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漾的聲音在腦袋上方響起，林軟一聲不吭，從包里翻出糯米雞和牛奶。

　　周漾接過，“謝了。”

　　早自習，教室里雖有朗朗讀書聲，但大家明顯心不在焉。

　　鈴聲一響，小組長下位收作業，大家也火速三兩成團，開始討論月考成績。

　　“這題我本來選的A，后來改成B了！差一點就八十啊，真是想死……”

　　“我才想死好嗎，你看這道大題，五三上面有一道差不多的，我還做過！但是我做完了沒對答案啊！”

　　“誒誒誒，等下是數學課，你數學及格了嗎？”

　　“一百二的話要七十二分才算及格吧，我只有七十。”

　　“很不錯了，我們班才七個及格的。”

　　“是嗎？可我聽說周漾考了滿分誒。”

　　周漾數學考滿分的事，一個早自習就傳遍了全班。

　　有人來找周漾，可周漾人不在。

　　問林軟，林軟頭也不抬，只道：“他出去吃早飯了。”

　　周漾再回教室時，手里拿著瓶快喝完的牛奶，吸管發出呲呲聲，他晃了晃，順路扔進垃圾桶，坐回座位。

　　見他回來，有同學想借試卷看一看。他心情不錯，意外的好說話，來者不拒。

　　***

　　若說剛進高一，大家彼此之間還不夠了解、不知深淺，那這次月考就給了大家一桿自行衡量的秤。

　　大課間時，班長顧雙雙把成績表貼到教室后面。

　　成績表按總分排名，由上到下。

　　周漾班上第一，年級七十二。

　　據說年級前一百幾乎被六個實驗班包圓，只有四五個平行班的闖入。

　　而前五十，沒有一個。

　　成績表甫一貼出，大家就搶著去看。

　　只有林軟和周漾粘在凳子上，誰也沒動。

　　一上午都是試卷講解。

　　講完數學講物理，公式數字符號單位在黑板上飄來飄去，林軟覺得頭昏腦漲，整個人都提不起精神。

　　雖然平日里林軟也不太說話，但今天，周漾能明顯感覺到林軟異樣的低落。

　　下課間歇，他去后面黑板轉了一圈。

　　有人調侃：“周漾，你還用看成績表啊。”

　　周漾沒接話頭，從下往上找。

　　半晌，他的目光停頓，略感意外。

　　班上三十，年級七百一。

　　中等水準，還行啊。

　　在長禮時，年級一千五百多人，每次光榮榜會展示前五百名，他從沒找到過林軟。

　　一中這一屆人數超過兩千，她考七百一，客觀來說，并不算太差，還有救。

　　那她在不高興什么？奇怪。

　　***

　　中午林軟和顧雙雙一起走。

　　顧雙雙考了年級前兩百，班上也在前五，心里一塊石頭總算落地。

　　見林軟心情低落，顧雙雙倒沒有不合時宜表現自己的興奮，也沒有拽著考試話題不放。

　　學校附近有家冰淇淋店，兩人進去點完單，靜坐一旁等待。

　　沒曾想剛一落座，林軟就主動發問，“雙雙，為什么人和人之間差距這么大呢？”

　　她伏在小桌上，耷拉著腦袋，看上去無精打采。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顧雙雙試探性地問，“你是在說周漾嗎？”

　　林軟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顧雙雙就當她默認了。

　　“周漾很變態啊，你跟他同桌肯定會有壓力，不要跟他比嘛，我們班第二名都被他甩了二十多分呢。

　　“聽說他沒參加分班考試，如果參加分班考試，肯定是去實驗班的。”

　　說完，顧雙雙感覺似乎沒起到安慰的效果，又換了一個角度。

　　“而且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部分啊，周漾他理科那么厲害，英語不也才八十多分么，被拖了好大的后腿！”

　　聽到這，林軟抬眼，“他英語八十多？”

　　顧雙雙點頭。

　　林軟：“不可能，他英語很好。”

　　在長禮，每次英語考試之后，都會下發優秀范文。

　　周漾的字寫得一般般，但英語作文每次都是滿分或者接近滿分。

　　光是他的英語范文，林軟就收集了一個文件夾。

　　顧雙雙不懂林軟的篤定。

　　正在這時，服務員喊到她們，“兩位同學，你們的已經好了！”

