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寧國公世子夫人想要阻止,卻已經晚了。
她可以對蕭秦氏冷嘲熱諷,可以擠兌蕭陳氏,但卻萬萬不能對大長公主最疼愛的長孫女說三道四的。
她慌忙呵斥:“呈青,你這是什么話,快向蕭二姑娘道歉!
慕呈青眼觀鼻鼻觀心,一語不發。
看來,是打算為了那位莫須有的蕭爾沅得罪嫡母和大長公主了。
才只不過和慕呈青相處了兩日,就能得他如此青睞,還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維護,蕭阮忍不住心里感動,不想再戲弄他了,連忙道:“夫人別怪他,是我剛才先出言無狀的。”
周荇宜是知道蕭阮化名的,當然不怪罪慕呈青,反倒饒有興趣地多看了兩眼,樂呵呵地道:“算了算了,出來吃齋,求個平安順遂。只是這位慕家哥兒,你是不是成日里挑燈夜讀圣賢書,這眼神有些不太好啊?”
慕呈青有點莫名其妙:“沒有啊,我的眼睛很好!
周荇宜笑而不語,轉頭戳了一下蕭阮的額頭,嗔怪著道:“胡鬧。”
蕭阮抿著唇笑了。
這一出意外,寧國公世子夫人再也沒心思閑聊告狀了,連連告罪后辭別,兩家人去了各自的齋房。
素齋十分美味,分量也剛剛好,一家人吃得盡興,飯畢,小沙彌上了茶,茶色清冽、香氣撲鼻,正是最新上市的明前龍井。
“大長公主,”小沙彌恭謹地問道,“念空禪師邀請你去禪房一敘佛理!
“祖母,我陪你去吧!笔挮k見機得快,幾步就到了周荇宜身旁去扶她起來。
還沒等周荇宜拒絕,小沙彌為難地道:“這……師傅說了,只請大長公主一人,若是蕭二姑娘有興趣,也可同去。”
蕭玨的臉頓時一白。
周荇宜拍了拍她的手:“玨兒就在這里陪陪你祖父吧,我去去就來。阮兒,念空禪師的佛理難得一聽,一起過去吧!
蕭玨咬著唇,眼睜睜地看著蕭阮過來取代了她的位置出門去了。
以前她沒有和大長公主一起出行過,最多便是陪著蕭陳氏一起去參加王公貴胄的宴席,席間的賓客一般都家世相當,客客氣氣的。今天她才真切地體會到了大長公主是什么身份,感受到了站在周荇宜身旁的殊榮。
那可是念空禪師,專門為天子祈福、宣講佛理的高僧,傳說他一年中一半時間都會在外云游修行,回到寺廟也幾乎是隱身清修,就連皇子們要見,也不一定見得到。
剛才念空禪師一身袈裟到寺廟外相迎時,她清楚地看到了四周信徒、香客們艷羨的表情,其中不乏高門貴勛。
一路走來的時候她就想好了,這位念空禪師盛名在外,她瞅個機會請他看相解簽,有大長公主在,念空禪師一定會說些吉祥話,到時候她到外面一渲染,把自己說成個福澤綿綿、旺夫多子的命格,這樣和皇后娘娘的話一對應,必定能讓皇后娘娘對她刮目相看。
太子已經十八了,太子妃遲遲沒有定,若是能落在她的頭上,大長公主算得了什么?蕭阮以后還不得對她俯首帖耳?蕭家還不得靠她光耀門楣?
然而,現在這個主意落了空。
她的眼圈一紅,垂眸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蕭亦珩就在她身旁,尷尬地勸慰:“佛理有什么好聽的,我擔保你聽了兩句就要打瞌睡!
蕭陳氏有點心疼:“是啊,都是些聽不懂的機鋒,沒什么好聽的!
“唉,”蕭秦氏在一旁嘆了一口氣,“其實,多一個人陪著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要多耗一份臉面,大長公主真要帶著玨兒,想必念空禪師也不會拒絕!
蕭玨一聽越發難過了,嘴一扁,眼看著就要哭出來了。
“你這話不對,佛家人自有佛家人的機緣,這種事情強求不來,”蕭釗肅然道,“玨兒你也不用想太多,你看,連我都不能得其門而入,又何況是你呢?”
蕭玨委屈地道:“我只是想多陪陪祖母,祖母離開十年,我一直未能承歡膝下,現在想要多盡盡孝心,可不知道為什么,祖母她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別說是我了,就連家里每一個人,祖母她都不喜歡,難道只有二姐才是她的親人嗎?我們其他人就不能得到她的一點兒疼愛嗎?”
大家面面相覷,都有種心有戚戚焉的感覺。
的確,自從周荇宜回來之后,蕭翊、蕭陳氏他們都想著要多盡孝心,但周荇宜卻一直很淡漠,沒有半點久別重逢的喜悅和依戀,甚至從一開始就免了他們的晨昏定省,就連長孫蕭亦珩也不例外,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喜愛之情。
平常的時候,大長公主也幾乎都呆在房里,偶爾出來碰見了,邀她出去散心也總是得來一句“我乏了”的推托之詞。
齋房中一下子靜默了下來。
蕭釗其實對此也很不解,只好勉強解釋:“你祖母就是這個脾氣的,并不是不喜歡……”
一陣啜泣聲傳來,蕭釗轉頭一看,蕭秦氏抹起了眼淚。
“你怎么了?”他頭疼地問。
“我……我知道大長公主為何不喜歡府里的人……”蕭秦氏哽咽著道,“她是討厭我,討厭和我有關的一切,你們和我相處了十年,她也就不喜歡你們了,都是我的錯,表哥,我不該留下來的,我還是走了吧,就讓我一個人無牽無掛地走了吧……”
她淚如雨下,疾步朝外走去。
蕭炳大驚失色,趕緊去拽她卻撲了個空:“母親你這是要去哪里!”
