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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 贈畫


  桂娘子診脈過后,老大夫也上前給徐父診了脈。最后兩人私下里探討了幾句,得出的結果都不太樂觀。

  還真就如王奎所說,徐父確實是癱瘓了。不過不是全癱,是癱了左邊的半拉身子。

  王奎聽到診斷結果后,就捂著臉嗚嗚嗚哭起來,“我就說我不會猜錯的。我那老子當時癱瘓的情況和老爺一模一樣,他也是渾身僵硬,手指畸形,還不住的翻白眼,嘴也歪了,眼也斜了……”

  現在誰有空聽你個奴才嘮叨你爹是咋癱瘓的,我爹如今也癱瘓了且顧不上呢。

  王奎被徐翀一腳踹出去了。

  接下來商討的就是用藥的事兒,在這方面,每個大夫都有自己的一套用藥手法和習慣,還真容易起分歧。

  不過桂娘子關鍵時候退避了一射之地,她原話是這樣的,“我在婦科和兒科上有所造詣,在內科上雖涉獵,但用藥方面還有些不足,且不敢貿然開方。朱大夫祖上乃御醫,家學淵博,保險起見,老太爺的病且還是勞煩朱大夫吧。”

  朱大夫也就是之后過來的那位須發皆白的老大夫,他確實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名醫。平常那些勛貴人家,請不來宮中御醫,都是從朱家請人上門診脈。朱家人的醫術是絕對可以相信的,這也不是桂娘子夸大其詞,或是故意奉承,事實上人家當真有幾分能耐。

  徐父的病就交到了朱大夫手中,朱大夫先是針灸,后又看著徐二郎給徐父灌了一碗湯藥進去,才去了徐家給他安排的院子歇息。

  老大夫年歲實在高了,本已經退休,家中的醫館都是子侄門在坐鎮。這也就是這幾天京城患病的權貴多,幾個子侄都被請了去坐鎮,不然且騷擾不到老大夫呢。

  朱大夫在徐家的院子里住下了,瑾娘幾人看徐父的情況也穩定下來,也都準備回去睡覺。

  徐母此時才姍姍來遲。

  她面色恍惚,看著徐父好似看到了一個將死之人。夫妻倆新婚時也曾恩愛甚篤,這些年來卻漸漸形同陌路。但不管如何說,總歸夫妻一場,徐母也不樂意徐父落到這個下場。

  她面上就泛出悲憫之色,“早就說過讓他克制,他卻只當我善妒,不允許他在外找那些女人風流,說我心眼比針尖還小。我被氣得再懶得理會他,他倒是過了幾十年逍遙快活的日子。可如今呢,報應來了!”

  徐母又道,“只是可惜了我兒的大好前程。你說說這老不死的,兒子好不容易要熬出頭了,他卻有了個萬一,這要是出個好歹,這不毀了我兒么……”

  瑾娘心說,毀不了!頂多就是從如今人人攀附的狀態,變成無人問津。另外就是之后起復時困難些,起復后局面不如現在這么好罷了。

  但這后果已經很嚴重了。

  這就如同從權利中心退居到外圍,這之后是不是還有契機回到原來的位置,尋回原來的熱度和關注,這都很難說。

  所以,也難怪古代這些當官的對父母一個塞一個的孝敬,想想若是父母因為心情抑郁仙逝,家中做官的兒孫全部要丁憂三年,這要是丁憂之前恰好還有升職加薪的大好機遇,結果就因為守孝全部化作流水消逝,說不得錯過這一次,今后再沒了這樣好的機遇,那還不得悔恨死?

  所以有時候,父母還真不能死,哪怕是用藥吊著,也要讓人一直撐下去。

  徐父如今的狀況明顯沒那么糟糕,可徐母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她來了京城有段日子,也知曉陛下器重二郎,多的是人眼紅,也多得是人想要取而代之。她不能毀了兒子大好的前途,就說,“找兩個人好好伺候你爹,好藥材不拘是什么,該用就得用。他雖然不是個好父親,但活著對你們都好。”

  明白了,這意思就是,還得盡可能醫治徐父。但只是吊著他的命就好,不需要讓他康復,也無需讓他痊愈。

  徐母說完這些,又復雜的看了一眼昏睡的徐父,就讓李嬤嬤攙扶著她離開了。

  稍后徐翀說他留下看著父親,讓徐二郎和瑾娘回去休息。徐二郎今日還要去衙門當差,如今回去多少還能瞇一覺,就沒推辭,牽著瑾娘就離開了。

  路上瑾娘問徐二郎后不后悔,徐二郎訝異的看了她一眼。瑾娘就糾結的道,“要是咱們沒讓人去父親那里把錢偷回來,說不定,說不定……”徐父就沒這一難了。

  徐二郎卻不以為然,“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你又知道今天這一遭,對他來說到底是福是禍。”

