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羅低下了頭去，青青的草地在他們的身下蔓延，幽靜的山谷里回響著清泉滴落的聲音，那一刻，阿波羅和莉莉都是靜靜地望著光斑閃爍的小湖，清澈的眼眸里倒映著閃爍的光暈。

　　莉莉的那一頭純色長發就那樣在風中上下飛舞著，她輕輕地把下巴磕在雙膝上，幽幽地道：

　　“阿波羅，今天我想給你講個故事，你想聽嗎？”

　　阿波羅笑著看著莉莉，道：

　　“想聽。你講的故事，我都想聽。雖然……我早在其他存檔上聽了很多遍了。”

　　莉莉沖著阿波羅甜甜一笑，然后道：

　　“你一定會喜歡聽的。

　　說著，莉莉轉向了湖泊的方向，開始緩緩講述起了她的故事：

　　“從前，有一個小男孩，他的夢想是成為一個作家。于是，為了創作出最滿意的作品，從小呢，小男孩就源源不斷地創作，但是因為到最后，每一次創作的作品他都不滿意，他就會把他寫的故事刪掉一部分，從某一段重新開始寫。小男孩一次次刪掉了他作品的段落，他一次次地開始新的創作。直到某一天晚上，小男孩突然做了個夢，夢里，他以前創作過的小說里的人和怪物都出現了。怪物們氣呼呼地對小男孩說，為什么你要燒毀我們的世界？難道你不知道，你把你的故事燒毀了的時候，我們也就死了嗎？”

　　“小男孩很驚恐，就對怪物說，你們只是我小說里的世界，只是我虛構的而已。但是怪物卻氣憤地說：‘不，我們不是你虛構的，每當一個人創造了一部作品的時候，不管那是小說，還是電影，或者是其他的文化作品，都會在另外一個平行世界誕生一個和他作品世界觀一樣的世界，在那個世界里，他創作出來的人物都幸福美滿地活著，他們的生命和作者的創作進度是一同前進的，可是，如果創作者總是不把故事講完就把內容給退了回去，那么在被你刪除的那些內容里的人物，就會在另外一條時間線上死去，他們就那樣，永遠永遠地死了。就算創作者從某個部分重新開始了他修改過的故事，可是，原來內容里的人物，卻還是死了。你知道嗎？’”

　　聽到莉莉講述的故事，我看到阿波羅臉上的微笑，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懼，他的臉色已經開始發白了。

　　“這個故事……你以前從來沒有跟我講過，莉莉。”阿波羅的聲音開始變得缺乏自信。“今天的你……為什么，感覺有些不一樣。”

　　莉莉微笑著說：

　　“其實每一天的我都不一樣。以前的你都沒有發現吧？也許你把時間倒退回去的話，就會看到我不同的一面哦……不過，那可能是另外一個我了。我聽說，穿越者回到過去的話，對于同一個時間的其他人來說，在穿越者回到過去的一瞬間，就都死了。如果你回到了過去，那么我想……現在的我，其實就會死了吧。”

　　看著莉莉臉上那純潔無暇的笑容，阿波羅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僵硬，越來越凝固，最后，阿波羅整個人都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他的眼睛漸漸滲出了水意，他突然痛苦地捂住了臉，但是眼淚，卻還是從指縫里，源源不斷地滲透出來。

　　莉莉擔心地看著阿波羅，問道：

　　“阿波羅，你怎么了啊？”

　　阿波羅渾身顫抖著，痛苦地道：

　　“我……我只是突然覺得好難受。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覺得心好痛……為什么會這樣呢……”

　　滴滴答答的淚水不住地從阿波羅的臉頰上流淌下來，他的衣衫，在那一刻漸漸濕透了。

　　阿波羅紅著眼睛看著莉莉，道：

　　“莉莉，你說的故事……是真的嗎？告訴我，那……是真的嗎？”

　　莉莉怔怔地看著阿波羅，然后掛著燦爛笑容道：

　　“當然是真的啊。不過，我的世界也是真的，所以，我一點也不擔心故事里的事會發生在我的身上啊。”

　　聽到莉莉的話，阿波羅的身體再次一顫，他眼中的沉痛之色，開始變得更加凝重了。

　　莉莉卻是裝作不知情地繼續道：

　　“阿波羅，你的夢想是成為阿羅哈地區的霸主。可是我的夢想，是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呢，想看看除了阿羅哈地區的其他地方，聽說在大海的對面，有美麗的大陸，那里有著繁華的大都會，有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怪獸，還有很多新奇的事物，我……很想去看看。等到你獲得冠軍之后，我就想出海去看看……”

　　“你不能去！”阿波羅突然歇斯里地的吼了起來，他的臉頰上，兩道淚痕閃爍著明滅的光斑，他的眼睛徹底紅了。

　　“為什么？”莉莉好奇地看著阿波羅。

　　阿波羅深深吸了口氣，他打個了寒噤，然后痛苦不已地吼道：

　　“因為我得了冠軍……一周目就通關了，那時候……按照劇情設定，你就會離開。可是……這只是劇情的設置而已，其實，在游戲機的卡帶里，所有關于你的數據就徹底被刪除了啊！從今以后，你就再也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了，你明白嗎！？”

