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一陣煙霧自洞口漫出,深處,一個人影慢慢走出來,身上披了一塊純白的厚狐皮,與這春意盎然的五月格格不入。
圍在洞口處的小妖精們歡呼起來,就像散兵遇到了主將,平民遇到了信仰。
熊俱站在這些尚不能化形的小妖中,顯得格外有牌面,看到走出來的衡幽,激動地走上去,紅黑的面皮揚起帶齒的笑容,顯得牙特別白。
“等了這么多年,終于成了!”熊俱一巴掌拍在衡幽的背上,衡幽被拍了一趔趄,卻無心計較。
小妖們諂媚地湊過來,似乎是想在衡幽身上蹭點靈氣,讓自己早日化形。
熊俱見他一臉冰霜,完全沒有化形的喜悅,疑惑地問:“這是怎么了?看著不高興。”
衡幽簡直快咬碎了牙,忍著火晃了晃沒有收起的尾巴。
熊俱并沒看出衡幽的意思,一雙小眼睛瞪得特別有神,似乎在等衡幽回答。
衡幽一雙淺灰的眸子都快冒火光了,又因為辟谷修煉實在沒力氣沖上去扯住他的衣領(lǐng),只能再次、明顯地、用力地晃了晃尾巴。
“啊啊啊啊啊——”熊俱發(fā)出驚恐地尖叫,跟他這個糙老爺們形象一點也不符。
小妖們也嚇了一跳,一個個炸起了毛,立起身子,警惕地看著周圍。
“尾、尾、尾巴呢?!!”熊俱指著衡幽身后,一臉驚慌。
衡幽又幽幽地開口,“我也想知道,我的尾巴怎么只剩下一條了……”
衡幽在師父的指點下,修煉千年,終化人形。結(jié)果,他堂堂萬年難得一見的九尾狐,化形之后居然只剩下一條尾巴了!
九尾狐缺了尾巴,就如同鳥沒了毛,鹿沒了角,兔子沒了耳朵,老虎沒了爪一樣——丑得一批。
明明他師父說化形成精后,會更強大,那現(xiàn)在這算什么?坑爹呢?!
散了前來敬仰的小妖們,熊俱和衡幽回到洞內(nèi),席地而坐。
衡幽穿上了熊俱給他帶來的衣服,又胡亂將及背的頭發(fā)梆起來,看著勉強有點人類的樣子了。
看著衡幽明顯寫著“不高興”的臉,熊俱把之前帶來準(zhǔn)備投喂他的零食默默地收了起來。他是只黑熊精,經(jīng)過師父的點化,于五年前化成了人形,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警局的一員了。兩年前,師父飛升,照顧師弟的責(zé)任就落在了他身上。只不過他從沒想過師弟化形會出問題,所以也從未向師父討教這個“萬一”出現(xiàn)了要怎么辦。
“除了尾巴少了,還有別的不舒服的地方嗎?”熊俱作為師兄,向來是很關(guān)心師弟的。
衡幽搖搖頭,“我現(xiàn)在完全感覺不到其他尾巴的存在。”
如果只是退化,他應(yīng)該可以摸到骨頭的存在。
熊俱絞盡腦汁,最后干巴巴地說:“也許是化形后的正常現(xiàn)象?畢竟一條尾巴看著就不那么招眼了。”
衡幽很想贈送一個白眼給師兄,但師父數(shù)次提點他要尊師重道,不可怠慢師兄,所以這個白眼他只能記下了。
“你現(xiàn)在能招請到師父嗎?”也許師父能有解答。
熊俱慚愧地?fù)u頭,“我不是圣獸,除非師父來找我,不然我聯(lián)系不上他老人家。”
衡幽歪著頭,“那師父可有找過你?”
熊俱更慚愧了,“沒有……”
衡幽呈“大”字向后躺倒,沉默了大概一刻鐘,才說:“既然我們都沒辦法,就只能等等看了。也許過段日子它們能長回來,也許是我得想辦法去找它們。”
見衡幽沒有自暴自棄,熊俱也來了精神,“是啊是啊,師父說你是萬年難得一見的,肯定不會有什么問題,可能只是咱們不了解。”
衡幽湊合著接受了這個安慰,這才有心思關(guān)心師兄兩句,“師兄最近怎么樣?”
