鏡頭漸漸拉遠，蘭蘭感慨道：

　　“檀香……檀香，在古代，是財富和權力的象征。莉莉把她的檀香留給了阿波羅。但是……這并不是阿波羅想要的。”

　　一周目的劇情就這樣完結了。

　　流星雨結束后的第二天清晨，茫茫的海霧籠罩在碼頭上，而阿波羅則和我們一起在港口碼頭集合，我們目送著莉莉穿著公主般的白色連衣裙，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往其他大陸的客輪的舷梯。

　　在舷梯前，阿波羅突然停下了腳步。

　　因為游戲的設定，玩家已經無法再踏上舷梯了。

　　這是游戲的基本設置，一開始就定死了的設定。

　　所以，阿波羅只能站在那里，定格在那里，呆呆地看著莉莉一步一步地走上舷梯，走到甲板上，然后隔著欄桿，和阿波羅遙遙相對。

　　“謝謝大家，謝謝阿波羅……”船欄前的莉莉臉上洋溢著純真的笑容。舷梯緩緩閉合，而船上也響起了啟迪的鳴聲。“本來去新的大陸，我會感到害怕，但是我現在心里一點也不慌了，因為我得到了大家的祝福……還有阿波羅的笑容，像太陽一樣的笑容，我相信，不管我在哪里，阿波羅那太陽一樣的笑容，都會一直陪伴著我。一直……一直……”

　　“能遇見你，真是太好了……阿羅哈！”在迷霧遮住身影前的最后一剎那，莉莉露出了暖暖的微笑，她沖著我們揮著手，小小的身影，漸漸遠去。

　　在長長的汽鳴聲中，客輪開始緩緩啟動，海面上泛起了層層的波紋，阿波羅怔怔地望著那一道絕美的人影，就這樣在迷霧之中漸漸淡去。

　　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快，我們已經快看不清迷霧中莉莉的身影了，我們能夠看到的，只是她揮著手的美麗身影。

　　“莉莉！”望著那漸漸遠去的身影，站在港口邊的阿波羅突然叫了起來，“莉莉……！我會等你！等你回來的那一天！”

　　語畢，阿波羅突然沿著港口快步奔跑了起來，他似乎已經忘了這是個游戲，他仿佛忘了這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命運。他也仿佛忘記了，根本沒有所謂的新大陸，當莉莉消失在迷霧之中時，其實就是她在這個游戲中的數據被徹底刪除的時刻。

　　但是阿波羅還是開始奔跑，像個癡癡的傻子一樣奔跑，他沿著港口奔跑，沿著碼頭的圍欄奔跑，仿佛想要追上那永遠無法回溯的時光，仿佛要追上那一道消失在迷霧盡頭的美麗身影……

　　可是，道路，終究還是走到了盡頭。

　　在那最遠的碼頭岬口，阿波羅終于無法再繼續前行，他停下了腳步，定格在了那里。

　　有什么東西，順著海風，沖破了層層迷霧，飛了過來，輕輕地落到了阿波羅的腳邊。

　　阿波羅臉上的淚水突然止住了，他緩緩地低下了頭，然后瞳孔融化了。

　　那是一頂藍白相間的太陽帽。

　　阿波羅緩緩地跪在了地上，他輕輕地撿起了那頂溫柔的太陽帽，緊緊地摟抱在懷里。

　　他開始嚎啕大哭。

　　哭得撕心裂肺。

　　哭得傷心欲絕。

　　仿佛，要嘔出他的靈魂。

　　不知道從何處，響起了游戲主線劇情結束的主題曲，那仿佛來自天上的空靈幽眇的女音，輕輕地飄蕩在這片逐漸被陽光點亮的海面之上……

　　我的宿命

　　盼你能悄悄告訴我

　　無法相見如今于我

　　依是遙遠之地

　　孑然一身無法傳遞

　　滿溢的愛戀

　　為自己祈禱

　　溫暖記憶就在此地

　　我親愛的朋友

　　指引我前行的謊言

　　與旅人的你共度的時光

　　時光飛逝

　　漂亮天空拂過城鎮之風

　　我睜開雙眼

　　憶起往昔走過的路

　　是你告訴我

　　命運可以改變

　　真實無限自由

　　我想你

　　我相信你

　　你是我的一切

　　我愿永生相隨

　　一切都在那時

　　你是我的命運

　　我不會忘

　　朋友你將永存我心

　　溫柔的吻

　　前往誓約之地

　　帶我前往

　　相約之地

　　此刻我感覺你離我很近

　　無論我們相隔多遠

　　我會像是夜空中的星星般照亮你

　　我會像是月光照亮你心

　　只因我愛你

　　……

　　……

　　歌曲結束的那一刻，世界的帷幕漸漸拉下，所有的一切化為了漆黑一片。

　　短暫的停頓后，我聽到了金屬的咔嚓聲，然后，就是什么東西打開后的漏氣聲。

　　當我緩緩睜開眼時，我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個大型游戲廳的卵形機器艙里，而像這樣的機器艙，在這個游戲廳里，足足有二十個。

