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碧月一臉糊涂地道：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不是得到了電子世界的世界之書嗎？那么按理來說，你能夠知道本體的你的所有記憶和布局吧？”

　　木頭淡淡地道：

　　“不，本體的我早在被我殺死之前，他就已經修改了自己的記憶，他所呈現在電子世界世界之書上的記憶，也是已經被篡改過的。尤其是關于隕石的數據和對抗方法的信息，都是偽造的。目的是為了和我的記憶達成同步。”

　　木頭的話讓我大為震驚：

　　“這莫非……莫非本體的你早就計算到了自己會死，我們會和其他世界聯盟合作嗎？”

　　木頭道：

　　“是的，本體的我故意讓復制人帝法利用激光槍射穿了我的心臟，最初的目的就是為了把他的心臟給我，然后自己死去。但是因為之前的慕容吟自愿獻出了心臟，所以本體的我死法和他最初的計算略有不同，我們隊伍的死亡人數，也和他最初的預計略有不同。”

　　“這么說，張偉和溫素冰……是真的死了嗎？”我有些失落地道。“如果這一切都是本體的你的布局的話，他完全有機會可以不讓張偉被機甲炸死，也可以不讓溫素冰因為沒有心臟換而死吧？”

　　木頭淡淡地道：

　　“按照本體的我的思路，為了取得游戲世界的信任，本體溫素冰和張偉的記憶都是需要的，只有世界之書上有本體的我和電子世界的隊員們關系不和，而且帝法也復活的記憶，牙狼幫才會相信我們的情感，從而相信我們所說的話。在本體的我的計算里，這是必要的隊員犧牲。”

　　“感情？那個家伙……會相信感情？”我有些不相信。“他還相信人的感情可以增加別人的信任？”

　　“是的，他相信。”木頭輕輕地道，“本體的我，從一開始就相信人類的感情。”

　　這樣的事實讓我產生了一剎那的眩暈感。

　　難道說……從一開始，我們就是誤會了本體朱清云嗎？其實，他是一個一直擁有真正內心和情感的人？只是，為了最終的勝利，他才做出了那樣的選擇？

　　可是，不管怎么樣，我都不會感謝本體朱清云的，因為他畢竟害死了張偉，而且，也間接地害死了溫素冰……不管他最終得到了怎樣的結果，但是無法否認的話，這些犧牲，都是他造成的。

　　他贏了。

　　可是，卻沒有人會感謝他。

　　“連自己的性命都要計算進去……”我的臉頰一陣抽搐，心里產生了沉痛之感，“那么，這樣的勝利，對于本體朱清云來說，到底還有什么意義？勝利，不是應該屬于活著的人的嗎？如果在看見勝利之前自己就死了，那么，勝利的意義又是什么？”

　　木頭淡淡地道：

　　“以本體的我大腦的模擬計算能力，早在布局的時候，他就已經看到了勝利的結局，包括我們現在對他的爭議和討論。對他來說，活著看到勝利，和死了得到勝利，是一回事。”

　　“那么，勝利的喜悅呢？”我問道，“就算能夠看到勝利的結局，但是體驗到勝利的滋味，那還是不一樣的吧？”

　　木頭推了推眼鏡，道：

　　“對于本體的我來說，計算就是活著的唯一意義。他活著……只是為了計算出這個世界方程式的解。這是他畢生的追求，除此之外，他不存在額外的生存意義。”

　　我的心中一片空蕩蕩。

　　計算，就是生存的唯一意義。

　　這個世界上，居然還真的有這樣的存在。

　　這就是朱清云，活得像是一臺計算機，一個機器人，哪怕是到了死的那一刻，他依然把自己作為一臺機器。

　　但是，這卻不是別人給他設定的程序，純粹是他對自己的定義。

　　做一臺只能計算的計算機，算出世界這個謎題的答案，這……就是朱清云全部的生存意義。

　　“那么，你呢？”我看向了木頭，“你的生存意義……該不會也和你的本體一樣吧？”

　　木頭看著我，然后輕輕地摸了摸他的胸，道：

　　“不，我和他已經不一樣了。我要保管好這顆心臟，這是慕容吟……這顆心臟的主人賦予我的生存意義。”