熊俱憨笑著,“好著呢。正好你也化形了,咱們明天就出發(fā)回京市。我已經(jīng)給你找好工作了,有個鐵飯碗以后保準(zhǔn)餓不著。”
衡幽之前聽熊俱說過一些京市的生活,他沒去過,但師父在的時候,曾帶他出過匯山,到外面的道觀、市集去看過。對人類的生活還是有些了解的。
“麻煩師兄了。”對于這個師兄,衡幽是信任的。師兄為人憨厚,之前對他就很照顧。能化形后,回匯山的次數(shù)不多,但每次都會給他帶些城里的好東西。所以即便他算是高等妖獸,對師兄也輕視不起來,拋開師父的教導(dǎo),也有日久見人心的相處在里面。
“嗨,這有什么麻煩的。現(xiàn)在正缺人手,你能去,他們巴不得。”
衡幽終于露出了化形以來的第一個笑意,帶著幾分舒心和肆意。
匯山地處偏僻,地形復(fù)雜,鮮有人至。
熊俱通過一條小路帶衡幽下了山,他的車子就停在山腳下的鎮(zhèn)子上。
鎮(zhèn)子名為藥芳鎮(zhèn),房舍古樸,尚未被旅游開發(fā),卻因草藥種植出眾而聞名,是很多藥商的心頭寶,所以鎮(zhèn)子上有陌生人來往也不稀奇。
兩個人早上都沒吃飯,跟林中的小妖們道別花了些時間,這時候已經(jīng)是饑腸轆轆了。
熊俱帶著衡幽直奔一家早餐店,這家店熊俱每次回來都要去吃,東西便宜不說,味道還好,量大實大,在鎮(zhèn)子上非常有名。
兩人運氣不錯,這個點已經(jīng)過了用餐高峰,到了排了個號,三分鐘后就上桌了。
落座點餐,熊俱一氣呵成。
衡幽舔了舔薄唇,直接上手抓起一根小臂長的油條,一口咬下去,又香又酥;小餛飩一口一個,又鮮又香;就連豆?jié){都是濃厚醇香的,非常實惠。
衡幽高興了,至少外界的食物比山里好,勉強算是安慰了自己因為缺尾巴而受傷的心。
熊俱興奮地往自己的餛飩里加了三大勺辣子,湯面紅成一片,他呼嚕呼嚕地吃完一碗,長長地舒了口氣,臉色紅潤,不知道是高興的還是辣的。
“你慢點吃,不著急,時間早著呢。”熊俱吃飯向來快,這是以前偷蜂蜜養(yǎng)出的習(xí)慣——趕緊把蜂蜜吃完趕緊跑,還能少挨些蜇。
衡幽點頭。
店里的人漸少,一個穿著深藍(lán)色運動服,看上去二十四五的姑娘走了進來。
老板娘熱情地招呼著,看起像像是熟客。
姑娘費勁兒扒拉地將手里提著的大袋子放到離門最近的一處桌子下,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喘著氣。
老板娘趕緊給她倒了杯水,“這回怎么就你一個人?”
姑娘接過杯子,一口氣喝完,用袖子抹了把嘴,說:“我哥出差了,反正我都來過好幾回了,又有直通的大巴,就自己來了。”
“你一個女孩子,總是不安全。”老板娘皺起眉。
姑娘倒是大大咧咧,“沒事,我在您這兒吃一頓就回去了,不會有什么事的。”
姑娘坐的桌子挨著他們,衡幽多看了兩眼,眉心微皺。
熊俱倒沒在意姑娘和老板娘的對話,把油條咬得咔咔響。
衡幽注意到來店里的不少人都提著一個大袋子,里面裝著一包一包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么,但看袋子的樣式應(yīng)該是出自于同一個地方。
“師兄,這些人袋子里提的是什么?”衡幽不懂就問。
熊俱將咬剩下的半根油條掰了泡進豆?jié){里,“這鎮(zhèn)上有一個很出名的老中醫(yī),家里世代從醫(yī),治療過不少疑難雜癥。這些人都是來看病的,藥館給熬藥,要第二天去取,那些袋子里都是打包的中藥。”
那位姑娘邊等餐,眼睛邊漫無目的地四處看,在看到衡幽時,眼睛倏然一亮。
衡幽不知道那姑娘為什么要盯著他看,但也不怕被看,便于她對視,似乎是在比看誰先移開目光——無聊又幼稚。
姑娘一笑,挪了個位置,坐到離他們更近的那張椅子上,“你的隱形眼鏡真好看,什么牌子的?”
隱形眼鏡?衡幽不明白,但看姑娘好像沒有惡意。
熊俱立刻從旁道:“不知道什么牌子,別人送的,給他戴著玩。”
姑娘并沒覺得不妥,“挺好看的,特別真。你們也是來看病的?”
熊俱搖頭,“不是,我們是來吃早飯的,之前吃過一次,覺得很好。”
他每次來間隔的時間都比較長,老板娘記不住他也正常。
“我也覺得這家早餐特別好吃,每次過來都吃。”
衡幽猶豫了片刻,才開口問:“你家里有人生病了?”