  瑾娘想了想覺得徐二郎這話還真有道理。

  想想若是他們沒派人去偷那些銀票,徐父就還有銀子在怡翠閣鬼混。他那身體早就被掏空了,說不得都不用等多久,頂多一兩個月的功夫,他們就能聽到徐父暴斃的消息。和這個慘烈的結果相比,徐父如今只是半邊身子癱瘓,躺在床上不能動彈,這對他來說明顯好了不少。

  這么想著,瑾娘之前的那些愧疚心思,就如同風中沙一般消散了。

  雞鳴三聲,月亮西垂,瑾娘讓徐二郎去睡一會兒養養精神。徐二郎卻從臥室中取了佩劍來,“不睡了,我去練劍。”

  那也行吧,練劍也能精神點,你想去就去吧。

  徐二郎離開后,瑾娘去床上躺了會兒。她原是準備瞇一會兒就起的,甚至還準備稍后給徐二郎做些平陽特色的羊肉泡饃做早餐,結果這一覺就睡到天大亮,她醒來時太陽都曬屁股了。而徐二郎,找去衙門當差了。

  瑾娘懊惱的拍拍頭,青禾幾人聞聲進來就笑著說,“老爺特意吩咐過,讓咱們別吵了夫人睡覺。老太爺和老夫人那里,如今有翩翩姑娘看著,夫人您且慢點收拾,不急著往前邊去。”

  行吧。反正翩翩在那里,她也挺放心的。

  瑾娘就磨磨蹭蹭的吃飯洗漱,稍后又處理了些府里的事情,這才起身去鶴延堂。

  鶴延堂中徐父早就醒了,可他嘴歪了,眼斜了,說話嗚嗚漏風,半邊身子還不能動彈……徐父想死的心都有了。

  丫鬟們來喂藥,徐父惱的直接用另一條還能動的胳膊把藥摔了出去,整個人暴跳如雷,氣的跳腳……如果他還能跳起來的話。

  徐翀就坐在旁邊冷眼看著,翩翩則是急紅了眼睛,在一邊干著急。

  她倒是有心上去幫忙,可丫鬟們也擔心徐父惱怒之下下手沒個輕重,再把這位姑奶奶傷著了。所以好說歹說讓翩翩在一邊看著,不讓她動手。

  瑾娘過來時,屋里正亂做一團。

  她是做人兒媳的,公公的病房自然不好亂闖。就在外間行了個禮,順便詢問兩句徐父的病情。

  徐翀過來回答道,“一切都好。”

  翩翩從里間出來,卻紅著眼睛垂著腦袋不說話。

  瑾娘不能當做沒看見,就摸摸她的頭發問,“翩翩怎么了?”

  翩翩鼻音濃重的說,“爹,爹爹是不是好不了了?”

  里屋一靜,徐父都不鬧騰了,明顯也在聽結果。瑾娘就板著臉,教訓翩翩,“胡說。父親這狀況只是輕微中風,好好吃藥調養,說不得兩三個月就康復了。翩翩別說晦氣話,父親的病只是看起來重,實際上大夫看過后,都覺得樂觀的很。”

  “真的是這樣么?”

  “可不是。”

  翩翩被安撫住了,但里屋的徐父明顯不信瑾娘這套說辭。他也不是翩翩這等不知世事的豆蔻少女,混跡青樓楚館幾十年,徐父見多了因為喝花酒和玩女人而癱瘓或喪命的人。

  可以往都只是看看,絲毫不覺得自己會步那些人的后塵。而如今,他也成了其中一員。

  徐父身上的冷汗都出來了,再不敢僥幸,也不敢胡鬧。如今他且巴不得吃藥呢,就想著好歹先把命吊住,才能想治病的事情。不然,拖著這慘敗的身體,指不定什么時候就嗝屁了。

  徐父吵著要吃藥的時候,徐翀出去了一趟,稍后回來低聲和瑾娘說,“怡翠閣的媽媽桑帶著重禮過來賠罪了。”

