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數月之前，賀路千肯定聽不懂李豐瑾的懇請。

　　但經過李豐瑾的夜夜講解和無間地獄競技場里的持續學習，賀路千已然掌握了大量民愿知識，即時明白了李豐瑾的想法。不過，賀路千沒有直接回復李豐瑾，而是側頭望向沒有存在感的李鳳瑤：“你想讓李鳳瑤轉化成鬼仙，接受世人的祭拜？”

　　李豐瑾點頭說是。

　　鬼仙，名如其意，指鬼怪以鬼身成就仙位。

　　實際操作流程，即是地方勢力或者一方百姓，真心實意地把某只鬼怪當作神佛仙圣祭拜。民愿可以凝結成切實可見的超自然力量，當民眾相信李鳳瑤鬼怪成仙，當民眾愿意把民愿選票投給李鳳瑤，李鳳瑤就能借助民愿之力，由鬼怪真正變成鬼仙。

　　而最弱的鬼仙，壽命也能延長到五十歲。

　　根據李豐瑾掌握的資料，鬼怪成仙的門檻相當高。

　　第一種辦法，由諸侯國君、皇帝以國家名義賜封某鬼怪為某某神、某某仙。然而，民愿不會憑空而來，也不會無條件聽命國君或皇帝。皇帝想把某只鬼怪賜封為鬼仙，不僅本人最少折壽十年，還需要消耗大量的指向朝廷的民愿。

　　人性自私，皇帝也不例外。

　　炐朝立國兩百余年，由皇帝賜封的鬼仙，數來數去只有三只。

　　第二種辦法，由超品道士或佛僧施法（難度相當于俠客體系超過36戰的超品高手），為某只鬼怪建立永久道場，而后或以誠心、或以威望、或以利誘、或以蠱惑，引導民眾祭拜它。

　　歷代名道名僧總結出的經驗，又有萬人成仙說法。即只要有一萬名虔誠信徒誠心誠意祭拜某只鬼怪，某只鬼怪就能順利轉化為最弱檔次的鬼仙。當然，人心駁雜，心無雜念的虔誠信徒何其難也，信徒數量往往達到數十萬乃至數百萬之巨，鬼怪才能順利轉化為鬼仙。

　　區區燕來郡，民愿承載有限，不可能向李鳳瑤提供第一條路。

　　想把李鳳瑤轉化為鬼仙，李豐瑾只能走第二條路。李豐瑾先親自施法為李鳳瑤建立道場，而后協助李鳳瑤傳教收攬信徒，此事不僅時間緊迫，需要操心的事務也非常瑣碎。

　　而且，賀路千與李鳳瑤接觸三四年時間，清楚曉得李鳳瑤性格。

　　李鳳瑤沒有野心，也沒有主見，她是一位典型的封建社會大家閨秀（雖然生活并不富裕）。賀路千讓她去做的事情，李鳳瑤都會盡己可能地努力做好；但若沒有賀路千催促，有些事情李鳳瑤想不到去做，也不愿意去做。

　　如果把李鳳瑤送到地球二十一世紀，她絕對是一位想的少、吃的少的資深宅女；如果不必擔心錢包危機，她絕對混吃等死一輩子。

　　而鬼怪轉化鬼仙之前，需要與民眾頻繁交流；鬼怪轉化鬼仙之后，需要與信徒頻繁交流。

　　這種活法兒，無論怎么看，都與李鳳瑤格格不入。

　　賀路千追問李鳳瑤：“鬼仙背負眾民之愿，比做官做吏還難。你真的愿意轉化為鬼仙，從此活在民愿沸騰中？”

　　李鳳瑤輕輕搖頭：“如果只是我自己，我肯定寧愿三年后煙消云散。”

　　李鳳瑤的臉頰忽又綻放笑容：“但我哥哥博學廣聞，不能也不應該蘇醒之后就煙消云散。若能讓我哥哥多活幾年，若能讓哥哥奔向他的夢想，我愿意背負眾民之愿，轉化為鬼仙，并兢兢業業做好鬼仙。”

　　賀路千點頭。

　　這是李鳳瑤的性格。

　　若非李豐瑾同樣虛弱瀕臨死亡，李鳳瑤絕對如她所說，她寧愿毫無牽掛地煙消云散。但是，李豐瑾不希望李鳳瑤三年后煙消云散。所以，李豐瑾隱瞞了其實他有希望親自轉化鬼仙的事實，善意地以自己性命或者說鬼命為賭注，仿佛親情綁架地說服李鳳瑤接受鬼仙轉化。

　　兄想讓妹活下去，妹也想讓兄活下去，兄妹倆都愿意為彼此犧牲。

　　賀路千斟酌片刻，答應了李豐瑾的請托：“你想好把李鳳瑤道場建在哪里了嗎？”

　　李豐瑾：“牟德縣內有染霞山，自古是道、佛鐘愛的洞天福地。我準備把鳳瑤的道場建在染霞山東北角，并在燕來郡、浮山郡等郡縣傳播她的鬼仙信仰。”