姑娘笑意淡了些,面露愁容,“是啊,一直吃著這邊中醫(yī)開的藥,控制得還不錯。”
老板娘端了鴨血粉絲湯放到姑娘面前,“這丫頭可孝順了,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但這丫頭照顧自己母親可真是無微不至,還會哄人開心,是個好孩子。”
姑娘不好意思,“嬸子可別夸我,都是應(yīng)該的。”
等老板娘去招呼別人了,衡幽隨手拿了張餐巾紙,用手指在上面畫了一個符咒,表面是什么都看不出來的。隨后,衡幽從師兄的包里抽出一小塊紅布,將其包進去。
“這個你收著,能幫你平安到家。”衡幽把東西遞給姑娘。
姑娘傻傻地看著這個疊得很丑的紅布包,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這個紅布包收了,她先前的忐忑不安就有了落處。
衡幽沖她笑了笑,姑娘就覺得自己暈乎乎的,心里美滋滋地,很踏實,也很滿足。
熊俱也沒多說,衡幽已經(jīng)吃完了,他便結(jié)了賬,帶著衡幽離開了飯館。
老板娘給姑娘端包子的時候,看到她正對著一個手掌大小的紅布團發(fā)呆,“這是啥?”
姑娘回過神來,看著手里這個東西,暗罵自己暈了頭,應(yīng)該要小哥哥電話才對,拿這個小破玩意兒干什么?但拿都拿了,姑娘將它放進包里,隨口編道:“沒什么,帶塊紅布圖個吉利。”
老板娘笑了,“你個小丫頭,還迷信起來了。”
這躺回京市的大巴沒有多少人,這個時間向來去的人多,回的人少。
姑娘將藥放到頭頂?shù)奈锛苌希г趹牙铩?br />
回京路上需要三個多小時,她昨天沒睡好,畢竟一個人在小旅館里,哪兒敢沉睡?所以車到中途已是昏昏欲睡。
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被一陣尖叫吵醒。
一睜眼,就看到一個高個男子正手持一把匕首架在司機脖子上。身邊矮個男子手握著一把西瓜刀,一臉來者不善的樣子。
司機嚇得不得不按吩咐靠邊停車,姑娘看著一臉兇相的兩個人,心中慌亂——這無疑是遇到搶劫了。
矮個嘿嘿笑著,“識相的都給我老實點,把你們的現(xiàn)金、銀行卡、手機都掏出來!哥哥我今天就想借點錢花,如果有人不聽話,哥哥就只能劫點色來安撫一下自己了。”
車?yán)锏呐藗兩l(fā)抖,男人們靜如鵪鶉。
矮個從兜里掏出一個黑色塑料袋,抖了兩下?lián)伍_,從前往后走,讓乘客自己把東西放到塑料袋里。
車上沒幾個人,很快就走到了姑娘這排。
矮個先看向右邊的年輕男人,男人一臉不憤,顯然不想交東西,卻又不敢反抗。
見他遲遲不把手機放進來,矮個火了,照著他的頭拍了數(shù)下,“趕緊的!媽的,忘了老子剛才說的話了吧?!”
男子抱著手機,縮在座位上,還是不想交。
矮個火又上了一層,直接伸手薅過另一則的姑娘。
姑娘嚇了一跳,但本能地抱住自己的包包。
矮個沖著男子道:“行,你既然想看老子開葷,老子成全你!”
說著,上手撕扯起姑娘的衣服,順便解開自己的皮帶。
姑娘嚇壞了,連聲尖叫,車內(nèi)卻無人上前幫忙,那男子更是縮在那里頭都不抬。
姑娘驚恐中眼淚都飆了出來,趕緊將自己的包抵在身前,求饒道:“大哥,大哥,我的包給你,里面有不少現(xiàn)金,還有手機……”
矮個聽到錢,似乎恢復(fù)了一點理智,一把搡開姑娘,奪過她手里的包。
就在這時,矮個身上突然自拿著包的那只手的袖口燃起火來。
矮個嚇的大喊大叫,將包一把甩開,但火勢很大,轉(zhuǎn)眼就將他著成了火人。
高個兒見狀,想下車逃跑,但矮個不知道被什么絆了一下,平地摔倒撲向高個,高個也立刻著了起來。
姑娘顫抖著看著這一幕,手里死死地抱著自己的包。
這時,包里突然冒出一縷青煙。姑娘怕包里有火,急急地打開查看,卻發(fā)現(xiàn)之前的小紅布包已經(jīng)化成了灰燼,只留了一抹尚未散盡的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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