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現化的長生愿石，似乎沒有重量，它可以自主懸浮在空中；似乎又有重量，它落在喬南成手中時，風吹不走，木棒也打不走。

　　賀路千小心翼翼觀察半晌，詢問喬南成說：“外人可以觸碰長生愿石嗎？”

　　喬南成搖頭：“微臣也不知道�！�

　　但話音未落，喬南成又迅速否決了他的回答，臉龐泛起疑惑：“奇怪，微臣似乎能夠與長生愿石溝通。長生愿石說它由民心、民愿所化，不受刀劍銃之害，不沾佛道官之法，不染木、竹、絲、布之塵，所有活人都能觸碰它，也只能由活人觸碰它�！�

　　賀路千哦了一聲：“我來試試。”

　　賀路千從喬南成手中接過長生愿石。

　　長生愿石很輕，輕到幾乎沒有重量；長生愿石的材料非常奇怪，觸感異于金石木絲。

　　但長生愿石徹底脫離喬南成雙手的瞬間，它突然在極短時間內變得沉重，以致賀路千倉猝集中所有力量，才勉強托住了它。

　　長生愿石重若千鈞，它的沉重卻又不是鐵球、鉛球那樣純粹的重，超過雙臂承受極限，直接脫手而出乃至殘暴拽斷雙臂。長生愿石的沉重，仿佛是靈魂上、精神上的沉重，又仿佛是針對目標精確計算之后的沉重。長生愿石不會重到脫手而出，卻也不會輕到賀路千隨隨便便就能托住它。

　　比喻的話，就像處于臨界點。

　　能托住，但非常非常吃力。

　　短短數秒，賀路千就不受控制地滲出細汗。

　　然而，沉重只是開胃菜，長生愿石還有更嚴重的負面效果。

　　賀路千獨自托舉長生愿石時候，空氣突然變得非常粘滯，呼吸也不暢到了極點。這種糟糕體驗，賀路千近些年非常熟悉，它是民愿詛咒。打開無間地獄宿主面板，民愿詛咒果然暴增：54（97-43）（0/9409）

　　民愿詛咒竟然由等級20迅猛增加到等級43，翻了一倍還多。

　　如果賀路千近些年稍稍懈怠，他肯定被突如其來的民愿詛咒削弱到49戰之下，間接失去對抗鬼怪的能力。

　　不必多想，民愿詛咒之變，肯定來自長生愿石。

　　長生愿石由民愿凝結而成，它附帶的民愿詛咒，暴虐到無法想象。

　　輕輕碰一下，就迎來暴虐的詛咒。

　　賀路千連忙把長生愿石還給喬南成。可是，民愿詛咒來的非常容易，想把他送走，卻千難萬難。賀路千把長生愿石還給喬南成，的確可以感覺到民愿詛咒在降低、在削弱，可其降低速度比蝸牛爬行還慢，或者十天半月，或者一年半載，賀路千才能回到最初的等級20。

　　一時間，賀路千煩躁地想罵人。

　　民愿世界規則，真像一坨臭狗屎，而且沾上就難甩掉。

　　可話說回來，既然已經中招，既然降低速度慢如蝸牛，賀路千現在再急、再惱又有什么用呢？

　　與其無意義抱怨，不如趁此機會，多研究研究長生愿石。

　　賀路千黑著臉從喬南成手中拿回長生愿石，又疑惑又無奈：“佛道官也是超自然力量啊，民愿為何專門盯著俠客詛咒呢？”

　　賀路千疑惑思考間，耳邊突然傳來隱隱約約聲音。

　　不。

　　不是聲音。

　　是偽裝成聲音的信息傳輸。

　　無間地獄自動防御般突然提醒賀路千，說長生愿石試圖向他腦海里傳輸一段資訊。

　　或許無間地獄品質較高，或許無間地獄動力系統不懼民愿詛咒，它可以阻擋長生愿石針對賀路千大腦的信息傳輸，也可以協助賀路千攔截信號般攔截長生愿石的信息傳輸，并高效率整理成檔案資料。

　　賀路千謹慎選擇了相信無間地獄。

　　長生愿石傳來的資訊，很快被無間地獄整理成文字圖片等資料。

　　長生愿石并沒有什么惡意，它傳來的信息流，只是為了及時回答賀路千的疑惑。卻是喬南成剛才猜對了，長生愿石可以與持有者交流，凡是涉及長生愿石和民愿的疑惑，賀路千都能直接從長生愿石這里得到答案。

　　簡單來說，世人可以通過長生愿石直接對話民愿世界規則。

　　長生愿石以隱隱約約聲音偽裝傳來的資訊，便是民愿世界規則對賀路千“民愿為何盯著俠客詛咒”疑惑的及時解答。

　　民愿詛咒為何盯著俠客呢？

　　民愿是本世界的核心規則。

　　本世界的核心規則，也只有民愿一條，它甚至可以在輪回殿無數輪回世界里被簡單標記為民愿小世界。

　　除了鬼怪、佛道官，俠客的種種武功，其核心也是最基礎、最原始的民愿世界規則。

　　民愿是民心，民心又由人心匯聚。人心有多么復雜，由一億人、十億人匯聚的民心，就會更加復雜億倍、萬億倍。民怨滋生的鬼怪，和民愿積勢的佛道官，本質接近哲學中的善惡二元論。鬼怪源自民心，佛道官也源自民心，兩者強弱更替的背后，是民心的變更和博弈。

