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第一百八十章
翌日一早, 朱瑙和謝無疾便帶上幾千人馬, 出發(fā)向涼州去了。
董姜已死, 涼州軍的主力也遭受重創(chuàng), 按說短期內(nèi)理當不會再對延州軍和蜀軍造成威脅。然而涼州還有不少涼州軍的殘部。那些士卒大都由馬賊入伍, 涼州大亂后,他們想必又會重新落草。
這些散兵游勇三不五時會到邊境劫掠一番,對關(guān)中與蜀地的治安和民生皆是成不小的困擾。而且日后他們有可能會再凝聚成軍隊,從背后襲擊延州軍和蜀軍。為了杜絕這個后患,眼下趁著涼州空虛,是朱瑙和謝無疾穩(wěn)定涼州的形勢最好的時機。
不僅如此,無論是延州軍還是蜀軍, 他們都需要長期的、優(yōu)良的戰(zhàn)馬供給, 此事對提升軍隊的戰(zhàn)力十分重要。因此他們也需要在河西走廊一帶建立據(jù)點, 以便獲得優(yōu)良的戰(zhàn)馬。
有此兩樁要事, 朱瑙和謝無疾也就不惜親自帶兵去大漠跑一趟了。
清晨, 兩人將諸事安頓好,便帶著各自的人馬上路了。
一日無話,直到天色近黃昏時,趕了一天路的軍隊才在一條小溪附近停下, 扎營生火,準備休息。
趁著天色還沒全黑, 程驚蟄拿著幾個水囊去溪邊裝滿了干凈的溪水,正準備掉頭回營,忽聽身后有人叫他。他扭頭一看, 原來是同樣來打水的午聰。
驚蟄忙道:“午大哥。”
先前他被朱瑙送去謝無疾的軍中歷練了一年,與午聰已混得很熟,兩人關(guān)系很是不錯。
午聰追上來,與他一起并肩往回走:“哎,小驚蟄,正巧我有事想問你。咱倆聊聊吧。”
驚蟄邊走邊問道:“什么事兒啊?”
午聰?shù)溃骸瓣P(guān)于那幾個涼州賊的事。我問你,這回去涼州,你們把那些涼州賊帶上了沒有?”他對韓風(fēng)先十分厭惡,因此只喚他們做涼州賊。
驚蟄聞言左右張望了一下,朝某個方向指了指,“呶,就在那兒呢。”
午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只見幾個人正在河邊洗臉說話,不是韓風(fēng)先他們又是誰?他頓時吃了一驚,四下張望,竟不見周遭有守衛(wèi)他們的蜀軍,韓風(fēng)先等人竟然十分自由!
午聰震驚道:“怎么沒人看著他們?你們就不怕他們跑了?!”
驚蟄老老實實道:“公子說,他們要是想跑,就讓他們跑吧。”
午聰:“………………”
跟衛(wèi)玥一樣,他滿以為朱瑙之所以留下韓風(fēng)先,是因為看中韓風(fēng)先的才干。可什么叫想跑就讓他們跑吧?既然這么無所謂,那又干什么執(zhí)意留下這些人?!
但旋即,午聰就明白這是為什么了——他始終覺得朱瑙留下韓風(fēng)先的做法是不明智的,因此也一直懷疑朱瑙早已為此感到后悔,只是礙于面子和身份不好意思承認。那既然不能承認自己錯了,又不能真把這種不忠不義之輩留下任用,最好的方法也就是制造一個機會,讓這家伙自己離開,也算是解決了一樁麻煩。
他越想越覺得,朱瑙很可能就是這么打算的。要不然又該怎么解釋朱瑙的做法呢?
于是午聰把驚蟄拉到一旁,小聲問道:“驚蟄,你們家公子現(xiàn)在到底怎么打算的?”
驚蟄糊涂道:“什么怎么打算?”
