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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一十八章 等候者


有那么一瞬間,槐詩很想要冷笑一聲,揚聲大喝這是幻象,你們在掩飾什么!,,可實際上這不是。

        在天國之內(nèi),命運之書作為目錄和索引,鑰匙和終端,其權(quán)限是毋庸置疑的最高,不存在能夠成功騙到槐詩的把戲。

        況且,就算沒有命運之書,他也感覺到眼前的真實,如此逼真。

        正因為……才如此尷尬。

        你說你們搞什么不好,非要來個驚喜。

        開門殺。

        殺沒殺到,結(jié)果把自己的被動都騙出來了。

        不幸中的萬幸是,用不著槐詩表演了。

        在反應過來之后,歐頓自己低頭,把腦袋從地上撿回來了,裝上,嚴絲合縫,看上去毫無任何的損傷。

        拍了拍槐詩的肩膀,無奈長嘆。

        「你反應未免快的太過頭……」

        興奮的喝彩聲和無奈的噓聲響起。

        人群之中,只有馬庫斯最愉快的推著輪椅穿過,一個個的伸手,然后旁邊那些個下錯注的家伙們只能無可奈何的,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張紙頁來,拍進了他的手里。

        堆積成厚厚一疊。

        最后,一分為二,將其中一半遞到了槐詩的面前。

        全部都是珍貴的記錄素材。

        「你的那份。」

        馬庫斯得意一笑:「我早就跟他們說過了,別這么搞,他們不信。」

        在昔日他們相識的時候,那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總是昏昏沉沉,絕大部分時候沉默寡言,偶爾又會陷入狂熱,一三五重建理想國,二四六把黃金黎明燒成灰……可是槐詩卻從未曾見過他如此愉快的樣子。

        齊腰的白發(fā)一絲不茍,哪怕是遍布著皺紋,可那一張俊秀的面孔依舊神采飛揚,眼眸閃亮,令人安心。

        此刻,就在錯愕的槐詩面前,他展開雙臂,展示驚喜:「歡迎來到理想國專屬墓地,書記官閣下。」

        鼓掌聲再一次響起。

        還有歐頓手里再度舉起的拉炮和紙喇叭。

        自恍惚之中,槐詩終于回過神來,看著他們的面孔,許久,再忍不住微笑:「好久不見,各位。」0

        他走上去,一個個的擁抱著他們,不論陌生或者熟悉。

        「我很想念你們。」

        能感覺出,歡迎的派對確實準備了很長時間,不論是冷餐還是酒都出乎預料的不錯,雖然槐詩也不知道這些是從什么記錄里提取出來的產(chǎn)物,但大家喝的很嗨就夠了。

        只是,終于問候過一圈,大家端著酒杯嘮嗑時候,槐詩終于忍不住心里的疑問了。

        環(huán)顧著這一塵不染的龐大殿堂,滿懷疑惑。

        他第一次使用命運之書潛入這里的時候,這一切可不是這個樣子啊……

        陰暗的圖書館,無數(shù)畸變的事象和詭異的怪物蟠踞。

        漆黑之中仿佛潛伏著什么陰暗之物。

        令人不寒而栗。

        正因如此,才如此警惕。

        初生牛犢不怕虎就算了,等真正高階之后,槐詩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多大的死。不能真正啟動命運之書的權(quán)限,稍微被什么東西糾纏或者留在這里,他可能就被畸變的事象精魂和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吃干凈了。

        「這是怎么回事兒?"他撓著頭,一頭霧水:「我記得上一次來,這里還是個破圖書館啊?」

        「現(xiàn)在也是啊。」

        馬庫斯淡定的端著馬提尼,搖了兩下:「不過,總要大掃除一下的對不對?睡在垃圾堆里多膈應啊。最先醒過來的是恰舍爾教授,然后是歐頓,接下來是老應……后面我來的時候,醒來的人已經(jīng)很多了。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他輕描淡寫的說:「大家稍微花了一點時間,總算清理完了。」

        他所說的順序,令槐詩微微愕然。

        是自己不對,那是命運之書接觸到他們所遺留之物的順序!