　　看到木頭輕輕地撫摸著自己的胸口，我的心一陣糾痛。

　　那是屬于溫素冰的心臟……

　　或者說，另外一個叫慕容吟的我的心臟。

　　而如今，這顆心臟，將永遠跳動在木頭的胸中。

　　木頭的生命，已經不再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了。

　　所以對他來說，生存的意義，已經變得復雜了。因為，他繼承了另外一個人生命的意愿。

　　“這么說，本體的你，早就已經計算到了心靈語言了嗎？”我回過神來，重新問道。

　　木頭淡淡地道：

　　“我不知道。但我認為，他有一定概率計算到了……只是，即便沒有心靈語言，本體的我也相信牙狼幫會需要我們，只是談判過程也許不會那么順利。”

　　我長長地嘆了口氣，道：

　　“怎么會這樣……真是不可思議……本體朱清云，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布這個局的？”

　　木頭道：

　　“按照我的推測，從真正的帝法闖入美夢號的時候，本體的我就已經做好了布局了。當帝法在美夢號內中了幻瞳陷阱被我們抓獲時，本體的我正式開始施展了他的布局。”

　　“所以，從一開始，帝法的芯片入侵奧丁系統，就是假的，對嗎？”我問道。

　　木頭搖了搖頭，道：

　　“不，根據掃描得到的帝法的記憶，帝法的確曾經有過利用芯片入侵奧丁系統的計劃。但是帝法的生物芯片的發射端是和他的維特根斯坦之眼連接的，因為維特根斯坦之眼被疑似藍月亮的人拿走或摧毀，最終下落不明，才導致帝法的病毒電波只入侵了奧丁系統一部分就被摧毀了，沒有入侵完全，加上奧丁系統早就被分成了兩臺，其中一臺藏在了月球上，才導致帝法的PlanB失敗。

　　“本體的我是順著帝法的PlanB的思路繼續往下演戲，才制造了帝法復活的假象的。而哥蘿莉的論文也是真的，哥蘿莉曾經思考過利用隕石撞擊地球毀滅世界的計劃。但是偽造出隕石外殼迷惑其他世界，卻是本體的我在哥蘿莉論文的基礎上改造后提出的。因為要達到哥蘿莉的論文的計劃需要開采其他星球的金屬才行，需要更長的時間。”

　　“這么說來，帝法，也是差一點就有可能奪走美夢號啊……”我吸了口氣冷氣，道。

　　木頭道：

　　“如果帝法真的奪走了美夢號，那么他至少是控制不了那么多復制人的。而且，也不妨礙我們逃走。當然，會有一定麻煩。”

　　“可是……不管怎么樣，他還是殺死了張偉。”樓碧月紅著眼睛，道。“為什么他偏偏要殺死張偉……”

　　木頭道：

　　“本體的我應該是知道了張偉從徐鋒那里得到了我們之中有美夜子臥底的事，意識到張偉在懷疑他，存在背叛的傾向，才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想要及早去除張偉這個隱患。”

　　被木頭這么一說，我才想起來。的確，之前我們從牙狼幫那里得到過這場上帝游戲中存在著美夜子臥底的可能性。張偉甚至還懷疑過本體朱清云的身份。

　　“好吧……”我有些揉了揉隱隱作痛的神經，道，“這個布局，到底是怎么樣的？不管怎么想，本體朱清云這一次，做的也太大了吧？蕭晨和徐鋒，蕭十一郎都不算是傻子，這個布局長達一周多，這期間有太多的變數了，他怎么能夠算得那么準的？如果當初僵尸世界提前到隕石上確認一下隕石的真實性，對隕石進行攻擊的話，那不就露出破綻了嗎？而且，蕭晨也已經開始建造隕石模型了，甚至還來機械世界尋找金屬礦來確定機械世界有沒有那么多的金屬資源了，蕭晨明顯已經開始懷疑隕石的真實性了，這說明本體朱清云的布局，有面臨被識破的風險啊……”

　　“不會的。”木頭說道，“因為有風情世界的牽制。風情世界和僵尸世界是仇敵，他們在美女世界沖突過。風情世界是不會允許僵尸世界提前上隕石的。從風情世界的立場來說，他們巴不得僵尸世界毀滅，所以他們必然會在合作前提下，把把僵尸世界的滅亡概率提高到最大，他們是不會允許僵尸世界提前上隕石對隕石進行偏離軌道的攻擊的。這一點，本體的我已經計算到了，根本上是風情世界和僵尸世界的利益平衡性問題。”