蕭三夫人慌亂地叫了起來:“父親,父親這可如何是好?母親陪了你這么多年,貼心照顧,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父親你可不能撒手不管!”
一時之間,齋房里哭的哭、勸的勸,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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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房中,青煙裊裊,一絲木檀香縈繞在鼻翼,分外好聞。
大長公主和念空禪師聊起天來,蕭阮聽了幾句禪語,也聽不出什么玄機來,便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起禪房里的擺設來。禪房是這位大師坐禪、誦經的所在,裝飾得清雅深幽,墻上掛著幾幅名家謄抄的佛經,字體清瘦有力。
“蕭二姑娘也喜歡書法?”念空禪師笑著問。
蕭阮點了點頭:“家師十分喜歡,我耳濡目染,也就揣摩了一些!
“那你看這一幅如何?”念空禪師指著桌面上的一幅字問。
上好的宣山紙上寫著的是金剛經的節選,文人居士謄寫金剛經,都會選擇莊重一些的字體,而這位卻反其道而行之,字體風流蘊藉、筆走龍蛇,一派肆意的模樣。
“好字,如輕柳之扶風,如夏云之縹緲。”蕭阮贊道,腦中掠過一個人影,“我猜此人定是一個風流俊雅的……”
話說到一半,落款的印章映入眼簾,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果不其然,是慕呈青的書法。
念空禪師呵呵一笑:“是我一位忘年交的棋友,剛才和寧國公世子夫人一起過來拜會我,送了我這幅字。你可曾聽過他的名字?叫慕呈青!
“剛剛才見過,”蕭阮想起剛才他罵她的話,抿唇一笑,“是個矜傲風流的人物!
“蕭二姑娘喜歡,這幅字便送給你了。”念空禪師吩咐小沙彌收了起來。
蕭阮連忙拒絕:“這可使不得,是他送給你的,我拿了他要不高興的!
念空禪師定定地看著她,微微一笑:“蕭二姑娘今日既然來了這里見了這幅字,便是和他有緣,此人天縱奇才,但卻命運多舛,這緣分若是能替他化解一些厄運,便是他的造化了。”
蕭阮愕然,難道,這位念空禪師是看出了什么嗎?可是,她和慕呈青根本沒有交集,慕呈青日后的劫數也是她無能為力的,又怎么可能被她化解呢?
她的心中驚疑不定,謹慎地問:“大師的話,我有些聽不懂!
“順勢而為就好,不必懂!蹦羁斩U師笑著道。
“那就多謝大師了。”蕭阮收下了這幅字,想了一下道,“禮尚往來,既然大師也喜歡書法,過幾日我送幾份我的習作來,還請大師指點一二!
“樂意之至!
……
聊了小半個時辰,周荇宜起身告辭,說是日后再敘。念空禪師一路把祖孫倆送出了禪房,最后神色凝重地問:“大長公主,最近可有什么不適或是意外?我看你面相有異,萬事小心為上!
蕭阮扶著周荇宜的手一緊,急急地問:“念空大師,我祖母是有什么劫難嗎?可有破解的法子?”
周荇宜怔了一下,笑著道:“傻孩子,大師不能隨便破解我等的劫數,有損天機。”
蕭阮雙掌合十懇求道:“大師……”
念空禪師看著她們,良久,吐出兩個字來:“西南!
兩人一路往回走去,蕭阮有些心不在焉。
念空禪師說的“西南”和云珛說的段琪安的下落不謀而合,看來,這位段琪安一定是治病的關鍵。
周荇宜還以為她在擔心“劫數”,寬慰了她幾句,只說是念空禪師的話也只不過是隨口一提而已,她會留意和西南相關的東西,一定小心謹慎,讓蕭阮不用太過擔心。
說來說去,周荇宜還是沒有想要吐露病情的意思,蕭阮心里愈發難過了。
為什么不告訴她?這病也不一定就是絕癥,到時候讓啟元帝幫著遍訪天下名醫,或是發文讓劉太醫回來,或是家里人一起想辦法,總比她一個人苦熬強吧?
從禪房回齋房,要經過一個園子,周荇宜怕祖母疲乏,便從中間抄了近道。
左側的林子里一片碧色,影影綽綽的海棠樹下,有一男一女兩個身影對面而立,熟悉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來,正是蕭釗和蕭秦氏。
“你不要再東想西想,她的脾氣就是這樣,都已經是快要知天命的年紀了,還計較什么?快回去吧!
“……她怎么就容不下我……若是她一定逼著你……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什么死不死的,我既然答應照顧你一生,便不會食言,無論如何,蕭府總有你容身的一席之地!
“表哥……”
再繞開也來不及了,蕭阮停住了腳步,恨恨地叫了一聲:“祖父!”
蕭釗快步走了出來,蕭秦氏垂首遠遠地跟在后面,一副怯懦的模樣。
周荇宜看也沒看他一眼,后背卻倏地繃緊挺直了,旁若無人地和蕭釗擦肩而過。
這一瞬間,蕭阮忽然明白了,為什么周荇宜對自己的病情守口如瓶,前世甚至不發一語便離開京城回到江南,孤零零地一個人死去。
她不希望自己躺在病床上形銷骨立收獲無數同情的施舍,不希望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丈夫和小妾卿卿我我,更不希望在蕭秦氏終于將要如愿以償的得意目光中度過自己的余生。
這是祖母僅存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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