        先是恰舍爾的魔女之夜,然后是群星號上的別西卜,再緊接著是老應的恨水。在槐詩同他們所留下的故事接觸的瞬間,沉睡在天國之中的靈魂便被再一次的喚醒。

        一直到后來,隨著槐詩的成長,命運之書的權(quán)限一步步恢復。自深淵之賭中大規(guī)模的調(diào)動他們所遺留下來的事象。

        最后,來到天國的面前。

        他們的靈魂沉睡在此處,未曾離去,等待著未來的召喚。

        堅信著未來和天國將再度升起。

        等待著有一個人,帶著命運之書,將他們再度喚醒。

        "這就是天國的力量么?"槐詩感慨:「存留有價值的靈魂,是真的?"

        「確切的說,是一個未曾完成的功能吧。」

        馬庫斯無所謂的一笑:「在你看來,我們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呢?誠然,我們一度死去,我們的破碎靈魂和源質(zhì)響應著呼喚,歸于這一片國度之中,留下最后的刻印,轉(zhuǎn)化為依托天國而存在的精魂,如同復活一般。

        可人世間的我們早已經(jīng)不再了,如今的我們,與其說是復活,倒不如說是比深淵之賭的模擬中更進一步的墓碑,永遠無法踏出這里一步。

        「……」

        槐詩沉默著,良久,搖頭:「對我而言,你們還存在著,還在我的面前,怎么能算死了呢?"

        「但也不算活著,不是嗎?"

        馬庫斯灑脫的搖頭:「所謂的天國,就是死后才能去的地方。

        其實有很多人無法接受自己以如此的面目繼續(xù)茍延殘喘的遺留,將自己的記錄留下副本之后,選擇了最終的消散。

        還有的,之所以留下來,也只是為了想要再見你一面而已。」

        說著,他看了一眼遠處好像云淡風輕一般毫不在意的應芳洲,笑容越發(fā)無奈:「或許有一日,我們也將厭煩這樣的生活,選擇歸于虛無。但那不是現(xiàn)在,至少,讓我看到重建理想國的那一天吧。」

        「我努力。"

        槐詩頷首,鄭重保證。

        只是,很快他便反應過來——既然,所有通過理想國的試煉,打上印記的人,都能夠來到天國的話,那么……

        槐詩克制著眼瞳中的寒意,環(huán)顧著在場的人群:「這里沒有臟東西吧?"

        馬庫斯笑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以前有過一兩條漏網(wǎng)之魚。」

        他保證道:「以后再也不會有了。」

        黃金黎明的死剩種,還是全部在地獄里燒成灰才好!

        「去跟老應說說話吧。"他風度翩翩的飲盡了杯中的酒,輕聲說:「他可掛念你呢,但不讓我說……」說著,他推動輪椅,率先離開。

        留下槐詩一個人站在原地,看著不遠處的應芳洲,總感覺有點心虛和猶豫,總怕他冷著臉再瞪自己。

        可終究,還是鼓起勇氣挪過去。

        「您老……還好么?"

        應芳洲回頭,看著他,神情冷淡:「抬起頭來,對一個死人低聲下氣的做什么?好歹是天國譜系之主,別一代不如一代。」

        槐詩尷尬一笑,正準備說什么,卻聽見他的話語。

        「干得不錯。"

        應芳洲停頓了一下,搖了搖頭:「不,你做的很好,比我好,比所有人都好。」

        「啊?"

        槐詩呆滯。

        沒想到,竟然能在老牌天國斯巴達人的嘴里,聽到如此直白的認可。

        可沒等他笑起來,應芳洲就瞪得更狠了:「得意什么?理想國還沒能重建呢,還差得遠。」

        「小應。」

        無奈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帶著明顯的不快。恰舍爾看過來:「還記得我怎么跟你說的么?"肉眼可見的,應芳洲的神情僵硬了起來,好像想要裝作沒聽到,可在恰舍爾的威逼凝視中,他猶豫著,最終,還是深吸了一口氣,直抒胸臆。

        他說:「我……以你為傲。」

        有那么一瞬間,整個會場變得落針可聞。

        死寂。

        所有人都呆滯的回頭,看過來,難以置信,老應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吃錯藥了嗎?