　　賀路千也知道染霞山。

　　染霞山是上清教的發祥地，炐朝之前足足興盛了五百年。炐朝建國后，上清教遭到鐘群生針對，派遣官兵三次兵圍染霞山，直接導致染霞山和上清教雙雙衰落。今人提起上清教，往往只知道捆綁岳山派的岳山分支、以“上清”兩字為名的上清派、上清教成州分支、上清教海州分支，卻忘記了染霞山才是上清教的祖庭所在。

　　另外，秦真鶴送給賀路千的《上清劍法》，源頭就是上清教。

　　賀路千好奇佛道官隱秘，擊退舒立言除魔衛道隊伍之后，曾攜天下第一威名拜訪染霞山的上清教。結果，上清教染霞山分支出乎意料地落魄，除了山下三四千畝田地，道觀里再無其它有價值的事物。

　　但民愿之爭甚于宗教之爭，染霞山分支再弱再落魄，恐怕也很難接受李豐瑾和李鳳瑤兩只瀕臨死亡的鬼怪去染霞山搶地盤。如果上清教各地的分支紛紛念著唇亡齒寒，積極派遣俠客、名道支援染霞山，李豐瑾對道法理解的再深，也很難擋住他們的群毆。

　　李豐瑾的請托，不是請求賀路千撥款出資為李鳳瑤建造道場，而是希望賀路千以天下第一威名為李鳳瑤的道場信譽背書。

　　賀路千最近兩年強勢崛起，先擊退岳山派掌門袁真清奪得天下第一榮譽，而后正面擊潰兩只鬼怪再次驚動武林江湖，聲勢直逼一百余年前的魔教教主、炐朝開國之前的玄岳派祖師。此時此刻，玄岳派、岳山派都對賀路千避之唯恐不及，何況是上清教這樣的破落戶？

　　要不要替李家兄妹擔保呢？

　　賀路千仔細斟酌其中的利弊。

　　既然一切力量的源泉都是民心民愿，且民心民愿能夠壓制俠客的武功體系，空獄門也必須試著掌控這種力量。再考慮民愿強度取決于民眾的數量和支持度，空獄門未來或許必須參與炐朝末年的群雄爭霸，試著威壓兩京十三州。

　　賀路千考慮妥當，緩聲答復李豐瑾：“我準備以民愿為準則，頒布數條佛寺、道觀管制法規。只要你們愿意遵守空獄門制定的規矩，我可以支持你們在染霞山開辟道場，也樂意李鳳瑤及時轉化鬼仙，延長壽命。”

　　李豐瑾叩拜感謝：“謝門主大恩，我兄妹必將永世不忘。”

　　賀路千又說：“整編祁鎮舊部時，我曾令空獄門弟子順便搜集他們的信仰狀況。等你輔助李鳳瑤開辟道場完畢，先試著在部分士兵群體里傳播鬼仙信仰吧。”

　　因為道法、佛法能夠顯圣，本世界的宗教信仰大都根深蒂固，很難開展無神論工作。再說，在有道法、佛法的世界，強行說道法、佛法不科學，顯然既不科學也不唯物。

　　賀路千覺得輪回者的輪回歷練時間有限，與其浪費時間在生產力落后情況下向億萬民眾艱難解釋民愿真相，還不如暫時以毒攻毒，培養自家的神佛仙圣。

　　李鳳瑤轉化鬼仙，即可當作一個實驗。

　　那些有意愿探索民愿真相的士兵，賀路千單獨編隊，專門用來測試民愿的新用途；而數量更多的普通士兵，信仰非常繁蕪，簡直一團亂麻，不如且讓李豐瑾、李鳳瑤兄妹以毒攻毒，瞧瞧兄妹倆能否批量轉化以萬計算的信仰。

　　聽到賀路千的承諾，李豐瑾驚喜之余，愈加感激賀路千對他兄妹倆的照顧。無論賀路千目的為何，賀路千的這些切實幫助，都能事實加快鬼仙信仰的傳播速度，提高李鳳瑤轉化鬼仙的成功率。

　　在賀路千這里得到承諾和許可，李豐瑾立即風風火火開始籌備開辟道場、傳播信仰等瑣碎事宜。

　　李鳳瑤最多還有三年好活。

　　如果李豐瑾的工作效率太低，李鳳瑤根本等不到成功降臨之日。

　　每一個夜晚，每一分鐘，都非常珍貴。

　　但數日后，李豐瑾卻突然停止道場籌備，緊急求見賀路千：“門主，我籌辦道場期間，突然偶遇一位魔教故人。”

　　這不是小事。

　　無論魔教的歷史觀是否屬實，無論賀路千是否同情魔教，魔教和空獄門永遠是兩個政治實體。就像國與國之間只有利益，空獄門和魔教固然存在合作甚至結盟的可能，但兩者也隨時都有可能會因為利益分歧而互相敵視。

　　燕來郡城里突然出現魔教教眾，是否意味著魔教已經盯上空獄門或者說賀路千？

　　而且，李豐瑾在魔教中的地位不低，值得他緊急求見的魔教故人，理所當然絕不是什么尋常小卒子。一位地位不低的魔教教眾，突然潛伏到雁來郡城，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李豐瑾詳細介紹他的魔教故人說：“此人名曰鐘勝海，五年前任職宣川郡護法。”

　　賀路千泛起疑惑：“只是一位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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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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