午聰?shù)溃骸熬褪恰覀儗④姟趺创蛩愕模俊?br />
謝無疾本就不茍言笑,這兩天竟然有些變本加厲,使得他身邊的午聰?shù)热诉B大氣都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做錯事說錯話,遭他遷怒。這日子過得他們渾身不自在。歷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因此小鬼午聰便有了自救的心思。他今日叫住驚蟄,就有趁機調(diào)解雙方矛盾的意圖。
驚蟄茫然搖頭:“我不知道。公子沒跟我說過。”
午聰想了想,仍以為朱瑙是拉不下臉認錯,于是道:“要不你去勸勸你家公子吧。你在謝將軍身邊待過,將軍的脾氣你也知道,他的原則誰也撼動不了,他們之間的矛盾只能是你家公子讓步……反正你家公子已經(jīng)改變主意了,我看你不如勸他來找將軍好好談?wù)劇?br />
他說話的時候已經(jīng)很小心斟酌了自己的詞句,不說朱瑙知道錯了,只說朱瑙改變主意了。沒想到,驚蟄還是不高興了。
驚蟄眉頭一擰,語氣頓時冷了幾分:“為何要我家公子讓步?”
午聰一愣:“這……本就是你家公子執(zhí)意留下韓風(fēng)先才會鬧到這般地步……”
驚蟄加重語氣:“公子做事定有公子的道理,你不懂就別胡亂置評。”
午聰頓時失語。
他知道驚蟄是個極護主的,說他什么他都可以不介意,但唯獨不能說朱瑙的不是。午聰已是斟酌過委婉地開口,結(jié)果還是觸了他的逆鱗。
其實午聰也是因為了解謝無疾,知道這事情的嚴重程度,絕非兒戲。假若朱瑙始終堅持,而且往后還真打算寧濫勿缺地收人,那謝無疾絕不可能容忍。他們二人、延州軍與蜀軍的分道揚鑣就將是不可避免之事了。
雙方結(jié)盟了這幾年,午聰與蜀軍中的一些人關(guān)系已十分不錯,他知道與朱瑙的合作為謝無疾免去了許多后顧之憂。所以實在不愿見到雙方鬧翻,要不然他也不會來趟這渾水。結(jié)果和事佬沒當成,反而碰了一鼻子的灰。
驚蟄已經(jīng)明白他找自己的用意,不想再跟他浪費口舌,冷冷淡淡道:“午大哥,公子還在帳里等我,我先回去了。”說完就大步走了。
午聰望著他的背影,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現(xiàn)在還能怎么辦呢?看來也只能等到朱瑙吃到苦頭,才能醒悟了吧……
他嘆了口氣,搖頭晃腦地回去了。
=====
大漠。
烈日被云層掩去后,溫度驟降,風(fēng)勢轉(zhuǎn)急,沙塵飛揚。
數(shù)人正在一間土屋里燙酒,忽聽外面?zhèn)鱽眈R蹄聲。不一會兒,有人風(fēng)塵仆仆地走了進來。
“咳咳……呸,呸!”進來的人吐掉嘴里吃進的沙土,罵道,“這天變得也太快了,差點就來不及趕回來。”
一旦起了沙塵暴,人可就不能走了。
屋里的人用手摸了摸酒壺的邊緣,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足夠熱了,于是提起酒壺一面倒酒一面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有什么新消息沒有?”
進來的人道:“有,出大事了!延州軍和蜀軍帶了近萬人,正往涼州來呢!”
“什么?!”碗里的酒還沒滿,酒壺就被人重重擱下了,“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
屋里的人原本都在喝酒吃肉,氣氛很是輕松,一聽這消息,瞬間全都慌了。
“這、這,董姜都死了,他們還來涼州干什么?該不會是打算把我們趕盡殺絕吧?”
“這可怎么辦啊?咱們這點人手,能打得過他們嗎?”
“他們畢竟不是涼州人,不熟悉地勢,沒準我們有機會……”
“蠢貨!沒聽說那姓韓的狗雜種投奔他們了嗎?有狗雜種給他們指路,有什么不熟悉的?”