　　當我所在的機器艙開啟時，周圍的機器艙也陸陸續續打開了。

　　蘭蘭、漢堡、雪蓮、蘿卜、娃娃、香草、天罪……陸陸續續地從機器艙里蘇醒過來，他們茫然地交換著眼神，臉上浮現出的都上茫然之色。

　　而在游戲廳里，還有一些垃圾桶形狀的機器人在按部就班地移動著，執行著一些固定的任務。

　　這時，亞弗戈蒙的臉突然浮現在了游戲廳的電子版上：

　　“好耶！你們都醒來了！太好了！看到這些機器人了嗎？這些機器人是已經損壞了的殘次品，你們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被這個世界的催眠機關昏迷了，這些機器人把你們當成了癱瘓病人，裝進了機器艙里。”

　　我撓了撓頭，最后在脖頸處摸到了一個微微凸起的傷疤。

　　亞弗戈蒙道：

　　“你們的脖頸內都被植入了神經芯片，但是現在，隨著游戲結束，阿波羅按下了總開關，神經芯片已經溶解了。你們已經安全了，不會再被控制了。”

　　“這……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聽到人身安全的消息，大家都是歡呼起來。

　　我從機器艙里走了出來，看了一眼身體恢復原狀的蘭蘭，松了口氣，然后又瞥了亞弗戈蒙一眼，問道：

　　“阿波羅呢？阿波羅的玩家又在哪里？”

　　亞弗戈蒙頓時有些緊張起來，他支支吾吾地道：

　　“他……就在附近的一棟公寓里。我可以引導你們去見他，不過……出去之后，我想你們可能……會覺得和他你們想的，不太一樣……”

　　“帶我們去見他吧。”我說道。

　　“好。”

　　于是，在亞弗戈蒙的引導下，我們乘坐電梯，離開了地下游戲廳。

　　當我們從一個類似于洞窟般的通道走出游戲廳，看到外面的世界時，我們所有人都震驚了。

　　蘿卜忍不住張大了嘴，道：

　　“這……才是這一關的真實世界嗎？居然……是這樣的。”

　　我們所有人都受到了巨大的沖擊。本以為，這一關的真實世界應該是一個商業繁華、科技發達的世界，可是，當我們看到這個世界的真實面貌時，我們的呼吸都幾乎停止了。

　　外面的世界，竟然是一片廢墟。

　　沒錯。

　　這是一個廢土的世界。

　　一眼望去，我們的視野之中，幾乎看不到一座完好無損的建筑。所有的建筑物都破爛不堪，七歪八倒地散落一地，仿佛被小孩子打翻了積木，墻板、磚塊、鋼筋、鐵管，各種材料胡亂灑落。甚至，我們都沒有看到人類生存過的痕跡。

　　“這是怎么回事？”我問道。

　　亞弗戈蒙道：

　　“我查過資料了。其實這個世界……早在六十年前，人類和動物就幾乎滅絕了。《怪獸聯盟》的玩家，是這個星球上，最后一個活著的智慧體。”

　　“六十年前……人類就滅絕了……”

　　這樣的真相，讓我們一時間都有些無法接受。殘酷的事實，就像是海浪一般，瞬間將我們都吞沒了。

　　“人類……是怎么滅絕的？”蘿卜忍不住問道。

　　亞弗戈蒙道：

　　“因為一只叫‘檀香’的怪獸出現。它花費了十年的時間，摧毀了整個星球。而檀香的真身……其實就是阿波羅。應該說，是學會了控制自己情緒的檀香。有一天，地球上某個小男孩身體突然發生了變異，變成了一個怪物，叫做檀香，人類開始想辦法抓它做實驗，這激怒了檀香，于是它開始報復人類，結果人類想要用高科技武器消滅它，檀香越來越憤怒……最后，檀香，它屠殺了全人類……以一己之力，摧毀了整個人類文明。那個時候，檀香，才不過三歲而已。人類毀滅時，檀香……也不過才十三歲。而那之后的六十年，檀香的心智，一直都保留在十三歲的時候。”

