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攬星閣(2)
茫然的看了看四周,燕歸發現這石像佇立的小島上,并沒有別的人。那……柳云歌跟他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柳掌門業余愛好是給年輕人講過去的故事嗎?
燕歸這邊內心各種猜測,卻不會影響柳云歌繼續說下去。
“他師從于瑤山水月宮,十七歲時獨身一人代表水月宮參賽,力挫群英拿下當年鴻鵠試的首位,自此一戰成名。并且從此之后的鴻鵠試,只要他參加,便無人能奪其鋒芒。”柳云歌言至此處,終于將視線從石像上移開,落到燕歸身上,“無論是天之驕子的名號,還是這座雕像,他都受之無愧。”
聽得這一句接一句、仿佛天上地下只此一人的夸贊,燕歸又開始覺得柳云歌可能是這位葉大神的忠實粉絲。
但燕歸覺得奇怪的是,既然葉麟硯是如此厲害的人物,那為什么會幾乎沒怎么聽人提起過?
還沒等燕歸想出個結果,柳云歌的下一句話突然變了話題——他唇角還是那種淺而淡的笑容,卻讓燕歸感受不到深沉的笑意:“明日鴻鵠試,便是你們這些年輕弟子大展身手的舞臺了。”
“……承掌門吉言。”燕歸發現自己根本搞不懂柳云歌這個人。
和楚燎那種大殺四方的瘋勁兒不一樣,柳云歌外表看著正常得不得了,但燕歸就是從他剛才那些話語中,聽出了一種病病的感覺。
明明態度親和,卻無端的讓燕歸覺得背后涼颼颼的。
看著柳云歌輕飄飄踏過水面,漸漸遠去的背影,燕歸忽然覺得一陣心累——太微劍宗這門派是不是有毒?怎么里面的厲害人物,一個賽一個的不正常。
等到柳云歌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當中,燕歸才慢慢走回客院。
這時的天色已經漸漸有些暗了,燕歸被先前那位領隊弟子告知沈云辭有事出去了,讓他在客房中稍等片刻,說是待會兒有事情要說。
燕歸點點頭,推開沈云辭那間客房,里面果然是沒有人在。
攬星閣雖談不上精致,確也算是素淡舒適,燕歸隨意往床榻上一靠,望著書桌上的燈火出神。
天色越來越暗,燕歸又覺得有股倦意涌上來。
雖然知道這不太正常,但最終燕歸還是沒忍住,放縱自己沉沉睡過去了。
這一夜,夢境似是如約而至。
但今晚的夢缺少完整的場景,只有葉麟硯在擂臺之上游刃有余的身姿。
比起墜星湖中的石像,夢中的葉麟硯因為有了色彩而更加靈動。碧衣青衫,玉佩長笛,一頭烏黑長發未曾束冠,只用發帶高高系起,更凸顯出他的少年感。
葉麟硯的一招一式皆如飛花掠影,身姿更是矯若游龍、翩若驚鴻,在場根本無一人能將他困住片刻。
作為觀眾,如此情態自然令人賞心悅目;但若是作為對手,葉麟硯翩然的招式之間,卻盡是能夠一招致命的殺機。
明艷靈動卻又殺人不眨眼,這矛盾的兩種特征糅合在葉麟硯身上,讓人根本無法挪開視線。
等到這個夢境結束的時候,燕歸已經覺得柳云歌的那番夸贊確實沒錯,天之驕子這四個字,葉麟硯名至實歸。
“醒了?你這兩天好像很容易睡著。”沈云辭不知何時回到客房,在暖色的燈火下看一卷文冊。
燕歸伸手揉了揉額頭:“自從拿到那枚殘片之后,就有些影響,或許過段時間適應了就好。”
“是嗎。”沈云辭居然沒有進一步追問殘片的事情,反而是語氣泄露出一絲心不在焉。
察覺到他的不對勁,燕歸瞇起眼睛仔細看燈火下沈云辭的表情,竟然發現他臉色似乎不太好。
能讓沈云辭臉色不好的事情,恐怕沒有多少。
“出什么事情了嗎?”燕歸走到沈云辭對面坐下,因為剛睡醒,他說話的時候帶一點黏糊糊的尾音,聽上去比平常軟和了許多。
沈云辭握著文冊的手極輕的顫了一下,然后他抬頭注視著燕歸許久。
微微跳動的火光在燕歸眼眸中倒映著,那雙眼睛是透亮的,此時此刻并未隱藏什么別的心緒。沈云辭在想,這些事情能否和燕歸傾訴?