　　兩人起身去拿，服務員照例演示完一遍倒杯不灑，把冰淇淋遞給顧雙雙。

　　又拿起另一杯，“倒杯不灑——”

　　話音未落，就見夾雜著奧利奧的冰淇淋“啪嗒”從杯里掉了出來。

　　“……”

　　人不開心的時候，冰淇淋都不給面子。

　　顧雙雙倒是會安慰人，“你運氣也太好了吧，我也好想免單啊。”

　　“……”

　　換個思路，好像也沒什么不對。

　　***

　　林軟一整天都沒太講話。

　　晚自習前，她先回寢室洗澡，才慢吞吞往教室走。

　　高一高二只有住宿生需要晚自習，教室比白天要空曠不少。

　　周漾照例踩點才來。

　　林軟在謄寫試卷錯題，毫無征兆地，一杯西柚蘇打出現在她眼前。

　　透明杯壁被映成淺粉色，水珠凝結，又慢慢下滑。

　　林軟筆尖微頓，她抬頭。

　　見她望過來，周漾隨口解釋，“在做活動，買一送一。”

　　說著，他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飲料。

　　林軟沒動。

　　“你不要就算了，我給……”

　　話還沒有說完，林軟就用吸管扎開了塑料薄膜。

　　周漾輕哂，坐下刷題。

　　寫完一頁小題精做，他恍惚間聽到一聲細小的“謝謝”。轉頭去看，卻發現林軟仍在專心謄寫。

　　他揉著太陽穴，又呼氣放松。

　　最近可能做多了題，經常幻聽。

　　可沒過多久，林軟就主動戳了戳他的手臂。

　　她揪著手指，細聲問，“周漾，能不能借我一下物理試卷。”

　　數學滿分似乎掩蓋了周漾其他科目的優秀，物理全班只有三個人考上了八十，他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只寫錯一道選擇題。

　　接過周漾遞來的試卷，林軟道謝，突然又想起什么，她問：“周漾，你英語多少分？”

　　“八十七。”話音稍頓，他又補了句，“去遲了，聽力沒聽到。”

　　“……”

　　就知道。

　　教室很安靜，窗外晚風習習，吹動書頁簌簌作響。

　　晚自習直到十點才結束，林軟收書，周漾打著呵欠起身，一臉困倦。

　　很難得的，李曉薇和胡雨濛沒有直接離開，而是等顧雙雙林軟一起。

　　四個人往外走，李曉薇注意到林軟手里的半杯飲料，問：“軟軟，你那個是什么？看上去很好喝誒。”

　　“西柚蘇打吧，有點酸。”

　　顧雙雙好奇：“這是哪來的飲料？”

　　她們倆一起去上的晚自習，途中并沒有經過奶茶店。

　　林軟照實回答：“周漾給的，他說買一送一。”

　　飲料杯蓋上印有店名，李曉薇看了眼，疑惑：“他們家在搞活動嗎？我好幾天沒去買過了，明天去看看。”

　　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往宿舍走。

　　回到宿舍，李曉薇和胡雨濛猜拳搶浴室，林軟和顧雙雙互相幫忙，在陽臺上收衣服。

　　一中寢室樓是U型結構，男女分住兩棟，中間連接處是公用自習室。

　　學校晚自習十點就結束，難以滿足部分學霸的需求。十點之后，有些人還會到公用自習室繼續學習。

　　男女宿舍樓相對，對面陽臺的一舉一動能夠清晰看見。

　　顧雙雙舉著撐衣桿，突然回身躲避。

　　林軟一愣，邊收衣服邊問，“怎么了？”

　　顧雙雙臉漲得通紅，憋半天憋出一句，“喻子洲不要臉！”

　　林軟下意識往對面陽臺望去。

　　她視力不太好，半瞇起眼才看到，有男生光著上半身在陽臺竄來竄去，但她看不清臉，發型確實與喻子洲一般無二。

　　那邊人似乎發現了林軟，突然朝她吹口哨，大聲喊，“誒，林軟！看你魚哥要收費的啊！”