　　在亞弗戈蒙的講解之中，我們來到了附近的一棟公寓，當我們走進三樓長廊盡頭的一個房間時，我們聽到里面傳來了一陣咳嗽聲，走進房間時，我們看到了一道讓我們震撼的身影。

　　那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他坐在一個私人的機器艙里，身形佝僂，臉上滿是皺痕，手中，卻是拿著一只游戲機。

　　“這個老人，就是阿波羅。”亞弗戈蒙說，“雖然檀香有著可怕的破壞力，但是，他也終究抵擋不住歲月的沖刷，如今的他，已經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了。”

　　聽到我們進門的聲音，老人疲憊地抬起頭來，渾濁而疲倦的眼睛里稍稍露出了一絲欣慰之色。

　　“阿波羅。”我輕輕地道。

　　聽到我們的呼喚，老人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陽光般的笑容。

　　“是你們……你們跟游戲里的一模一樣……可我，卻老了……我聽你們的那條電蛇說了，你們……是來自其他世界的人，是嗎？”

　　“是的。”我點點頭，“我們……來自其他的世界。只是不小心來到了這里。”

　　“真好。”老人慈祥地笑了，眼神溫和，“能夠再見到活人……真好。”說著，他又開始劇烈地咳嗽了起來，游戲機從老人的手里滑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老人嚇了一跳，急忙撿起，小心翼翼地抱回懷里。

　　我們走上前去，老人擦了擦手里的游戲機，眼里浮現出了一絲留戀之色。

　　阿波羅笑看著我們，道：

　　“都是我的錯……那時候，我不懂得控制我的情緒，一怒之下，釀成了大禍……我不懂得和人類相處，完全靠情緒做事，直到我殺死了全世界的人類時，我才明白……我犯了多么愚蠢的事。孤獨，從未有過的孤獨。我從來不知道，原來孤獨，是這么可怕的東西……當全世界只剩下你一個人的時候，你會發現，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怒氣宣泄完了以后，你能夠感覺到的，只是無盡的空虛……永遠沒有盡頭的空虛……”

　　香草輕輕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道：

　　“所以這些年來，只有游戲陪著你，是嗎……”

　　阿波羅笑道：

　　“是啊，幸好還有一個秘密基地保留了下來……雖然是個游戲廳，但是，至少那里還有一個游戲能夠陪伴著我，度過我最艱難的時光……這個游戲，叫《怪獸聯盟》，在我小的時候，我就很喜歡這個游戲……六十年來，我一直靠這個游戲陪伴著，陪伴著我度過空虛而孤獨的每一天……到了今天，這個游戲，我已經重玩很多次，很多次了……是一萬次，還是十萬次？我早已經記不得了……這個游戲里所有的隱藏劇情，所有的代碼，所有的彩蛋，所有的秘密，我都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我還是喜歡這個游戲。我喜歡那個世界的人，喜歡那個世界里可愛的怪獸，當然……最喜歡的，還是莉莉。”

　　老人放下了游戲機，長嘆了一聲，仰起頭，面對著沒有人的床鋪。他開始陷入到了漫長的回憶之中：

　　“這個是《怪獸聯盟》的主機和儲存卡帶。除了虛擬艙之外，這個游戲也支持游戲機版。小的時候，我就是用游戲機玩的游戲……”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玩這個游戲，游戲一周目結束的時候，莉莉乘船離開去遠方時的笑容。”

　　“我忘不了她那含淚微笑的表情，忘不了她那揮手在輪船的鳴笛聲中遠去的身影。戴著太陽帽，長發在海風中緩緩散開飄揚，那燦爛的笑容仿佛和熔金色的陽光融為一體，那么美，那么的純白無瑕。因為游戲世界的時間流逝更快，所以當我通關時，游戲里只過去了三天，可我，卻好像已經走過了很長很長的路，長得讓人記憶模糊。”

　　“那時候，看著莉莉乘船離開，我知道了，世界上的很多東西都是命中注定的，無論怎么掙扎也沒有用。

　　“游戲的故事僵死得就像決定了的命運，我們自以為在世界上暢游自在，可是旅途的終點從一開始就是唯一的，故事的結局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

　　“我們從一開始在小鎮的那座吊橋邊相識，然后一路陪伴一路相互幫持。我們幫她救下了她的小怪獸，幫她救回了被黑暗力量感染的母親，把她從一個柔弱可愛的女孩變成一個堅強美麗，能獨當一面的女子。