他自從掙脫伏龍崖冰湖下脫身后,因為原本的力量被封印,一直以來必須步步為營,才得以獲得如今無懈可擊的新身份、以及能夠高人一籌的地位。
但這也就意味著,很多事情他不能告訴任何人。
直到燕歸出現之后,在兩人獨處的時候,能說的事情好像也稍微多了一些。
很久之前就有人告訴過沈云辭,星圖之上的命數所示,他與燕歸的那顆命星相輔相成。若貪狼缺少那顆伴星,雖亦能順風順水,卻不能成心中所愿。
當年那顆伴星暗淡至幾近熄滅,以前的“燕歸”也絲毫沒有顯眼之處,沈云辭本來已經放棄,但誰知道幾十年后,事情似乎又有所轉機——那日在試劍臺上的一場比賽,讓他察覺到有什么已經改變了。
從那之后,沈云辭一直在潛移默化的試探燕歸。時至今日,沈云辭或許在潛意識中已經開始覺得,有些不能與外人道的事情,是可以和燕歸相談的。
燕歸安靜的坐在那里,開始覺得沈云辭盯著自己的時間是不是有點太長了?
下一刻,沈云辭像是終于得出了結果,將手中的文冊放下,語氣中夾雜著一絲陰郁:“柳云歌強撐了心魔這么多年,大概終于是快要瘋了。”
“我就說我的直覺還是很準的嘛,他果然不太正常。”燕歸立刻小聲嘀咕了一句,轉而又覺得自己沒抓住重點,于是又接上一句,“你之前是去見柳云歌了?到底出了什么問題,能讓你這么說。”
沈云辭眼神閃動,看上去有些危險:“你知道他當年為什么收我當親傳弟子嗎?”
燕歸搖搖頭,只見沈云辭身體微微前傾,伸手撫上他那雙漂亮的桃花明眸。
“最重要的原因,是這雙眼睛。”
沈云辭現在還能回憶起,之前柳云歌是如何用指尖劃開他眼眶下的皮膚,直到鮮血流出也不曾松手,仿佛要將那雙眼睛剜出來。
從前柳云歌就喜歡看這雙眼睛,只是以前還沒這么病態,也只是看著罷了,未曾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也不知道今天是受了什么刺激,沈云辭懷疑要不是今天柳云歌最后突然停手,他這雙眼睛就保不住了。
沈云辭真的極其討厭這種難以反抗的狀態,他現如今解封的修為還不足以抗衡柳云歌,而且他所謀劃的事情也注定不能直接殺人了事。
今天的事情加速了他對已有計劃的迫切程度,希望楚燎的動作能再快一些……
燕歸不由湊近去看,沈云辭的眼眶下有一層淺色皮膚,看樣子應該是剛剛生長出來的。
至于這雙眼睛——燕歸恍然大悟,他白天第一眼就覺得石像的眼睛熟悉,不僅是因為夢中只見過一次的青衫少年,還因為沈云辭的眼睛也是這個樣子的。
放在兩個人身上時反倒覺得不太一樣,但湊近了單拎出來看,卻又有**分相似。
“其實我今天去墜星湖中央的時候,遇到他了。”燕歸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柳云歌,“他說了一些關于葉麟硯的事情,最后又突然說明日的鴻鵠試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舞臺。說實話,我根本沒弄懂他的意思……”
“你要是能聽懂,那才是有問題。”沈云辭重新坐直身體,手指不斷敲擊著桌面,半晌后像是想明白了般,冷冷一笑,“因為你不知道,他差不多每年都要來鴻鵠試觀賽,就是想在新人里找當年葉麟硯的‘影子’。”
燕歸皺眉,疑惑道:“什么叫葉麟硯的影子?”
“年紀輕輕,天資極佳,容貌亦不能差,若是哪里長得像葉麟硯,就是再好不過。”說這句話的時候,沈云辭眼底閃過一絲厭惡,“可惜幾千幾萬年來,世上也就只有那么一個葉麟硯。”
燕歸聽完,突然愣了一下。
聽這描述,沈云辭果然很符合條件。
“那個,我問個問題你不要生氣啊。”燕歸以前受基三氛圍毒害,前兩天又被楚燎震驚一次,這會兒自然就聯想到某個問題上去了。
沈云辭斜睨他一眼,不明所以:“你說。”
“嗯……那什么、柳云歌沒對你做過什么吧。”話剛說出口,燕歸就后悔了。
因為沈云辭的臉一下就黑了。
這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最可怕的是沈云辭忽然又半瞇起眼睛笑了:“你覺得我會被做什么?燕師弟,不如你自己來試試,如何?”
不知什么時候,燕歸發現自己放在桌上的手腕,已經被沈云辭死死扣住。
這回燕歸知道是自己發言不當,馬上喊到:“我發誓我只是開玩笑,不用當真——!!!”
喊聲戛然而止,因為燕歸感覺臉上一痛。
沈云辭單手撐在書桌上,抬起原本扣著燕歸手腕的另一只手,不輕不重的在燕歸臉頰上掐了一下。然后哼笑一聲:“這次就算了,但不會再有下次了。”
燕歸瞪著眼睛,一時間倒不知道該怎么回擊。
你說沈云辭要是跟他打架,他絕對一刀掄過去絕不含糊;但是沈云辭居然掐他臉,他總不能掐回去吧?簡直跟小學生一樣。
正糾結著,外面已然是天光乍破。
鴻鵠試很快就要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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