        包括槐詩在內(nèi)。

        應芳洲的神情變化著,忍受不了尷尬,低頭想要走,可槐詩卻主動踏前一步,擁抱著他,那么用力。

        大笑出聲。

        「再沒有什么評價,比這更好了。」

        竟然有朝一日,能夠得到他的認可。

        槐詩為此而歡欣鼓舞,滿心愉快。

        在諸多掌聲里,只有老應僵硬著,別過頭。

        任由他抱著。

        像是一根木樁。

        很快,啪一下的,不見了。

        「估計這么來一下,他有好長時間不敢露面咯。」恰舍爾微微一笑,對槐詩說:「別擔心,他說不定一個人還偷著樂呢,我可從沒見到他那么激動的樣子。」

        「……內(nèi)斂到這種程度,也不太好吧。」

        槐詩撓了撓臉,也有些不好意思,可見過會場里所有的人之后,卻始終未曾看到那個最應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身影。

        「只有你們么…「他問:「羅素呢?」

        「唔?"正在踩著鼓點扭來扭曲撒酒瘋的歐頓回頭:「之前還指揮大家一起辦迎新會呢,結(jié)果所有人忙起來,就不知道去哪兒了。你們誰見到了嗎?」

        「啊,又坑爹。」有人抱怨:「那個家伙什么活兒都沒干!"

        只有恰舍爾喝著自己的威士忌,戲謔一笑:「我猜,是害臊了吧?"

        害臊?

        槐詩人都不好了。

        對老王八那種家伙而言,還會有這種情緒么?怕不是開玩笑。

        可一想到他嬉皮笑臉的再一次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槐詩卻也不知道究竟應該說什么才好。究竟是感謝他的引導,還是痛斥他多管閑事呢?

        但在那之前,一定會不假思索的先給他來上一拳。

        可到時候,最先忍不住的是拳頭還是眼淚呢?

        他也不知道。

        「在這之前,他讓我轉(zhuǎn)告你,他已經(jīng)沒什么能教你的了,已經(jīng)死了的人,就不應該對活著的人指指點點...

        說的都是屁話,只是不好意思再面對你吧?」

        恰舍爾揮了揮手,一個大箱子就憑空出現(xiàn)在了槐詩的旁邊,緊接著,數(shù)之不盡的事項記錄從各處的書架上升起,投入其中。

        到最后,就連槐詩都感覺自己手中的命運之書隱隱沉重了許多。

        「這些都是天國譜系個個升華路徑的相關(guān)資料和心得,還有一些學者的著作成果…走的時候帶上吧。」

        她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仿佛實在對這種難以啟齒的話說不出口,最后無奈的轉(zhuǎn)述道:「羅素說,交給艾薩克就好了。」

        「……人都死了,怎么還不放過副校長呢!」

        槐詩忍不住勃然大怒,然后才反應過來,副校長如今已經(jīng)轉(zhuǎn)正,是校長了,而且是被自己甩了更多工作過去的天國副長。

        頓時原本義憤填膺的控訴也變得軟弱無力了起來。

        他也不想這樣的。

        可艾薩克先生實在太能干了,而且小緣的成長也越來越快。

        雙倍的快樂,根本停不下來。

        最后,槐詩端著酒杯,無可奈何的一嘆。

        透過命運之書,他能夠感受到——那個存留在天國最深處的精魂,羅素所留下的痕跡。

        可羅素不愿意出來,自己這個做學生的,總不能再拽出來把他揍一頓吧?

        好不容易有了回饋師恩的實力,卻錯過關(guān)鍵的機會。

        太遺憾了。

        如此,飲盡了杯中的殘酒,他放下酒杯,最后正色問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你做的已經(jīng)足夠多了,槐詩,無需更多。」

        恰舍爾搖頭:「我們這幫孤魂野鬼,能幫你收拾收拾天國,維持一下內(nèi)部的運轉(zhuǎn)就已經(jīng)是極限了。

        更多的事象整理,需要專業(yè)的創(chuàng)造主來進行。我猜你一定早就有了人選。」

        槐詩頷首。

        等天國重新啟動,對暗網(wǎng)和所有崩潰事象的整合就是勢在必行,板上釘釘?shù)氖虑椤5热t人系統(tǒng)轉(zhuǎn)入,就必然開始整合所有的事象,調(diào)理一切的記錄。

        如此重要的工作,除了莉莉之外,斷然不可能交到其他人的手中。

        但那不是現(xiàn)在……

        恰舍爾的笑容越發(fā)愉快:「我猜,你這一次來,也不是跟我們這群死掉的家伙來溝通情誼的吧?"