　　“游戲的最后，我成為了一方霸主，我可能會一直在王座上接受著人們的崇敬和挑戰。可就算我走遍每一個公園，每一片草地，捕捉各種異獸，把馴獸場地填得滿滿當當，把我的莊園修剪得整整齊齊，就算我每天都給我和她曾經的寵物喂柑橘，就算我騎著和她一起乘坐過的鐵馬細嗅過大陸的每一條道路，也再找不到她，之后的二周目、三周目……她也都不會回來了，因為命中注定。

　　“于是，我就很難受。

　　“世界上有這樣一個美麗又堅強的人，你怎么能不喜歡呢？

　　“這就是游戲的可怕之處吧，游戲世界里的故事都是決定好了的，所有的劇本都是固定的，當一段游戲的旅途結束之后，你就算拆解它所有的代碼，你也發現不了一丁點新的東西了。那個世界，在你通關的瞬間，已經死了……

　　“劇情里，莉莉離開了，去了其他的大陸，她說她要實現夢想，她要成長，變得更完美，然后在某一天，再回來……可是在游戲代碼里，她卻是被徹徹底底刪除了……

　　“我想和她一起走，可是哪怕傾盡游戲里我的萬貫家財，哪怕我開啟作弊器，我也買不到一張和她一起登船的船票……

　　“因為我知道，我的這張卡帶里已經沒有她了，以后是以后的事情。

　　“哪怕游戲就算出了續作，她也出現在續作里，可是和她在一起的人，卻不是現在的我了，而是另外一個人……而且，因為我毀滅了人類，甚至連制作續作的人也不會有……

　　“我不在乎什么王座，我不想養訓練異獸，我不想登上強者對戰塔的最高層，因為我知道我站得再高也望不到大海對面的她，我不想要什么英雄榮耀和冠軍獎章。

　　“也許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也許見到她，我也不再是那個大陸霸主了。

　　“有空的時候，我會去和她一起躲雨過的山洞看看，去翻翻她的日記，站在崖邊吹著海風發呆。

　　“為了重溫和她的回憶，我一遍又一遍從頭開始玩，一遍又一遍地重走和她一起走過的路……每當劇情發展到她離開時，我就讀檔重來……可是，不論我走多少次，她都無法再對我說新的話了，我和她劇本都是固定了，所有的細節都已經定死了……因為害怕失去莉莉，一直以來，我都保存著第一次玩時打到怪獸聯盟比賽前的存檔，直到今天，我才能夠接受她的離開……這一切，真的需要感謝你們。”

　　說到了這里，老人突然再次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他的咳嗽是那么的劇烈，到最后，他甚至一張嘴，噴出了一團鮮血，那濃濃的鮮血，斑斑點點，將他手里那老舊的游戲機都染紅了。

　　“其實，我的身體早就不行了。一直以來，我都只為莉莉而活著……每天看到外面的落日時，我都想著莉莉，想著明天能夠和莉莉重新開始，一起回到那座吊橋邊的草地里看流星雨，然后夜里在床上掙扎著，撐到第二天……”阿波羅艱難地擦著嘴角的血漬說道，

　　“現在，我覺得，我可以離開了。”

　　說著，阿波羅整個人都癱軟在了座椅上，阿波羅吃力地看著我們，道：

　　“我很對不起你們……我很愧疚……我不知道你們會不會把我當成朋友，但是，我能請求你們一件事嗎？”

　　我感覺到我的眼角微微濕潤了，我上前了一步，握住了阿波羅那蒼老的手，道：

　　“你說。”

　　老人笑著看著我，然后抱著懷里的游戲機，說：

　　“我快要走了，等我走了以后……希望你們……能夠把我和莉莉埋葬在一起……”

　　我緊緊地握住了阿波羅的手腕，道：

　　“會的。你……永遠都是我們的朋友。永遠。”

　　聽到我的回答，阿波羅終于欣慰地笑了，臉上再也沒有了一絲的遺憾，但是眼角，卻流出了淡淡的淚水。

　　“謝謝你……朋友。”

　　老人的雙眼開始緩緩地閉上，我看到他的手都在劇烈地顫抖著，顯然，他真的已經到了生命的最后時刻了，如果他不打開游戲艙的話，或許他還能支撐一段時間，但是現在，他真的沒有了一絲的力氣。

　　生命的最后，老人依戀地看著手里的游戲機，喃喃地道：

　　“莉莉，我要走了，讓我……再看看你最后一眼吧……”