　　溫素冰道：

　　“可是，本體的朱清云又怎么保證風情世界就一定會和僵尸世界一直矛盾下去呢？萬一風情世界那邊出現了意外情況怎么辦？”

　　木頭道：

　　“胡淑寶。胡淑寶就是本體的我專門安排到風情世界，去控制一些可能變化的序參量的棋子。通過胡淑寶的撒嬌和各種意外，風情世界一些不可控的因素，可以得到控制。事實上，胡淑寶絕對服從于我的命令，包括和風情世界的合體，好感度達到百分之百，她也是可以隨時做到的，并不需要攻略才行。胡淑寶的洗腦程度，比蕭十一郎想象的還要嚴重。在我早前的布局里，為了讓風情世界和僵尸世界同歸于盡，胡淑寶應該在合體成完全體巨人和蕭晨對抗的時候突然間離開才行。也就是說，在那之前，她都需要偽裝成自己是個正常人。但是如果胡淑寶一開始就是正常的，風情世界的人反而會起疑心。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胡淑寶偽裝成自己好感度不夠一直無法合體，讓風情世界努力通過攻略她來提高好感度。人類的習慣性思維是不相信憑空得到的成果，而寧愿相信自己通過努力和付出代價后得到的成果。后者的說服力更大。”

　　我一愣，道：“可是，蕭十一郎他們完全知道胡淑寶的記憶，他們自然也會知道你有這樣的布局吧？而且，萬一蕭十一郎他們利用游戲規則限制胡淑寶的記憶怎么辦？”

　　木頭道：

　　“胡淑寶已經被我培養出了疑心病的思維習慣，如果她被刪除或者修改了記憶，她會因為自己的記憶和自己眼前的景象存在的斷層而出現類似于疑病癥和疑心病的情況，產生一種對眼前人不信任的感覺，從而選擇自我封閉，并且拒絕和任何人接觸或者合體。因此風情世界想要攻略胡淑寶，得到她的好感度，就不能限制胡淑寶的記憶，而必須利用平凡世界把胡淑寶的所有記憶歸還。”

　　“可是如果胡淑寶的記憶全部歸還的話，那么她又會記起本體的你對她曾經的命令，知道該怎么對風情世界下達布局了，是嗎？”我深吸了口氣，道，“所以不管怎么樣，風情世界出于對胡淑寶的拯救，一定會讓胡淑寶保持記憶，從而讓胡淑寶好好執行本體的你給她下達的命令了？”

　　“是的。”木頭說道。“而且，只有當風情世界的巨人出現危機，胡淑寶出來拯救時，風情世界的人才會相信她的確恢復了對蕭十一郎的情感。為了達到這一點，就必須保證蕭晨那邊會對風情世界發動進攻。因此，復制人帝法必須要和蕭晨達成暗合作。而這一步，本體的我也成功了。蕭晨的確是找了帝法進行了暗合作，而且對風情世界有攻擊的欲望。這樣一來，兩邊都完成了布局，這個不等式，就變成了等式。”

　　木頭的一番解說，到此，我才終于徹徹底底地明白了本體朱清云的全部布局。

　　利用胡淑寶控制風情世界這個變量，利用帝法控制蕭晨這個變量，再利用風情世界和僵尸世界的利益沖突達成利益平衡，這樣的布局，簡直堪稱神之一局。

　　“可是，徐鋒那邊也不好騙啊。”我說道，“而且要讓蕭晨和蕭十一郎撞在一起，還需要保證他們閉著眼睛才行。萬一他們能夠互相看見，中途停止了攻擊怎么辦？”

　　“所以，兩顆隕石中的一顆，是撞擊游戲世界的，而不是風情世界。”木頭說道，“游戲世界為了保證自己世界的安全，會盡全力爭取自己對風情世界和僵尸世界的合作和力量控制，避免僵尸世界和帝法有暗合作，利用游戲世界規則可能存在的漏洞，提前在對抗隕石過程中殺死風情世界的巨人，然后任由隕石撞擊游戲世界，從而同時毀滅游戲世界和風情世界，提前取得上帝游戲勝利的情況。因此從徐鋒的角度來說，避免雙方猜疑，保持雙方信息封閉，也是必然的。本體的我，也已經計算到了這一點。”

