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 面試(上)
翌日,上午,十點鐘。
劍河一家酒店,租賃房間臨時改成的會議室里,清晨的陽光照下來。
窗外的庭院中,花兒在綻放,鳥兒在歌唱。
而辦公桌后面,艾晴看著眼前槐詩遞交的申請,忽然覺得有些倒霉孩子,就應(yīng)該被丟進地獄的火焰里……
啪。
文件被放回了桌子上。
“你認(rèn)真的?”她問。
“是啊。”
槐詩點頭,疑惑的問:“是我寫的格式有問題么?”
艾晴沒有說話,只是手指敲打著槐詩的申請。。
“不,你的格式完整,字體,磅數(shù),標(biāo)點符號和措辭都完美無缺。”
如果不是槐詩當(dāng)著她的面寫出來打印的話,她幾乎懷疑槐詩從決策室的秘書處里找了個什么人去代筆。
“是我表達不準(zhǔn)確?”槐詩再問。
“意思清晰又直白,沒有含糊其辭,也不存在能夠讓人借題發(fā)揮的誤解余地。”艾晴想了一想,點頭說:“寫的挺不錯。”
并不精彩,也并不需要精彩,沒有什么突出和跌宕起伏,一言概之可以稱之為標(biāo)準(zhǔn),標(biāo)準(zhǔn)到?jīng)Q策室門口了。
“只是,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對吧?”艾晴看著槐詩,認(rèn)真的問。
槐詩頷首:“履行自己的權(quán)責(zé)。”
于是, 艾晴了然:“羅素的意思?”
“不,是我的。”
槐詩搖頭, “但他不會反對。”
豈止不會反對, 倘若自己和柳東黎之間達成的協(xié)議和他無關(guān)的話, 柳東黎的電話怎么可能掐著點來?
都直接打到羅素跟前了。
況且,‘原罪軍團’……
光是這個名字代表的意義, 就已經(jīng)很直白了吧?
相比之下,最后一個收到消息的槐詩也是最后一個反應(yīng)過來的。
除此之外,簡直都是明白人。
統(tǒng)轄局難道不明白這個番號是什么意思么?還是說葉戈爾真就一點都不懂?即便是綠日, 難道還不懂么?
槐詩無從得知背后究竟達成了多少協(xié)議和利益交換,但這絕對不是結(jié)束,反而是另一場風(fēng)波的開始。
統(tǒng)轄局決定對天國譜系的發(fā)展投注了?還是說,有人不想看著理想國死灰復(fù)燃, 想要借著這個機會,再重新做過一場?
綠日那邊真有可能這么簡單么?
這其中的政潮和權(quán)利的風(fēng)波和斗爭太過于讓人頭疼,槐詩不想去琢磨。
老陰比們的事情就丟給老陰比們吧。
他只負(fù)責(zé)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好。
艾晴看著他堅決的神情, 無聲嘆了口氣。
即便是她對此早有預(yù)料, 也沒想到,才第一天,槐詩就打算重拳出擊。
不旁敲側(cè)擊, 不反復(fù)橫跳試探, 直接來個這么狠的。
直接把手伸進統(tǒng)轄局的嘴里拔人?
冷靜點, 你想明白了么?
不,這個家伙……從來就不懂什么叫循循漸進吧?
“確定了?”艾晴最后問。
“嗯。”
槐詩點頭。
“那么,我會進行上報的。”
艾晴翻到申請最后一頁, 簽字蓋章,然后裝進旁邊的文件袋里,封口, 編號,最后說道:“通常審查和批復(fù)時間是五個工作日左右, 但這一份申請……快則一天,長就遙遙無期了,你需要做好準(zhǔn)備。”
處理時間的長短,有時候也是一種向外界傳達的訊息。
但具體究竟要多長多短, 就要看統(tǒng)轄局那邊的想法了。
就看大家是早就達成統(tǒng)一意見, 還是接著這個機會來掰個手腕了。
本身決策室就從來不是一體, 內(nèi)部派系林立, 各個部門、各個地區(qū)、各個不同的集團,每個人至少有兩個以上的身份而且可以無縫轉(zhuǎn)換,而有的時候很有可能兩個身份之間產(chǎn)生自相矛盾。
涉及到重大事件,想要統(tǒng)一共識,難上加難。
正因如此,統(tǒng)轄局的制度之僵化和臃余才會令人詬病,但同時,這一套復(fù)雜到苛刻且古板的制度,同樣是讓這個覆蓋全境的龐大機構(gòu)能夠維持效率和能力的根本所在。
艾晴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自己把這個炸彈丟進去之后,究竟會掀起多大的水花和浪潮。
槐詩說,“辛苦了。”
“……”
艾晴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桌子對面的人,直到槐詩再難以維持那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苦笑著低頭。
“謝謝。”他說。
艾晴頷首,拿起文件,起身離去。
走向了即將迎來炸彈的魚塘。
而當(dāng)她離去之后,槐詩很快也從辦公室里走出來,從衣架上拎起外套,向著套房外面繁忙的工作人員揮手打了個招呼。
宛如剛剛打卡就帶頭翹班的上級一樣,輕松寫意的揮手道別。
擠在辦公椅上的雷蒙德抬頭,臉上還掛著一幅快要被撐爆的眼鏡,眼看槐詩剛來不到半個小時就要跑路,頓時皺眉:
“唉,你去哪兒?”