“啊,那該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躲著他們不就行了?大漠這么大,他們能留多久?”
“萬一他們打算長期駐扎涼州呢?”
“什么?!他們不去中原,待在涼州干什么??”
屋子里的七嘴八舌吵成一團,簡直亂套了。
這些人是董姜麾下某一部曲的軍官。他們并沒有跟著董姜出征,而是留下來看守涼州。像他們這樣的部曲涼州境內(nèi)還有幾處。
兩天前,董姜被殺、涼州主力軍戰(zhàn)敗的消息就已經(jīng)傳回來了。這些人知道董姜身死,涼州一定會陷入四分五裂的局面,這兩天一直在商量著該怎么搶地盤、瓜分董姜留下的遺產(chǎn)。誰料美夢剛做了兩天,噩耗就傳回來了。
一萬人的延州軍和蜀軍!要知道董姜留在涼州的軍隊加起來有接近兩萬多人,按說應(yīng)對一萬人敵人應(yīng)當是不怕的。但事實上,涼州軍這些部曲一向各自為伍,只聽董姜的號令,董姜不在了,就沒有人能把他們凝聚起來。不止如此,董姜出征的時候把精銳都帶走了,留下的這些人里根本沒有能征善戰(zhàn)的,絕對不是延州軍和蜀軍的對手。
眾人亂七八糟地議論了一陣,越議論越?jīng)]主意。沙摩溫忽然拍了幾下桌子,眾人逐漸安靜下來——沙摩溫乃是本部曲的長官,其余人都是他的手下。
沙摩溫心里其實也沒什么主意,只是為了主持秩序,不得不站出來而已。他想了想,道:“總之,先去聯(lián)絡(luò)其他幾部……萬一不得不戰(zhàn),提前有個準備吧。”
眾人面色皆悻悻。他們這一部曲有兩三千人,要是擱一兩個月前,讓他們對戰(zhàn)延州軍,他們未必又那么膽戰(zhàn)心驚。可現(xiàn)在董姜都死了,他們?nèi)珶o士氣可言,實在不想作戰(zhàn)。而且各部曲人心不齊,讓他們出兵幫別人他們都不樂意,同樣也不指望別人能出兵幫他們。
忽然,有人提議道:“大哥,要不我們向他們投降吧。反正現(xiàn)在涼州無主,他們到?jīng)鲋輥恚S是為了平定涼州的局勢。咱們何必要跟他們打呢?向他們投降,讓他們給咱們封官封地盤,有什么不好?”
眾人一愣,旋即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對啊,董姜都死了,他們還抵抗什么?干什么不投降呢?
有人擔(dān)心道:“咱們愿意投降,他們愿意收咱們嗎?那謝無疾對降卒一向不留情面,聽說被他坑殺的軍隊多得數(shù)不清!”
此言一出,多人露出了擔(dān)憂的神色。的確,謝無疾的威名早就傳到大漠來了,人人都聽說過他的冷血無情。
又有人道:“不是還有蜀軍在嗎?他們把那狗雜種都收了,有什么道理不肯收咱們?”
幾人一聽,眼睛又亮了:對啊!他們不是把韓風(fēng)先給收了么?當初可是韓風(fēng)先帶人滅的蜀商和延州軍的隊伍,要說有仇,姓韓的跟他們的仇最深!如果他們連韓風(fēng)先都能容,有什么道理不能容自己呢?
“我聽說那成都尹朱瑙手下的兩員大將,一個是山賊出身,一個是盜匪出身,連他手下的親衛(wèi)軍都是從流民里選出來的。看來他就喜歡做賊的,而咱們又是馬賊,沒準他也喜歡咱們呢?”
這無疑是句緩解氣氛的玩笑話,但屋子里的人都被逗樂,哈哈大笑起來。
沙摩溫嚴肅的神情也軟化了幾分。他想了片刻,一錘定音道:“行,那就派人去找他們談?wù)劊撬麄冊敢饨邮茉蹅儯蔷驮俸貌贿^了!”
