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五十八章
非奸糧行開張的這天, 隔壁街的樓儀等人也從一大清早就開始盯著了。
剛開始, 他們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情, 想看看這個非奸糧行會鬧出什么什么笑話來。樓儀甚至想過糧行根本就沒有糧食可賣, 開張以后就靠敲鑼打鼓賣吆喝。
然而等非奸糧行真的開張, 一袋袋大米小麥搬出來,樓儀等人全都傻眼了。
人家生意已經開始做了,樓儀又趕緊派人去打聽他們的價格。這不打聽不知道,一打聽,又給嚇了一大跳——非奸糧行售賣的幾種糧食的價格,全部都比正大糧行低了四分之一甚至是三分之一!
在此之前,樓儀想過如果兩邊要打對臺, 他可以適當地降價去擠兌對手, 但也只做好了從一百六十文一斗降到一百五十文一斗的準備。可對面卻開價就是一百二十文, 簡直把他殺了個措手不及!
正大糧鋪的伙計們也都慌了, 圍著樓儀嘰嘰喳喳地問。
“掌柜, 我們也降價吧?”
“不降不行啊,差太多了,這樣我的生意全被他們搶走了!”
“是啊是啊……”
樓儀看看那邊的人頭攢他,又看看自己門前的空空蕩蕩, 咬牙切齒,猶豫再三, 終于還是否決了:“不降!讓他們去賣去,他們那么小家鋪子,能有多少東西?我看過不了一個時辰, 他們的貨就該賣完了。到時候買不到東西的人一樣得回到我們這里來。不用著急!”
結果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整個上午都過完了,那邊還是門庭若市,絲毫沒有貨物即將售寢的預兆。而正大糧鋪門口也排起了長隊——這次不是他們的顧客,而是非奸糧行的客人排長隊已經排到他們門口來了。
樓儀簡直懵了,又趕緊派伙計去打聽到底怎么回事。
不多久,伙計臉色灰敗地回來了:“掌柜,他們在隔壁的客棧租了幾間屋子,存放貨物。店里的東西賣完,他們馬上補貨。還限制了每個客人只準買五斗糧食。照這樣下去,他們還有得賣呢,一時半會兒肯定賣不完。”
“什么?!”樓儀震驚道,“他們哪里來的那么多糧食??”
如果早知道非奸糧行有能力使糧行運作,他們根本不會這么松懈大意,肯定會從幾天前就開始想盡一切辦法阻撓糧行開張。可就因為他堅信對方手里根本連貨都沒有,才眼巴巴看著對方開門,也眼巴巴地看著對方把客人全搶走了。
這非奸糧行,到底什么來頭??
然而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樓儀后悔已經晚了,只能趕緊硬著頭皮讓人去給吳良送消息,請吳良再重新查一下對方的底細。
送信的伙計派出去后,店鋪里的伙計們無事可做,一群人聚在一起熱烈地討論。
“我說他們那么小一家店,怎么一上午過去了東西還沒賣完,居然是把客棧當倉庫來用了。”
“可是租客棧堆糧食,不還得付客棧房錢么?不還得雇更多人手來回搬運東西么?這么一來他們的成本不就更高了么?他們為什么不索性盤一間大點的商鋪開店呢?”
“我也不明白啊,這圖的什么?糧價也定得這么低,他們能賺到錢嗎?”
其實非奸糧行的定價雖然很便宜,但利潤也仍是有的。只是正大糧鋪的奸商早就習慣了暴利巨利,對于這樣微薄的利潤難以接受。
又有人道:“他們把店開在這兒,會不會就只是為了跟咱們叫板?不是說他們的東家是周夫人的表弟么?咱們的東家是吳夫人的親弟弟,周夫人跟吳夫人一向不對付,所以他們寧愿多花點錢,就為了在咱們邊上開店,給咱們添堵……”
“這……至于么?”
樓儀也想不明白,想來想去,或許對方的目的真的就是為了給他們添堵。不得不承認,這一招很成功,一整個上午,他看見人都往邊上跑,從他們這里經過的時候還不忘翻翻他們白眼。他心里簡直不是堵,而是堵塞了!
外面仍然有不斷從四面八方趕來的人,隊伍排到他們門口,把他們門口也給擠得水泄不通。樓儀氣得抓起一根雞毛撣子,發瘋似的朝外揮舞:“滾,全滾開!誰敢擋在門口,我去報官把你們都抓起來!”
外面的人嚇一跳,一邊對著他們指指點點,一邊繞路走開了。這邊不讓排,換一邊繼續排隊唄!
樓儀泄氣地倒在椅子上。過了一會兒,他磨牙嚯嚯地想到一個主意,招來一個伙計,在伙計耳邊如此這般叮囑幾句。伙計點點頭,趕緊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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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瑙正在后院里看書,李鄉走了進來。
“朱州牧,商隊已經進城了,在過來的路上了。”
朱瑙放下書,點點頭:“好。官兵有盤查嗎?”
