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許是這一絲希望,蕭阮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原本虛弱的身子很快就有了起色。
沒過兩天,周荇宜便命人再次備好了馬車,從別莊出發去往京城。
別莊到京城才不過半日的路程,太傅府早有人等在東華門了,見過大長公主之后把車隊往城里引。
蕭阮挑起車簾朝外看去,和前世風聲鶴唳的京城想比,此刻的京城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各種酒肆、店鋪林立,甚至有不少高鼻深目的外族人和當街賣酒的胡女,一派富庶安寧的景象。
木琉和禾蕙看得新鮮,興奮地“嘰喳”個不停。
“到底是京師,比江南那邊熱鬧!
“這里的酒樓好高好漂亮,那屋檐都有好幾重的!
……
蕭阮啞然失笑。
她在江南住了十年,論繁華,江南和京師各有千秋,但京師是高門世家聚集之地,更有皇家威嚴,這樓宇建筑必定是比江南的大戶人家氣派的。
突然,一聲嘶鳴傳來,馬車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停住了,蕭阮猝不及防,身子往前一沖,“嘶”的一聲,簾子被她拽得扯了下來,幸好禾蕙和木琉一左一右緊緊地拽住了她,這才沒有跌出車門。
“這是怎么在駕車的?”木琉一邊扶起蕭阮,一邊惱怒地問了一聲。
前面隱隱有些喧鬧,沒一會兒,車夫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回稟:“姑娘有沒有事?有人在鬧市縱馬,我們府里的馬被嚇到了。”
“誰這么放肆?”蕭阮詫異地問。
“是靖安王府世子,霸道得很,非但不賠罪,還嘲笑我們府里的馬都是吃軟飯長大的沒用。”馬夫有點氣憤地道。
一聽到“靖安王世子”這個稱謂,蕭阮的頭皮不由自主地發麻。
靖安王是鎮守西南的藩王,當今天子啟元帝登基后,靖安王世子藺北行于啟元十五年奉命入京就學,年近十四歲,至今已經三年。明眼人都知道,這位世子的身份就是質子,今上擔心靖安王尾大不掉有了異心,便將藺北行扣在京城留作人質。
照世人的想法,既然身為質子,藺北行就應該夾著尾巴做人,免得引起帝王的猜忌惹來殺身之禍,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出生荒蠻之地不懂帝王心術,這藺北行反其道而行之,在京城中橫行霸道,和一大半的世家子弟起過紛爭,有幾次甚至鬧到了今上面前。
元和帝不痛不癢地罰了幾次,藺北行就此有恃無恐。
蕭家身為大乾世家中的翹楚,蕭家子弟自視甚高,向來就看不起這藩王質子,而藺北行也把蕭家視為眼中釘,從來沒什么好臉色,雙方起過幾次沖突,還好,都被蕭阮的祖父蕭釗壓了下來。
直到藺北行逃出京師后的第二年,蕭阮才知道,他這副跋扈的模樣都是裝的。
此人心機深沉,把元和帝的心思揣摩透了,做出了一副被捧殺的模樣,實則天生反骨,暗中培植勢力,一出京師便猶如魚入大海,徹底沒有了束縛,沒多久就將出了事的西南徹底平定,殺了他父王的西戎王被他五馬分尸,族人被滅,短短三年時間,靖安王府不僅重回西南王者之尊,還吞并了幾個異族和小國,軍力強盛,就連元和帝都要看他幾分臉色。
前世臨死前,太子周衛熹在育王寺中所提的逆賊,就是藺北行。
至于那封信,蕭阮一想起來,就恨不得扇自己的耳光。藺北行領著靖安軍停留在秦中和京城的南邊,整個京城都惶惶不安,她想著憑借從前祖母的薄面,為了周衛熹低聲下氣去求一求藺北行,卻沒想到還被周衛熹算計,成了拿捏她的把柄。
育王寺的那場大火,想必是沖著周衛熹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藺北行的杰作?蓱z她不僅被周衛熹騙,末了還要受到池魚之殃。
這一世怎么就這么倒霉,早入京了一天,偏巧就碰到了藺北行這個煞星。
蕭阮趕緊道:“算了,我們旅途勞累,不要橫生事端了,自行趕路吧!