　　當絕大多數百姓追求安穩時，少數百姓再凄苦、再冤屈，也很難在盛世贊歌里掀起浪花；當絕大多數百姓追求變革時，失去民心支持的佛道官，就會迅速退化成不堪一擊的紙老虎，而后在混亂中誕生新的秩序和新的佛道官。

　　俠客是什么呢？

　　俠客是超脫。

　　俠客是偉力歸于自身。

　　百姓信賴崇拜佛道官的間隙，百姓畏懼憐憫鬼怪的間隙，時常泛起修仙求道、拳頭粉碎紅塵的念頭。這些渴望獲得超人力量的念頭，這些渴望舍棄紅塵苦海的念頭，經過民愿的具現化，慢慢形成了偉力歸于自身的俠客體系。

　　俠客追求超脫，追求超越人類極限，追求不被世俗法律道德約束的自由。

　　俠客超脫的對象是什么？

　　是以千萬以億計算的普通人類，是億萬普通人類構建的社會。不管俠客如何看待人類，不管俠客是善是惡，當他執意追求偉力歸于自身時，他已經不知不覺間站在億萬百姓的對立面。

　　回到民愿詛咒。

　　民愿與俠客的矛盾核心，就在于俠客追求偉力集于自身。

　　凡人都有俠客夢、超脫夢，當這些念頭集聚成民愿時，民愿世界規則順應民心具現出了俠客體系。

　　可凡人癡迷超脫夢同時，卻又從心底畏懼超脫者毫不猶豫地把凡人當作垃圾舍棄。某些人做官前憎恨官員腐敗，等他做官了，卻比誰都腐��；某些人夢里渴望做奴隸主、地主、房東悠閑過日子，現實里卻抱怨工資都交給了房東、驚詫指責某某地方竟然允許捕奴。

　　人心自私，自己追求超脫，又害怕被別人超脫。

　　這些復雜人心，這些精神分裂矛盾，經民愿具現化，慢慢形成了門閥江湖現狀：民愿規則允許俠客階層存在，卻又限制俠客階層真正意義超脫。

　　民愿扎根于民眾，民愿集聚于民眾，民眾怎會喜歡被當作垃圾拋棄的未來？

　　民愿詛咒，目的也不是簡簡單單的詛咒俠客，而是：民愿洪流所在，不許俠客搞特殊。

　　皇帝及丞相、刺史、太守等官員擁有的官氣，并非官職之氣、氣運之氣、命格之氣，而是作為億萬百姓領頭人的發生筒。奴隸社會切換到封建社會，資本主義切換到社會主義，無論官職變成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無論社會體制變成什么奇奇怪怪模樣，只要某些崗位具備億萬百姓領頭人的特性，它就能凝聚官氣。

　　官氣，是民愿通過國家體制具現化的超自然力量；佛道是民愿通過宗教體系具現化的超自然力量。所以，佛道官的核心本質始終是做億萬百姓的領頭人，只有領頭人或者億萬百姓的代表，才有資格以佛法、道法、官氣彰顯眾生的力量。

　　而你若想做億萬百姓的領頭人或代表，必須與億萬百姓融為一體，彼此具備差異有限的力量和差異有限的智慧。你若強到一人敵國，還能站在普通人類立場說話嗎；你若強到無視世間秩序，還能理解普通人類的煩惱和哀愁嗎？

　　主流民愿如此排斥超脫：凡欲超脫者，不配做億萬百姓的領頭人或代表。

　　主流民愿如此排斥俠客：你若真心實意想做億萬百姓的領頭人，或者想真心實意為億萬百姓服務，就徹底放棄偉力歸于自身的念頭吧。

　　因為，當你如億萬百姓一樣普通庸俗時，你才能理解百姓為何普通庸俗；當你如億萬百姓一樣愚蠢愚昧時，你才能理解百姓為何愚蠢愚昧；當你如億萬百姓一樣煩惱無奈時，你才能理解百姓為何煩惱無奈。

　　當你無怨無悔相信眾生時，當你愿意與眾生同甘苦時，民愿世界規則才會把眾生的民愿托付給你。

　　站在高處的超脫者，低頭看不見塵埃。

　　追求超脫的俠客，既然你們致力于偉力歸于自身，就別再奢望得到眾生的信賴。

　　這就是民愿詛咒的簡單真相。

　　或者你選擇相信自己，繼續追求偉力歸于自身；或者你選擇相信眾生，與眾生一起變弱，與眾生一起前進。

　　沒有第三條道路，也沒有妥協余地。

　　其它世界，或許有。

　　但在這個以民愿為基礎規則搭建的輪回世界里，所有人只有兩條路可走：

　　相信自己。

　　或者相信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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