=====
風(fēng)沙茫茫,長長的軍隊在大漠中緩慢前行。
接近一處丘陵地的時候,大軍的速度愈發(fā)放慢。
斥候們不斷地前往四周偵查地形,延州軍們則各個嚴陣以待,隨時做好迎戰(zhàn)的準備——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入了涼州軍沙摩溫所在部曲的勢力范圍,隨時有可能遭遇敵人的偷襲。
謝無疾神情嚴肅地騎在馬上緩慢前行,不斷有斥候回來向他匯報軍情。
“東南未見敵軍蹤跡。”
“西北未見敵軍蹤跡。”
“西南……”
就在謝無疾忙著部署軍隊前進的時候,午聰扭頭朝后方看了一眼。朱瑙就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由于兩軍一同進軍,所以指揮者不能相距太遠,以便雙方軍隊互相配合。若是以前,朱瑙和謝無疾就直接并肩一起走了,路上還能說說話。可這幾日朱瑙和謝無疾之間一直有隔閡,別說閑談了,一天下來連正經(jīng)話都說不了幾句。
午聰心煩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
忽然,一名斥候騎著馬疾馳了回來。
“報——將軍!正南方有一隊人馬正在向我們靠近!”
“什么?”眾人的神色立刻警覺起來。
謝無疾問道:“多少人?距離多遠?”
斥候道:“八人,約二里地。”
謝無疾立刻道:“出動快騎隊,去把他們抓回來。”
八個人,這有可能是敵軍派出來打探消息的探子,或者是敵人給其他部曲送信的信使。總之不管什么情況都先抓回來問問再說。
一支快騎立刻朝斥候偵查到的方向沖了出去。
不遠處的朱瑙似乎是發(fā)現(xiàn)了他們這里的動靜,不緊不慢地騎著馬過來了。
“謝將軍,”朱瑙問道,“出什么事了?”
謝無疾也不看他,淡淡道:“發(fā)現(xiàn)幾人靠近。”他最近都這樣,說話的時候言簡意賅,顯然不想過多交談。
朱瑙慢悠悠地“哦”了一聲:“主動朝我們靠近?難不成是沙摩溫的人來找我們了?”
前兩天,大軍還在后方的時候,朱瑙和謝無疾又派遣過先遣部隊去尋找沙摩溫部曲的下落。但對方好像知道他們進軍的消息,早已從原駐地逃走了,他們的人馬撲了個空。
謝無疾沒接他的話,扭頭朝傳令兵吩咐道:“命令全軍,加強戒備,做好戰(zhàn)斗準備。”如果那八個人是對方派出的探子,那敵軍的大部隊有可能就在不遠的地方了。
傳令兵立刻跑開了。
午聰看了眼跟在朱瑙身后的程驚蟄。
最近謝無疾在生朱瑙的氣,所以待他冷冷淡淡的。朱瑙則一如既往面上帶笑,并無不高興的表現(xiàn)。反倒是程驚蟄的氣性比他家公子還大,生了午聰?shù)臍猓室獠唤游缏數(shù)哪抗狻?br />
午聰癟癟嘴,心里真不是個滋味。他心里甚至有點小小的陰暗想法,希望那韓風(fēng)先鬧出點兒麻煩來,好讓這場矛盾早點有個對錯的結(jié)論。要不然這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去?
正在他心里暗暗腹誹的時候,快騎隊的斥候快馬加鞭地趕回來了。
謝無疾問道:“人抓住了嗎?”
那斥候點了點頭,又道:“他們沒有逃,說他們就是來找我們的。不過……”說到這里他的神色有些古怪,目光偷偷往朱瑙那兒瞥。
謝無疾皺眉:“不過什么?”
斥候吞吞吐吐道:“他們說,他們是來替沙摩溫請降的。不過,他們希望能與蜀軍商談……”
謝無疾:“……”
午聰:“…………”
作者有話要說: 小謝沒有錯,朱瑙也肯定沒有錯,他們的職務(wù)和眼界不一樣,所以想法肯定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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