話音剛落,幾匹駿馬閑庭信步而來。
馬上一共三男一女,為首的那位一身墨色窄袖勁裝,寬肩窄腰,那身姿雋挺矯健、氣勢奪人,經過車窗時一回頭,正好和蕭阮四目相對。
一股迫人的寒意迎面而來。
十七歲的藺北行,深邃的五官輪廓還透著一絲青澀,然而眼神已經銳利如刀。
蕭阮垂下眼瞼,往里一避,想去拉簾子,卻發現簾子剛才摔倒的時候被扯掉了。
藺北行盯著蕭阮看了片刻,勾了勾嘴角,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聲。
本朝民風開放,女子就學、外出都不受太大的限制,但世家女子還是很重臉面的,藺北行這樣的言行太過輕慢,木琉的臉色都變了,撲到了車窗上擋住了蕭阮,朝著藺北行怒目而視:“無禮!”
蕭阮趕緊去拉,卻已經晚了,原本已經一馳而過的藺北行調轉了馬頭,幾步就到了馬車旁,居高臨下地問:“我哪里無禮了?小丫頭你且說來聽聽。”
走得近了,藺北行的臉龐越發清晰,五官仿佛刀削斧刻一般俊美無儔,尤其是一雙眼睛幽深似寒潭,無形中逼人的煞氣令人膽寒,木琉倉促之下幾乎不敢直視,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
蕭阮對禾蕙耳語了幾句,禾蕙過去不亢不卑地回了一句:“我家姑娘久仰靖安王大名,想必世子也和王爺一樣懷瑾握瑜,就不必計較一個小丫頭的口舌之利了。”
藺北行的雙眼微瞇,朝著蕭阮所在之處看了過去,只可惜,馬車中的女子被擋住了大半,只能瞧見如云的烏發和白皙如瓷的肌膚。
剛才的驚鴻一瞥,那一雙杏眼漆黑清澈,水汪汪的仿佛盛滿了清泉,應當是個少見的美人;說話也不亢不卑,頗有幾分蕭釗那個偽君子的真傳。
可惜,是蕭家的千金。
藺北行被挑起來的興趣淡了淡,輕哼了一聲,一撥馬頭,追上前面的人走了。
馬車重新動了起來,木琉撫了撫胸口,朝著窗外啐了一口。
禾蕙氣樂了:“現在神氣活現的,剛才怎么就被嚇住了?”
木琉有點羞愧:“這個什么世子有點嚇人,我一時回不過神來。”
“你呀,以后要謹言慎行,這里可不比江南,不要給二姑娘惹事。”禾蕙語重心長地教育道。
“我知道了!蹦玖鹂s了縮脖子,恨恨地道,“長得這么好看,可惜這么兇!”
的確,藺北行的容貌在京城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五官十分俊朗深邃,很有辨識度,不過,前世蕭阮并不太喜歡這種類型的,所以也并沒有太留意,今天一看才發現,此人儼如懸崖峭壁上挺拔張揚的松柏,肆意得令人過目不忘。
今天他這樣鬧市縱馬,一派紈绔世家子弟的囂張模樣,演戲演得入木三分,怪不得連啟元帝都被他騙了,漸漸放松了對他的警惕。
這手段和膽識更是令人佩服。
馬車穿過了繁華的街道,一路到了京城東面高門大戶云集的五柳街巷口。蕭阮坐在馬車上,看著熟悉的飛檐翹角、朱墻碧瓦從眼前一一閃過,原本還算輕松的心情一下子緊張了起來,手指不自覺地握緊了。
馬車停住了,前頭的仆役高聲叫了起來:“老爺,大長公主和二姑娘回來了!”
