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 彈起我心愛的土琵琶
“Hey,young man!”
剛開口唱了一句,槐詩就感覺到哪里不太對,手指一頓,抬頭看向那些一言難盡的表情,“不好意思,串了——重來。”
按在琴弦上的手指一錯,原本密集又怪異的旋律變成了零落的童謠,輕柔又婉轉(zhuǎn):“兩只老虎,兩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少跟手指,一只少個眼睛,真奇怪,真奇怪……”
肉眼可見的,旁邊那個少一根尾指的獨(dú)眼壯漢的臉色開始迅速的難看起來。
好像又唱錯了。
但是沒有關(guān)系——
槐詩滿不在意的搖頭,手指自三味線的琴弦之上跳動,悠揚(yáng)的旋律瞬間悲傷肅穆了起來,讓人想要聞之落淚。
彈了兩節(jié)大悲咒之后,又無縫切換成了婚禮進(jìn)行曲,再接一段卡門,最后是一步之遙的改編版。
眉飛色舞,自得其樂。
要不是怕暴露身份,槐詩都想現(xiàn)場給大家整個當(dāng)年帕格尼尼一根弦拉一整首曲子的絕活兒了。
就是手里的樂器不得勁兒,音域狹窄,一旦超出范圍,就顯得輕飄飄的,難以駕馭。
否則還能來段西北民歌。
在經(jīng)過五分鐘的研究之后,槐詩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感覺自己已經(jīng)完全掌握了這一款樂器。
當(dāng)手指再次按下的時候,就有尖銳的聲音從撥片之下的琴弦中爆發(fā)。
高亢又刺耳,像是鋼鐵在摩擦一那樣。
不同于尋常三味線的演奏,近乎噪音,可噪音卻沒有這樣的旋律和節(jié)奏,徘徊在悅耳和苦痛的邊緣,反復(fù)橫跳,粗暴的絞碎了一切無關(guān)的雜音,蓋過喧囂之后,覆蓋在所有的耳膜之上,戲謔蹂躪。
很快,高亢密切的雜響轉(zhuǎn)而變得低沉寂寥起來。
那低沉的余韻,不似三味線,倒像是琵琶的鐵弦,零落又悲涼。
“祗園精舍鐘聲響,訴說世事本無常,婆羅雙樹花失色,盛者轉(zhuǎn)衰如滄桑……”
槐詩瞇起眼睛,低聲吟唱。撥片之下,迸發(fā)惆悵余音:“驕者難久,恰如春宵一夢;猛者遂滅,好似風(fēng)前之塵。”
這一段取自與《平家物語》的選段《祗園精舍》,在瀛洲可以說是器樂演奏中的傳統(tǒng)藝能。
而其中所說的正是源平合戰(zhàn)之前后,龐大繁盛的平氏是如何在源氏的猛攻之下黯然落幕,最終分崩離析,迎來泯滅的故事。
只能說意味實(shí)在不怎么吉利。
還沒有唱完,兩邊的人都已經(jīng)對他怒目而視。
旋即,目光像是觸了電一樣的躲開,恭敬的垂眸。
一直等槐詩把一整首曲子唱完,依舊意猶未盡的想要再來一段‘敦盛去首’的時候,才注意到那些看來的古怪目光。
以及背后的輕柔呼吸聲。
瞬間愕然。
哪怕是被封鎖了源質(zhì),可竟然還有人走到三步之外才觸發(fā)自己的感知?
如果心懷不軌的話……
他手中的撥片一錯,緩緩回頭,然后看到落在榻榻米上的純白裙裾,精工細(xì)作的友禪染在上面勾勒出了梨花的輪廓。
點(diǎn)點(diǎn)純白的花瓣擴(kuò)散在青色的背景之中,說不出的和諧。
就在姬發(fā)式的齊肩短發(fā)之下,來者垂落精致的面孔,低頭俯瞰著他的面孔,忽然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懷紙組的,這里可是荒川家的宴會,你不要放肆過了頭……不然這里的主人可是會給你好看的。”
生天目梨花微微一笑,抬頭看向原本幾個面色不遜打算找茬的人。
被她看著,那幾個原本臉色難看的人紛紛低下了頭,恭敬俯首。
禍端消弭與無形之中。
梨花滿意的收回視線,低頭對槐詩說:“閑得無聊的話,就坐過來怎么樣?正巧我一個人坐著也蠻無聊的。”
她的笑容笑意十足,毫不掩飾自身的親切與好感。
但不知為何,槐詩心中竟然感受到一陣濃濃的抵觸感和不安,就像從她的身上感受到某種難以言說的危險(xiǎn)。
被她那一雙細(xì)長如狐貍的眸子看著的時候,一切秘密都好像無所遁形。
下意識的提起了戒備。
可生天目梨花卻不管槐詩的意思,自顧自的向前,在大廳最前方的位置落座的時候,還向著槐詩招了招手,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槐詩整個人都傻了。
這嘛意思啊?