　　老人按下了游戲機的開關，重新打開了游戲，想和她重新開始他們的第十萬次旅途時，老人的目光卻突然呆滯了。

　　我順著老人的視線看去，卻驚訝地發現，讀擋竟然失敗了。

　　游戲機的屏幕變成了一片黑暗，上面還偶爾跳動著雪花。

　　黑色的畫面上，顯現出了一行提醒的文字：

　　“重復讀檔導致卡帶燒壞，無法讀取。”

　　冰冷的文字，給了老人致命的一擊，也讓我不禁暗暗嘆息。

　　可是，在這行文字消失之后，雪花閃爍的畫面中又浮現出了另一行溫柔的文字：

　　“謝謝你。這么喜歡我。陪我這么久。”

　　“能夠遇見你，真是太好了。”

　　……

　　畫面一閃即逝，但是，我們所有人，卻都捕捉到了這一段一閃而過的文字。

　　那一刻，時間仿佛凍結了。

　　沒有人會相信一臺設定好了程序的機器會擁有靈魂，可是，確確實實，游戲機的畫面上，真的就是呈現出了那一行文字。

　　宛如奇跡般的文字。

　　爾后，畫面變為了永遠的漆黑。

　　我從游戲機屏幕上收回了視線，看向了老人，老人的眼睛紅了，他突然哭了起來，哭著哭著，他又突然笑了。

　　笑得像個孩子。

　　這時候，我才從老人的臉上，找到了游戲里那個叫阿波羅的陽光少年的影子。

　　“莉莉……”老人又哭又笑著，干澀的喉嚨里發出沙啞的聲音，“哈哈……是莉莉……”

　　“你看到了嗎？是莉莉……”

　　我點點頭，也已是淚流滿面：

　　“我看到了。是她。”

　　“是莉莉啊……”

　　“哈哈……”

　　“莉莉……”

　　老人反復念叨著少女的名字，淚水不住地滾滾而下。他死死抱緊了懷里的游戲機，就像是在擁抱著自己的靈魂。

　　但是在某個時刻，老人的身體突然不再動了。

　　屋外的夕陽穿窗而過，灑落在老人安詳的面容上，他的眼角還掛著淚水，可是嘴角，卻已沒有了一絲的遺憾。

　　從老人的臉上收回了視線，我緩緩轉身，輕嘆了一聲。當我抬頭時，我卻看到所有人的眼里都閃爍著晶瑩的光芒。

　　我搖了搖頭，揉了揉眼角，然后看向了手機屏幕里的亞弗戈蒙，道：

　　“謝謝你了，亞弗戈蒙，剛才，是你假扮莉莉發的文字，是吧？”

　　亞弗戈蒙疑惑的臉從手機浮現了出來，道：

　　“沒有啊。我什么都沒有做啊……那文字，是本來就在游戲機里的。”

　　我頓時錯愕。

　　“那這么說……”我低下了頭，若有所思，“難道那是游戲里本來就設定好的程序？還是說，純粹是游戲程序錯亂出現的失誤？”

　　大家都是一臉茫然，沒有人知道真相。

　　這時候，蘭蘭嘆息了一聲，笑道：

　　“其實，我想，這應該是某個工作人員偷偷藏在游戲里的彩蛋吧。就像很多其他的元素一樣。這個游戲，雖然是兒童游戲，也許也寄托了工作人員的一些私心。關于愛情元素的私心。”

　　“私心？”漢堡不解地看著蘭蘭。

　　亞弗戈蒙也不解地道：

　　“不可能啊，我通讀了劇本，都沒有‘我愛你’這個三個字啊。”

　　蘭蘭點點頭，道：

　　“是啊。雖然在這個游戲里，人物是說不出‘我愛你’這句話的，可是……這個游戲，卻無處沒有表達愛情元素啊。在夏威夷島，阿羅哈有三種一絲，一種可以代表你好，另外一種也可以代表再見，但其實還有……第三種意思，第三種意思是……我愛你。還記得那天晚上莉莉和阿波羅一起看流星雨時，莉莉輕輕念叨的話嗎？她念的詞……是阿羅哈。”

　　“這……”蘿卜徹底震驚了。

　　蘭蘭嫣然一笑，擦了擦眼角，繼續道：

　　“還有，在比賽第二天的晚上，莉莉曾經說過‘月色真美’。夏目漱石曾說，月色真美，在日本代表的意思，就是‘我愛你’。這是因為，在日語里，月亮的發音是Tsuki，而愛的發音，則是Suki。而莉莉的家族名字，也叫露娜家族，是月亮女神的家族。而莉莉的名字，也是百合花，她的裙子，其實是幽蘭百合，意思是‘遲來的愛’。”