        槐詩頷首,再無猶豫。

        「會長。」

        槐詩問,「他在這里么?"

        自從葉戈爾緊急就任之后,他已經(jīng)變成上上任的會長。

        那個從來沒有在任何的記錄中留下自己姓名的男人,引發(fā)理想國分裂和天國隕落的元兇,同時,救世主計劃的奠定人。

        某種意義上來說,造就了現(xiàn)境的終末和深淵烈日的元兇!

        他在這里么?

        「去最內(nèi)層吧,槐詩。"

        恰舍爾回答:「那個家伙,應該就藏在那里。我們的權(quán)限不足,可有命運之書在手,整個天國對你沒有秘密。"

        槐詩不解:「你們沒有見過他?」

        「如果是你把所有的事情都搞砸了,你也一定不會想要見到受害者。」

        恰舍爾冷聲說:「那個狗東西,從來沒踏出過那里一步,我猜是不想被一群死人按在地上亂揍。」歐頓舉手:「等見了他,替我給他來一拳。」

        「算上我的。"馬庫斯抬手贊同。

        「還有我!」

        應芳洲冷漠的聲音響起。

        還有更多。

        幾乎在場的每個人,都舉起了自己的手,看著他。

        「包在我身上。」

        槐詩昂首,咧嘴一笑。

        最后揮手道別。

        就這樣,繼續(xù)向前走去。

        好像撞破了看不見的玻璃。

        無數(shù)晶光擴散,他已經(jīng)跨越了一重重權(quán)限和封鎖,掠過了諸多要害和樞紐,筆直的走向天國的最深處。

        向著那一扇最后的門。

        越是向前,這一份來自命運之書的鳴動,便越是清晰。

        他能夠感受得到,干涉自己的一生,將一切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的罪魁禍首,就藏在了那一扇門之后。

        等待著自己的到來。

        他為此而滿懷期待,已經(jīng)等不及給那個家伙的臉上來上一頓老拳,數(shù)著數(shù)將所有人的囑托執(zhí)行完畢。

        緊接著拔出刀來,先切做白肉,再切做紅肉,再細細切

        幾十斤金軟骨。

        最后再把這個狗東西……

        ——挫骨揚灰!

        「你好,有人在嗎?」

        他敲響了那一扇門,擰動把手,微笑著推開:「報應來啦。」

        大門在他的身后合攏。

        無數(shù)舞動的事象里,一間古老的辦公室顯現(xiàn)而出,曾經(jīng)在幻覺和吹笛人的修改之中所見到的場景。天文會會長的辦公室。

        午后的陽光下,一切好像都停滯在過去的時光里,未曾有任何的變化。可在辦公桌后面,那個好像永遠平靜微笑的身影,卻已經(jīng)再也不見。

        自陽光的映照里,無數(shù)簌簌舞動的塵埃落下。

        落在了那一具枯骨之上。

        漆黑的眼洞被陽光所照亮,已經(jīng)再無聲息。

        令槐詩愣在原地。

        哪怕只是稍微的觸碰,也在瞬間,坍塌破裂,化為了飛揚的灰燼。

        他死了。

        或者說,早已經(jīng)死去。

        甚至連天國都未曾能夠存留下任何的記錄,所留下的,便只有一切事象燃盡的飛灰。

        令槐詩的笑容僵硬在臉上。

        無法理解,又難以置信。

        并非僅僅驚駭于會長的死亡。

        更因為

        那個不斷呼喚著他的東西,并不在這里!

        而當他所執(zhí)著的目標化為灰燼消散,在漫長的寂靜中,那呼喚和共鳴,卻變得越來越清晰。

        槐詩拂去了所有的灰燼和塵埃,坐在了那張椅子上,緩緩的回過頭,向著身后,眺望。

        隔著百葉窗的格柵,陽光照在了槐詩的身上。于是,他再一次看到了。

        漆黑的太陽,高懸在天穹之上!

        自這寂靜之中,沉默的俯瞰著現(xiàn)境之太一。

        深淵烈日,等候多時。

        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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