“溜達溜達。”
槐詩淡然擺手:“早飯吃的有點多,消消食。”
“你想消食麻煩來干活兒好不好?!”
被拉來當(dāng)工具人的卡車司機頓時大怒:“裝備需求之類的東西,你就一點都不打算弄么?”
“這不是還有你么?”
槐詩信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就是領(lǐng)導(dǎo)的信任啊,老雷,對了,下午的時候你先交我一個初稿,后面再慢慢改,加油哦!”
什么叫知人善任啊!
讓原本噩夢之眼的萬夫長預(yù)備役外加象牙之塔資深工具人和整備師來負(fù)責(zé)軍團的大型裝備需求目錄和相關(guān)的資料整理。
這一波啊,操作不說大氣層,怎么也能到個平流層吧?
這就叫專業(yè)!
裝作沒有看到牛頭人氣冷抖的樣子,槐詩已經(jīng)拎著外套走到了門外面,抬頭看了一眼太空,吹了聲口哨。
緊接著,一道晃瞎卡車司機狗眼的七彩亮光就驟然從天而降,吞沒了槐詩的身影。
消失不見。
升天了!
只留下雷蒙德一個人,面對著眼前紛繁復(fù)雜的資料和文檔,以及干不完的活兒,然后在腦血管爆裂之前,開始思考:
——自己現(xiàn)在外包轉(zhuǎn)外包還來不來得及?
.
.
就好像被忽然之間丟進了洗衣機里,劇烈的旋轉(zhuǎn)之后,始終下墜,瞬間的恍惚之后,鳥語花香的世界不見。
陰暗的大廳里,亮著幾盞蒼白的燈光,充其量只能將陰暗照亮,但卻讓人感覺越發(fā)的不適。
而就在槐詩眼前,一張蒼白陰沉的面孔已經(jīng)等待許久。
就在頭頂,隱約的咔咔聲傳來,像是小蟲子在天花板上爬行一樣,但實際上,這里并沒有讓蟲類生活的空間。
這里是浩瀚汪洋之下。
閉塞的黑暗海溝里,整個海洋的水壓無時不刻的擠壓著這一層宛如泡影一般的鐵殼,令螺絲和接縫處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
這里是整個現(xiàn)境最黑暗最孤獨的地方。
專屬于惡棍和罪人們的特等席。
馬里亞納海溝監(jiān)獄。
在統(tǒng)轄局的批準(zhǔn)下達之前,槐詩就已經(jīng)先到了。
“您好,典獄長先生。”
槐詩禮貌的頷首,“您應(yīng)該已經(jīng)收到了我的拜訪申請。”
臉色蒼白的典獄長身材枯瘦,眼瞳之中毫無溫度,就像是同樣超深淵層里的那些魚類那樣,冷漠又麻木,令人望而生畏。
并沒有向平日里難得一見的拜訪者露出任何笑容,只是打量著他的模樣,和打量囚徒時的樣子沒有任何區(qū)別。
“我不知道是否應(yīng)該歡迎您的到來,槐詩先生。”
典獄長說,“實話說,我并不贊同這一次會面的安排,我也不喜歡外來者干擾這里的秩序。”
“往好處想,只是一次面試而已。”
槐詩攤手,“說不定我見完之后就放棄了呢。”
“你最好放棄,但你多半不會。”
典獄長轉(zhuǎn)身,向著大廳之外走去。
“請跟我來吧,您留在這里的時間有限,珍惜每一秒。”
就好像行進在一片廢墟之中。
寂靜,冷清,每個路過時看到的人都帶著一股子深入骨髓的陰冷和漠然,偶爾看向槐詩的時候,也多少都帶著一點和監(jiān)獄長一樣的審視。
看不出戒備森嚴(yán)的樣子。
或許,只是槐詩的身份問題——倘若他以囚徒的身份被送到這里,定然會有其他別樣的招待吧?
但此刻風(fēng)平浪靜的樣子,倒是讓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的槐詩略微有些失望起來。
“聽說將軍也在這里?”
看不到盡頭的回旋樓梯里,槐詩看著下方黑暗的深井,好奇的問道。
典獄長踩著樓梯向下,頭也不回的說:“這里沒有將軍,只有囚徒。”
“啊,也對。”槐詩一拍腦袋:“我記得他是叫做……亞瑟·道格拉斯?”
“那同樣也是一位貴客,同您拜訪的那位一樣,總是不太讓人省心,幸好,除了書籍和報紙之外,他并沒有其他非分的要求。”
典獄長淡然說道:“難道那位也在您的名單上?”