　　“……”

　　是喻子洲那個神經病無疑了。

　　林軟還未抽回視線，就見對面又出來個人，推了把喻子洲的后腦勺。

　　也不知對他說了什么，喻子洲很快不再嘚瑟，直往寢室里鉆。

　　憑身形，她認不出喻子洲，但周漾，再加一倍距離也沒有問題。

　　林軟默默收衣服，眼睛卻不住地往對面陽臺上瞟。

　　這時樓下空地突然傳來電流滋滋的噪音，有人在試喇叭音量，“喂？喂？”

　　霎時，一圈愛心形狀的電控蠟燭亮起，溶溶暖光照出正中拿著喇叭男生，他身背吉他，腳邊還擺著一大捧玫瑰。

　　歸寢時分最不缺看熱鬧的人，很快，兩棟樓的陽臺上陸陸續續探出小腦袋，室友之間討論熱烈。

　　洗澡洗到一半的李曉薇為了看熱鬧，匆匆淋了會就沖出來，一臉興奮：“有人要告白嗎要告白嗎？”

　　顧雙雙也早就忘了剛剛的羞臊，趴著陽臺欄桿往下看，“應該是告白吧，好像是高年級的。”

　　“那個男生……好像還蠻帥的。”

　　胡雨濛很文靜，平時話很少，此刻言語間也不乏羨慕。

　　李曉薇感嘆：“小說里常寫，沒想到還真有人這么做！”

　　樓下喇叭聲音響徹兩棟寢室：“岑書敏，我喜歡你很久了！今天是你生日，有一首歌，我想唱給你聽……”

　　林軟支著下巴的手忽然打滑，岑書敏？

　　她踮起腳，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可那個男生，不是楊洛啊。

　　顧雙雙消息靈通，很快就從QQ群知道了，樓下的男生是高二學長，現任模聯社團主席。

　　“岑書敏是我們年級的吧，好像在二十二班，聽說是長禮校花？”說到這，李曉薇轉了方向，“軟軟，你也是長禮的，你知道她嗎？”

　　“她是我同班同學……”

　　“同班同學？！”

　　林軟緩緩點頭，“我和她不熟，也不知道長禮有沒有評過校花，但她在年級里，確實是很有名的美女，很多男生追的。”

　　她們三個湊在一旁，想讓林軟多說一些。

　　林軟想了半天，又憋出半句形容，“就是搬書回寢室的時候，我們都是自己搬。然后就會有男生，搶著幫她搬書。”

　　李曉薇感慨：“這是美女的待遇啊！長得又好看成績還好，我好想去二十二班看一下！”

　　胡雨濛：“我也想去看！”

　　樓下學長還在唱歌。

　　對面男生樓看熱鬧不怕事大，起哄起得特別厲害，直嚷嚷著要岑書敏出來，又大聲喊：“在一起！在一起！”

　　遺憾的是，正主始終沒有出現。

　　這場獨角戲并沒有唱太久，宿管阿姨帶著保衛科的人過來，很快把品學兼優為愛打call的學長拎走了。

　　男生樓那邊一片噓聲。

　　待到樓下清靜，圍觀群眾也自動散場。

　　寢室里，大家還停在剛剛的告白里回不了神。

　　李曉薇捧臉，“哎，雖然表白方式有點俗套，但是以后想起來還是會覺得印象深刻吧！果然是長得漂亮的人才有青春哪！”

　　顧雙雙適時接上一句，“我們只有試題。”

　　“哈哈哈哈精辟精辟！”

　　林軟沒說話，只躺在小床上，回想初中到高中的點點滴滴。

　　好像……不得不承認，那些敢愛敢恨、叛逆又張揚的青春，并不屬于大多數人。

　　后來的記憶里，除了漫無止境的書山題海，旁觀的別人轟轟烈烈，也許沒有什么值得反復提及。

　　林軟輾轉反側的睡不著，不期然枕頭下的手機嗡嗡震動了兩聲。

　　她扒拉出來，發現有條新信息。

　　“如果方便，明天也幫我帶下早餐吧，謝了。”

　　發信人的備注是，周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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