　　莉莉怔怔地看著阿波羅，道：

　　“你在說什么，為什么我一點都聽不懂……阿波羅，你今天好奇怪。”

　　阿波羅的臉痛苦地皺縮了起來，他含著淚，道：

　　“你當然不會懂，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你活在游戲里！根本就沒有什么海對面的世界，這個世界就這么點大，阿羅哈地區就是這個世界的全部了！再往前走，就沒有任何數據了！你以為我沒有嘗試過去更遠的地方嗎？我曾經騎著天馬，一直飛，一直向天空的盡頭飛，然后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撞到了一堵墻，一堵看不見的空間墻！我和天馬就在那堵墻的邊沿，不論我們怎么撞擊墻壁，卻都無法再往前一步！那是這個游戲世界的數據上限，是這個世界的盡頭！程序員根本就沒有建造海對面的世界！這里是一個封閉的空間，空間墻的對面，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沒有！”

　　但是面對阿波羅的歇斯里地，莉莉卻依然只是苦笑著：

　　“你說話真風趣。阿波羅，海的對面是一個寬廣無比的世界啊，那里有江河，有雪山，有沙漠，有繁華的都市，有大片大片看不到盡頭的森林，還有幾十億的人口，哦，對了，那里還有很多很多風情各異的國家哦……我啊，一直想去那里看看。真的……想去看看。”

　　“不會有的。”阿波羅僵著臉道，“什么都不會有的，那里只是一片虛無……什么，都沒有……你心心念念奢望的。其實……只是死亡。算了，反正你不會懂的，你永遠也不會懂的……”

　　莉莉凄婉一笑，道：

　　“如果阿波羅不希望我離開，希望我一直在這里的話，我不去也可以的。”

　　這一次，阿波羅錯愕了。

　　“你說什么？”

　　莉莉眨了眨眼睛，道：

　　“我說了，我可以不走的。如果阿波羅的夢想是不希望我走的話，那我就不走好了。”

　　淚水從阿波羅的眼角滑落了下來，他抽泣了一聲，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苦笑道：

　　“謝謝……可是，你還是會走的。這是劇情設定好的。不管你現在說得多漂亮，到時候，你還是會離開。你媽媽會受重傷，會奄奄一息，你只有去其他大陸才能找到藥救她。你還是會去的。然后……你再也不會回來。”

　　莉莉固執地看著阿波羅，面帶憂愁地道：

　　“如果那樣，我也不走。媽媽……我可以找人照顧她。我更擔心你。”

　　這一次，阿波羅的表情終于變成了徹徹底底地震驚，他呆呆地看著莉莉，不敢置信地道：

　　“莉莉，今天的你……怎么不一樣。平時……你都不會說這樣的話的。”

　　但是莉莉只是輕輕地摘下了她的太陽帽，任由她那一頭白發在山谷中的清風中緩緩飄蕩，那一刻，夕陽下的莉莉是那么的柔美，爛漫，但是眼神之中，卻還帶著幾分的堅定和倔強。

　　“我是認真的。阿波羅，去海對面的世界，是我的夢想。可是，卻不是我唯一的夢想。我還有一個夢想，是希望……阿波羅能夠找到朋友。除了我之外的朋友。雖然阿波羅經常陪著我玩，陪著我笑，可是，我還是能夠從阿波羅的眼里看到孤獨的感覺。我想看到阿波羅有更多的朋友，更多能夠一起戰斗，一起旅行，一起交心的朋友，這是我的夢想。如果你能答應我，我也就答應你，我永遠也不會離開阿羅哈地區。”

　　這一次，阿波羅的眼睛徹底紅了，他的嘴里發出了野獸般的嗚咽聲，他怔怔地看著莉莉，突然間，阿波羅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他突然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哭得那么撕心裂肺，那么傷心欲絕……

　　就像是個孩子。

　　莉莉輕輕地走到了他的面前，緩緩彎下腰來，輕輕撫摸著阿波羅那一頭短發，憨笑道：

　　“不哭不哭。阿波羅是個聽話的好孩子。”

　　纖細的白發垂落在阿波羅的臉上、肩上，胸口……

　　雖然不能接吻，可是，那絲絲縷縷地發絲卻貼在了阿波羅的嘴唇上，代替著莉莉的雙手，輕輕地安慰著阿波羅的臉頰。

　　夕陽下，男孩和女孩的影子融化在那花叢之中，粼粼千斑的清泉倒映著云霞的紅光，像是女孩那純澈而浪漫的眼神，是那么的溫柔，融化了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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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回了視線，蘭蘭輕嘆了口氣，看向了我，道：

　　“你是怎么想到用這種方法打動他的？這么做，風險非常高啊。”

　　我輕輕地道：

　　“亞弗戈蒙說了，這只是一個兒童游戲，那么，他的玩家……其實也只是孩子。阿波羅的內心，其實也不過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而已。他很執拗，但是內心，卻并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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