　　蘭蘭凄然一笑，道：

　　“你們還不明白嗎？這是一個全片沒有一句關于‘愛’的臺詞，但是卻處處都充滿愛的游戲。”

　　“這……”蘿卜不解地看著蘭蘭，“可是這明明是個兒童游戲啊，為什么程序員要設計這么多愛情元素呢？”

　　我深深吸了口氣，道：

　　“也許……設計者最初的目的，是想設計一個能夠陪伴孩子成長的游戲吧。他們或許希望，孩子們在童年結束之后很多年的某一天，當他們從箱子里找到了游戲機，然后抱著懷舊之心回顧這個游戲時，會不經意發現一些他們童年時還理解不了的東西吧。設計者，也許是希望不同年齡的人玩同一個故事時，會有不同的感受。當然……這也僅僅只是一個猜想。”

　　娃娃長舒了口氣，道：

　　“突然想起我們小時候玩《口袋妖怪》的時光了。”

　　“《口袋妖怪》？”漢堡撓了撓頭。

　　娃娃點點頭，眼里流露出了懷舊之色：

　　“知道嗎？《口袋妖怪》一開始是個沒有什么人氣的角色，任天堂都打算不做這個游戲了。在最初的紅藍版《口袋妖怪》里，是只有150只小精靈的，玩家們集齊了150只精靈之后，就沒有什么可玩了。可是某一天，當一個玩家玩《口袋妖怪》時，卻突然遇到了本來不存在的精靈。那只精靈，就是夢幻，也是傳說中的第151只精靈。一時間，夢幻的出現，在孩子群中掀起了軒然大波。孩子們爭相討論著尋找夢幻的方法，因為他們發現，只有通過利用游戲里的某些bug，才能夠捕捉到夢幻，用正常的方式，是捉不到夢幻的。因為一開始，程序員們設計小精靈的時候，在模板里，是沒有夢幻這只小精靈的。夢幻這只小精靈，是某個程序員出于對自己設計的精靈的喜愛，才背著總負責人，偷偷地利用了游戲里剩余的一點點可憐的代碼空間，放進這個游戲里的。但是就是因為那名程序員這個帶著私心的小小舉動，卻是讓口袋妖怪成為了一個都市傳說，從此創造了奇跡，讓這個沒有人氣的游戲，徹底火了起來。可以說……是夢幻拯救了《口袋妖怪》這個游戲。我想，《怪獸聯盟》里的一些東西……也暗含著某個設計者的一些心意吧。”

　　聽著娃娃的講解，大家都是有些感慨。

　　我輕嘆了一聲，笑道：

　　“突然有些懷念童年了，小時候，大家一起玩游戲機的場景……”

　　娃娃笑著說：

　　“這次，我們也算是玩了一場有趣的游戲啊。雖然過程驚險了一些。”

　　聽著娃娃的話，我笑了，大家也都笑了。

　　而亞弗戈蒙則是有些納悶地道：

　　“你們人類真是太復雜了，沒想到還能夠解讀出劇本之外的東西……我看了劇本幾百遍，都沒有看到關于愛情的臺詞。”

　　香菜溫柔一笑，道：

　　“但是，愛卻已經包含在其中，融合在每一個細節中了啊。人類和機器不同的地方，就在這里了。你搜索遍了所有數據也是找不到我愛你，但是有些東西……是盡在不言中的。需要你親自去感受，去經歷，你才能夠體會到。”

　　我看向了一旁的白夜，道：

　　“其實你早就看出來了吧？所以才制定了用亞弗戈蒙攻略阿波羅的計劃？因為你知道，莉莉為了阿波羅好，是可以付出一切的。”

　　白夜掃了我一眼，道：

　　“差不多吧。”

　　我笑了笑，道：

　　“看來，你的內心也沒有那么冷。”

　　聽到我的話，白夜登時一愣。

　　直到最后，我們也依然不知道。游戲里最后浮現出的那一行字，是某個程序員留下的小小隱藏彩蛋，還是游戲程序因為機體受損錯亂出現的游戲里的BUG代碼，抑或者……真的是游戲機里的虛擬人物，擁有了靈魂，在對阿波羅的關愛做出感恩？

　　時光無法倒流，這個問題，我們也許永遠也無法得到答案。

　　我們也不想得到答案。

　　永遠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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