“考慮過,可惜,他太過自由了。”槐詩并不避諱這個話題:“不過,其他人或許寧愿我去挑他也說不定呢。”
“最好帶走。”
典獄長頷首,似是贊同。
“嗯?他這么討嫌么?”槐詩愕然。
“不,只是我喜歡安靜,而有些人,總是進進出出——這里是監(jiān)獄,不是旅館的總統(tǒng)套房。”
典獄長回頭看了他一眼,認(rèn)真的說:“我討厭麻煩。”
“實不相瞞,我還挺喜歡的。”
槐詩聳肩。
典獄長沒有再說話,只是向前。
似乎專門為他規(guī)劃出了一條路線,一路上什么東西都沒看到,就連人也見得不多,其他的囚徒完全不見蹤影。
只有偶爾在走廊的拐角處,聽見黑暗里傳來粗重的喘息。
或者,幻覺一樣的科科笑聲。
沒有預(yù)想之中的殘暴、冷酷和骯臟,這里的每一個地方都被打掃的很干凈,而且得到了保持。槐詩見到的工作人員也都沒有滿臉橫肉的魁梧樣子,甚至沒有怎么配備武器。
可究竟是心里的錯覺還是實際上發(fā)生的事情呢?
槐詩總感覺自己視角之外的地方,好像有什么東西悄無聲息的掠過,但是在云中君的感知之中卻毫無蹤影。
交響的感知范圍內(nèi),也依舊什么都察覺不到。
可只是,單純的‘看不到’,就讓槐詩的神經(jīng)難免的壓抑和緊繃。
直到最后的閘門,在他面前打開。
黑暗里,燈光亮起。
會客室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您有十五分鐘的時間,槐詩先生。”典獄長讓開了位置,“十五分鐘后,我們會為您再度打開門。”
槐詩了然的頷首,微笑:“也就是說,這十五分鐘里,不論發(fā)生什么,你們都不會管咯?”
“不,這只是抑制器關(guān)閉之后再度重啟時間而已。”
典獄長掏出遙控器,指了指另一頭:“必要的時候,他們會進行援助。”
升起的墻壁之后,陰暗里,只能看到一個個身影無聲佇立。全副武裝,沒有一寸皮膚裸露在外。
宛如鐵石一樣,一動不動,也毫無呼吸。
那究竟是死物還是生靈呢?
實在難以分辨。
只是陰影之中的終末之獸在那一瞬間仿佛有所觸動,浮現(xiàn)出了一絲饑渴和貪婪。
槐詩并沒有再仔細(xì)看,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不,就不用打擾了。”
他走進了門后,向著那一片漸漸亮起的:“我想,我們會需要一些……私密空間。”
在他身后,閘門轟然合攏。
蒼白的燈光照落。
堪稱整潔的龐大單人間內(nèi),纖塵不染,沒有洗漱臺,沒有桌椅,甚至沒有床。
只有一根約莫一人合圍的猩紅柱石聳立在中央。
散發(fā)著詭異的氣息。
——綠日十災(zāi)·血水災(zāi)!
此刻,伴隨著頭頂嗡嗡聲的消散,寂靜的室內(nèi)只有槐詩和血色柱石,聽不到其他的呼吸和心跳。
也找不到除此之外的其他人。
槐詩站在原地,等了片刻,歪頭看著眼前的血柱,原本準(zhǔn)備了一肚子的話語和問題竟然一時間找不到對象。
只有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這他媽的就很有問題了。
這姐們學(xué)什么不好,學(xué)人自閉?
他走到猩紅的柱石前方,端詳著上面妖艷猩紅的問題,沉思片刻之后,試探性的伸出手,指節(jié)屈起。
敲了兩下。
“你好?”
第一次擔(dān)任HR工作的槐詩,決定開門見山,直白一點:“請問你能接受每周加班、年終無休么?雖然我們沒有年終獎和工資,但可以包食宿,呃,工作量有點飽和,但你一定能夠?qū)W習(xí)到很多……”
無人回應(yīng)。
只有破裂的清脆聲音,從囚籠之內(nèi)響起。
啪!
自石柱之上,驟然崩裂出了一道縫隙。
一縷粘稠的血色,從其中無聲的流出。
就在槐詩還在琢磨這究竟是同意還是不同意的時候,緊接著,第二道裂縫出現(xiàn)了。
第三道、第四道……轉(zhuǎn)瞬間,整個石柱遍布龜裂的縫隙,而細(xì)碎的滴水聲重疊在了一起,竟然在迅速的攀升,上漲。
自石柱之內(nèi)之下的裂隙內(nèi),潮聲匯聚,迸發(fā)出海潮轟鳴!
緊接著,腐敗的惡臭擴散。
血色洪流,井噴而出!
(https://www.dzxsw.cc/book/71028/719023938.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