　　“可是那只是對付第一顆隕石的時候吧？”溫素冰問道。“第二顆隕石不一定會這樣啊。而且，誰能保證兩顆隕石的對付順序一定是按照現在這樣呢？”

　　木頭道：

　　“第一顆隕石就是用來麻痹思想的。當他們對付了第一顆隕石，有了合作經驗之后，第二論的合作必然會延續第一輪合作的成功經驗和規則。而且因為第一顆隕石是實實在在的球體，他們就會因為思維慣性，從而不會往第二顆隕石只是一塊幕布的方向思考。要保證隕石攻擊順序也很簡單，只要讓游戲世界的隕石比僵尸世界的隕石速度快幾個小時到達地球就可以了，這樣一來，他們就會先對付游戲世界的隕石。除此之外，牙狼幫畢竟有三個世界團隊，而且那三個團隊都和僵尸世界有過過節，因此從概率上來說，優先對抗游戲世界隕石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攪屎棍……張木易。”樓碧月似乎想到了什么。

　　“沒有錯，”木頭點了點頭，“僵尸世界那里有張木易。張木易和楊建東有過過節，因此平凡世界必然先幫助游戲世界而不是僵尸世界。風情世界和僵尸世界是敵人。僵尸世界還襲擊過游戲世界的地下基地。僵尸世界是三個世界的敵人，蕭晨為了放低姿態，肯定會把自己世界的安全放到后面的。更何況，徐鋒還會懷疑蕭晨和帝法存在暗合作的可能性。”

　　到此，我忍不住再一次開始深深地佩服起了本體朱清云的布局之幽深渺遠。游戲世界、風情世界、平凡世界、僵尸世界，甚至還有美女世界和機械世界，這六個世界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他能夠理得如此清楚，并且能夠通過各方控制達到如此精巧的平衡，這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奇跡。

　　從抓到帝法的第二輪游戲月份中旬開始到現在二十四號差不多十天的時間，存在著那么多的變量那么多的利益關系和不確定性事故，可是，本體朱清云，卻真的做到了讓所有的隊伍活在自己的布局陰影之下，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更可怕的是，這布局，居然還是他死后實現的。

　　這樣的布局……簡直就是神話。

　　在拿回了奧丁系統之后，蕭晨和陳東青等人的腦缸也進行了置換，他們都被裝入到了更大的腦缸之中，然后通過記憶操作，對他們進行洗腦。在腦缸室里，我還看到了羅榮和哥蘿莉的頭顱，他們的頭顱上都纏繞著無數的電極和納米絲線，顯然正在接受著記憶改造。

　　看著一個個像是動物標本一樣被放在缸腦里的腦袋，我的滋味極其的復雜。

　　“不管怎么樣，這一次……收獲還是很大的。五本世界之書，而且，游戲世界和平凡世界的團隊，并沒有太多的自保能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已經贏了吧，木頭，是吧？”

　　“這一次，是我輸了。”出乎我預料的，木頭卻是給了我一個驚人的回答。

　　“輸了？木頭，你哪里輸了？你不是成功收集到風情世界和蕭晨他們的頭顱了嗎？這一次可是大獲全勝啊，木頭！”我不敢置信地道，“現在咱們可是有五本世界之書了。距離最后的勝利，只差兩步了！”

　　“是我輸了。”木頭淡淡地說，“我沒有算到胡淑寶在最后的剎那會回心轉意，這是我的失策。在胡淑寶恢復了情感的前提下，如果相差一秒鐘，那么一切的布局，都將崩潰。這一次的成功，僅僅是個幸運。”

　　我愣了一下，然后拍了拍木頭的肩膀，道：

　　“哈哈，別這么說嘛，不管怎么樣，你做的已經很好了。距離最后的勝利，只差那么一點點了。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

　　“……”

　　木頭沉默了一會兒之后，道：

　　“復活包括帝法、蕭晨、蕭十一郎在內的所有人。然后……追殺藍月亮和徐鋒團隊。這是最后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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