眾目睽睽之下,他愣了半天,只能扛起了自己順來的‘土琵琶’,走過去乖乖坐下,然后感受著下面妒恨又羨慕的目光,如坐針氈。
“三味線,你彈得不錯,學(xué)過嗎?”梨花忽然問。
“啊,還好……瞎學(xué)過一點(diǎn)。”
生天目梨花頷首,好奇的提議道:“那彈個《極樂凈土》聽聽看唄,我剛剛看你不是很喜歡嘛。”
“……”
沉默里,槐詩低頭看了看懷里的三味線,抬起頭,嚴(yán)肅的拒絕:“大小姐,我賣身不賣藝的。”
“哈哈哈,你這個家伙,真有趣啊。”
生天目梨花大笑了起來,眼眸流轉(zhuǎn),望向槐詩的眼神意味深長起來:“那彈個大提琴曲子也不錯嘛。”
“呵呵,大提琴?那是什么?”槐詩平靜的問:“能吃嗎?”
“總感覺你會很擅長的樣子呢,難道是錯覺嗎?”
梨花無害的笑起來。
“哈哈,梨花你就不要勉強(qiáng)新來的年輕人啦。”
低沉的腳步聲響起,在推開的紙門之后,春風(fēng)得意的生天目蒼介走出來,后面跟著一眾神情復(fù)雜的極道領(lǐng)袖。
“你們看起來相處的不錯嘛。”他滿意的看了一眼槐詩,抬眼問向了梨花:“怎么樣,梨花?這位懷紙組的少年英雄可入的了你的眼么?”
梨花恭敬的垂首,語氣溫柔:“回稟父親大人,懷紙先生風(fēng)雅非常,正是梨花所喜歡的類型。”
“啊哈哈,這樣的話就要好好培養(yǎng)感情咯。”
生天目仰天大笑了起來。
“喂,老混賬,今天是老子的兒子訂婚的典禮,你得意個什么勁兒啊!”荒川惱怒,冷冷的掃了槐詩一眼:“況且,最后結(jié)果還不一定呢,不要高興的太早。”
“哎呀,你看看你,年輕人兩情相悅怎么就礙著你的事情了?這樣流傳出去也是一段佳話呢。”
生天目無奈的搖頭:“況且,老朽既然敢答應(yīng)你,肯定就有必勝的把握的呀,怎么可能隨隨便便就認(rèn)下不利的條件啊。”
“混賬東西……”
荒川臉色激紅,脖子上的刺青都變黑了,如果不是顧忌體統(tǒng)和有其他人攔著,說不定現(xiàn)場就要狠揍這老頭兒一通。
好歹半天之后還是冷靜了下來,自顧自的坐在了主位上,大聲訓(xùn)斥著下人趕快上酒上菜。
宴會進(jìn)行的比預(yù)料之中的還要順暢。
畢竟所有人的心思恐怕都不在吃飯上,好酒好菜,飲之無味,如同嚼蠟。氣氛更是嚴(yán)肅又壓抑,再沒有人膽敢談笑和大聲說話。
都在時不時的看向上首的五大佬。
等待著這一場宴會最重要的部分,即將決定整個同盟走向和存亡,幾乎主宰了所有人命運(yùn)和未來的宣告。
“看來大家,都已經(jīng)急不可耐了啊。”
生天目抿著味增湯,緩緩放下了碗,看向其他的幾個人。荒川臉色陰沉,千葉龍二輕浮的微笑,落合家的女大將眼眸低垂,而久我的神情平靜一如既往。
他停頓了一下,開口說道:“那么,長久以來,承蒙同盟之中各位的抬愛,我們幾位共同擔(dān)任……”
“行了行了,還是我來吧,讓你說得墨跡到明天去。”
千葉龍二嘆了口氣,打斷了他接下來的廢話,揚(yáng)聲向下說道:“小道消息,來這里的人應(yīng)該都聽過了。
直截了當(dāng)?shù)膩碚f,為了應(yīng)對接下來的局勢,更好的團(tuán)結(jié)同盟的力量。從今天起,同盟將會放棄過去五大佬共同理事的規(guī)矩,推舉出一位新的會長出來。
在這里的所有人都是極道,用不著玩虛偽的流程和把戲了,有什么想法大可攤開來講——如果有人覺得自己的能力與人望足夠,不滿足與屈居人下的位置,現(xiàn)在也可以站出來,競爭會長的位置。”
他停頓了一下,俯瞰著那些面孔,忽然提高了聲音:“有這樣的人存在么!”
瞬息間,死寂之中,所有跪坐在地的人整齊劃一的低頭,向上首的五大佬敬畏俯首。
只有端著飯碗還沒吃完的槐詩愣在原地。
猶豫著自己要不要舉個手,湊一湊熱鬧。
來都來了……試試又不要錢!
但旁邊生天目梨花那種詭異的視線總讓他如芒在背,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暴露。
萬一自己剛剛站出來,旁邊梨花伸手一指,向大家舉報(bào)這個叫做懷紙的狗逼是天文會的鷹犬走狗,大家不要講什么江湖規(guī)矩,一起并肩子上砍了他,不用客氣……到時候自己可不就慘了?
寂靜里,五大佬的目光從那些俯首者身上一一掃過,在還低頭扒飯的槐詩身上停頓了片刻,很快,冷漠的離開了。
只有荒川的目光越發(fā)陰沉。
許久,在確定沒有人站出來想要坐一坐會長的位置之后,千葉龍二收回視線,緩緩頷首:“既然如此的話,那就按照慣例,五大佬內(nèi)部開始投票吧。”
話音未落,生天目笑瞇瞇的抬手說道:
“老朽投自己一票,還請大家多多支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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