木琉和禾蕙一左一右,把蕭阮從馬車上扶了下來,蕭阮定睛一看,和前世一樣,祖父蕭釗領著全家人站在門口,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眼神激動。
她踉蹌著往前走了幾步,盯著蕭釗看了片刻,跪倒在地磕了一個響頭,哽咽著叫道:“祖父……阮兒終于又看見你了……”
前世祖父在世時頗為威嚴,對孫輩們很是嚴格,唯獨最為偏疼她,尤其是最后纏綿病榻的一年多時間,常常喚她到跟前讀書聊天,有時候糊涂了,還會盯著她叫著祖母的閨名。
蕭阮那個時候才明白,祖父心底里對祖母的感情有多深。只可惜一步錯步步錯,兩人天人永隔,再也沒有重歸于好的可能了。
“好孩子,”蕭釗趕緊把她扶了起來,顫聲道,“我們都很想你,快,快來見過你的父親母親!
蕭阮眼中含著淚一一叫了過去。
母親蕭陳氏一如既往的溫柔,父親蕭翊不復前世離別時的早生華發,風采翩翩;兄長蕭亦珩依然是年少時龍章鳳姿的模樣,滿臉期待地看著她:“二妹妹,還認得哥哥嗎?你走的時候我抱著你不讓你走,那時候你還沒我的大腿高呢!
“認得,當然認得!”蕭阮連連點頭,她要努力抑制,才能讓自己的神態舉止不顯異常。
這是疼愛她的大哥,京城中數一數二文武雙全的貴公子,被視作未來接掌蕭家的家主。只可惜,前世最后他為了救太子莫名死在了平叛的戰場。
這是讓她抱愧終生的憾事。
蕭亦珩的身后站著二女一男,正是蕭阮的弟弟妹妹,蕭阮走時,三妹正牙牙學語,四妹才剛剛出生,五弟更是連影子都沒有,對這個姐姐都陌生的很,此時正用審慎的目光打量著蕭阮。
蕭阮朝著他們微微頷首笑了笑,前世她和幾個弟弟妹妹的交集并不多,和三妹蕭玨更是交惡,不過,原本陰陽相隔,此時居然能夠重見,她拋開前世的恩怨看著他們,倒也有了幾分親切。
蕭釗往后張望著,雖然在孫女面前努力自持,但他的眼中還是難掩激動之色:“阮兒,你祖母呢?”
蕭阮猛地回過神來,趕緊回轉身叫道:“祖母,祖父他們都來接你了!
馬車簾子挑了開來,隨從放了個車凳子,周荇宜在幾個嬤嬤的攙扶下走了下來。她打扮得很是雍容華貴,發髻高高梳起,一支鎏金步搖斜插在發髻上,邊上墜著流蘇,臉上的妝容精致,乍眼一看,就好像才三十多歲的婦人。
“母親,快到里面說吧,”蕭翊恭謹地把人往里面請,“家里早就收拾好了,只等你和阮兒回來了。”
周荇宜的目光在府門前一掠而過,在迎候的隊伍最末尾處不易察覺地停留了一瞬。
蕭阮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隊伍最末處站著的是蕭釗的妾氏蕭秦氏一房,雖然已過不惑,但蕭秦氏保養得很好,依然是嬌弱纖瘦,一臉笑意盈盈、殷殷期盼的模樣。
果不其然,和前世一樣,周荇宜神色淡淡地笑了笑:“不了,今日乏了,我就回公主府歇息了。”
眾人面面相覷,蕭釗的臉色一下子變了,眼中的尷尬一掠而過:“你……你這是什么意思?”
蕭翊硬著頭皮勸道:“母親,這么多年沒有回來,自是要住在家里的,我等這些年都沒能在母親膝下盡孝,一直愧疚難當……”
萬萬不能讓祖母回公主府,萬萬不能再重蹈前世的覆轍了!
腦中電光火石般地閃過數個念頭,蕭阮身子一歪,靠在了周荇宜的身上,小手扯住了周荇宜的胳膊,眼中淚光盈盈:“祖母……我……我不舒服得很……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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