  賠罪是應當的,畢竟早先不知道徐父的斤兩,只當他是個小地方來的土財主,他們還讓看門護院的把他丟出去教訓了一通。偏就那么巧,徐父癱了。

  這若真是個窮鄉僻壤的土財主遭了這一難,他們頂多賠上三瓜兩棗就將人打發了。畢竟開紅樓也是有靠山的,他們又見多了男人吃花酒中風的事兒,根本不以為意。

  可偏巧昨天被丟出去的倒霉鬼,就是如今的天子寵臣徐侍書的父親……這誰知道啊。

  怡翠閣的媽媽桑昨天得知了此事,惱的差點沒把“丟人”的幾個大漢都打上幾十板子。可事情都發生了,打了也白打不說,說不得還得自己出藥錢,死摳門死摳門的媽媽桑自然不會做這樣的賠本買賣,所以就不打人了,而是干脆利落的扣了那些人兩年的俸祿銀子。

  這一招可謂一招制敵,再毒辣沒有了。

  對付自己的手下可以這樣做,可對待徐父,媽媽桑還得端正了態度,過來賠罪。

  那徐府能讓這樣的人登門么?

  肯定不能的!

  徐父被人丟出去,巧合致“殘”的事情傳出去,已經足夠徐府成為京城的笑話了。這要還讓一個媽媽桑登門,那徐府成什么門庭了?那以后還有人敢來徐家么?即便來了,人家不得想,連一個媽媽桑都能登徐家的門,他們不得羞與之為伍么?

  所以,那媽媽桑自然是不讓進的,徐翀直接就將人打發了。

  就連那人帶來的重禮,也一道丟了出去。

  瑾娘聽到徐翀的處理,拍掌說了聲“好”。

  這有的錢能收,有的錢不能收。那筆錢就在不能收的行列,不然豈不是說明,他們對昨天那事不在意了,咱們一筆帶過兩清了?

  世上沒這么便宜的事兒!

  而不收錢就代表之后要找茬,這也是應有之意。

  瑾娘雖然不想徐家貿然和人結仇,那這仇卻該結。不然別人還都當徐府是軟柿子,誰都能捏兩把了。而出了手則不同,雖然徐府依舊會讓人笑話,可卻不會有人敢輕視了。

  瑾娘到底不好在徐父的屋子多呆,又吩咐了丫鬟們幾句,讓她們看顧好徐父,就離開去了徐母的屋子。

  徐父癱瘓在床,這事兒對徐母沒什么影響。不,影響還是有的,畢竟那人不能出去風流瀟灑了,徐母心里還是挺美的。

  別誤會,徐母絕對不是吃徐父的飛醋。都幾十年的夫妻了,都成老菜幫子了,她還能稀罕他不成?

  而徐母這么樂呵,純粹是幸災樂禍。徐父不好過,她就舒坦了。

  所以徐母非常有閑情逸致的在作畫。

  外邊冷冽如冬,徐母的畫卻喧嘩熱鬧如春。百花爭艷出現在畫卷上,紅的黃的粉的紫的,色彩絢麗明媚,還有蝴蝶和蜜蜂穿梭在其中湊趣,當真好一副春日盛景。

  看見瑾娘過來了,徐母還招呼她去看看自己做的畫如何。

  瑾娘對畫卷的了解……一知半解。

  她雖然學建筑出身,也會畫一些設計圖,但那些圖紙都是求實的,和徐母這些飄逸的風景畫截然不同。

  瑾娘又是個工科生,沒什么審美情趣,所以這畫的美丑,她還真看不出來。

  不過挺好看就是了,所以瑾娘就說了幾句褒獎的話。

  她從色彩和配景上入手,也算說到了點子上,反正徐母聽的挺滿意的。甚至瑾娘離開時,徐母還大方的將這畫卷送給了她!

  瑾娘:天下紅雨了吧!!

  和徐二郎成親這么多年,這還是徐母第一次送她東西!!

  她成親敬茶賜的珠寶不算,她懷孕時給的燕窩補品也不算,那這還是徐母第一次不是基于某種特殊情況送她“禮物”。

  這畫卷,必須得好好保存啊。

  瑾娘就高興的帶著畫卷離開了。

  徐母看著她歡快離去的背影,看她親手捧著她作的畫,那副稀罕的樣子,好似那是什么稀世珍寶一般,徐母心里熨帖又高興,扭頭就和李嬤嬤說,“咱們從平陽過來時,我特意挑揀了百十副得意畫卷帶過來,你去取來,稍后我從中挑選幾幅給瑾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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