李鄉搖頭:“還是老樣子,給點錢,隨便看看就放行了。”
朱瑙笑了笑。
李鄉也忍不住一哂:“我聽說正大糧行那邊一直以為咱們手里連糧食都沒有就把糧行開張了。也虧他們想得出……不過等過了今天,他們一定會開始詳查了,應該也瞞不過去了。”
朱瑙不以為意:“沒關系,本來也不可能一直瞞著。只想讓他們放松警惕,讓我們能順利開張罷了。”
吳良和樓儀一直很自信,以為他們的消息很靈通。而他們的消息來源,一是各地的糧商,二是渝州府的官兵。照常理來說,如果有人向糧商大批采購貨物,消息是會傳開的;而商隊進入城內,守城官兵也應當檢查貨物,以免里面攜藏違禁物品。于是當這兩邊都沒有異常消息匯報給他們的時候,他們就成了聾子。
而朱瑙如今兜售的糧食,都是從閬州運過來的。由于他與閬州的眾商人合作,眾商人把自己原本跑商的商隊給他用,因為都是在這條路上常跑的隊伍,不管是路上的人還是守城的官兵都沒有多想。誰也沒有意識到他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而他之所以如此低調,并不是指望從此以后偷偷摸摸地做生意,而是在生意的前期,不想引起太多人的警惕,這樣也能少遇到點阻力。
如果早讓人知道他已經把這么多糧食運進城了,別說吳良他們會想盡辦法阻撓他,就是王州牧本人怕也會心生懷疑,未必能這么輕易給他批文。
而現在,糧行順利開張了,事情就已經成功一半了。
朱瑙問道:“上午有人來鬧事嗎?”
李鄉搖搖頭:“暫時還沒有。”
朱瑙道:“我讓你幫忙安置的人,你都安置好了吧?”
李鄉道:“朱州牧放心,我都交代好了。”
朱瑙道:“你辦事很妥協,我放心。”
李鄉忙謙虛道:“是朱州牧料事周到,我只是照辦而已。”
朱瑙笑了笑。李鄉的確是個能干的人,這一點比他的從弟李紳強多了。
店鋪那里有人看著,李鄉不著急回去。他在院子里磨蹭了一會兒,一副還有話想說的樣子。
朱瑙見狀,拍拍身邊的凳子,示意李鄉過去坐:“還有什么事?”
李鄉走過去坐下,小心翼翼地問道:“朱州牧,不知你……對渝州……有何想法?”
朱瑙微微挑眉。
李鄉忙解釋道:“我不是,我就是……就是……呃……”他結結巴巴,越說越說不清楚。
朱瑙是怎么當上閬州牧的,他心里很清楚。朱瑙往后有什么打算,他也非常好奇。這一次看到朱瑙親自帶隊來渝州,而且還在渝州住下,他心里免不了生出很多猜想來。
雖說明面上朱瑙是來做糧食生意的,他也知道閬州的幾位富商聯合起來,野心勃勃地想開一家壟斷蜀地的糧行。就算朱瑙對這個糧行很重視,可閬州這么多商人,難道就沒有一個善于經營的?朱瑙卻偏要放下閬州的事務親自跑過來,說他沒有不能見人的心思,李鄉是不相信的。
但是這話他很難直白地問出口,萬一說了不該說的話,就不好收場了。
他語焉不詳,朱瑙還是聽明白了。他側過身,面對著李鄉,反問:“你呢?你有何想法?”
李鄉愣了一下:“啊?我?”
“對啊。”朱瑙理直氣壯,“你既問我對渝州的想法。必定是你先有了想法。要不然這問得無頭無尾,著實奇怪。”
李鄉:“……”
他汗顏道:“朱州牧真是……洞察人心。”
朱瑙笑了笑,等他繼續往下說。
李鄉思忖片刻,舔了舔嘴唇,道:“我……我這些年經商,走過不少地方,見過不少人,亦見了不少事……”停頓片刻,赧然道,“說這話朱州牧不要笑話我,我從前順風順水的時候,頗有一些輕狂。那時做事被官府為難過幾次,我便以為官府和官員是國之累贅。這些人食民之祿,除了給人添麻煩之外,再無別的用處。”
停頓片刻,苦笑道:“可這兩年世道越來越亂,我這日子也過得越來越不順。有時候運的貨遲了幾天,我整晚睡不著覺,就怕貨在路上讓人搶了,我得賠得血本無歸;我在城里開個鋪子,上要打點官吏,下要打發地痞,人人都能給我氣受,一月到頭拿出賬本來一盤算,一點錢沒掙著,竟然還是赤字!這時候卻聽見旁人說起閬州依舊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我這心里真是……唉。為官者,實乃民之父母也,只是這稱職的高堂可遇不可求啊!”
這些話并不是為了討好朱瑙而胡謅的。早在朱瑙動身來閬州之前就已聽李紳說過幾次,他的堂兄李鄉有意賣掉渝州的產業,跑到閬州來投奔從弟。李鄉是真心仰慕閬州的吏治。
朱瑙與他對視片刻,忽然問道:“你對渝州府里的官員們了解么?”
“啊?”李鄉愣了一會兒才接上他的話,“這……倒也不能說太熟悉,不過我在渝州待了這么多年,是有不少打過交道的。”
朱瑙道:“回頭麻煩你把渝州府里重要的官員和他們的勢力分化調查清楚,若能畫一張圖給我便是最好。”
李鄉詫異地瞪大眼睛:“哎?呃……好。”
朱瑙溫和地笑道:“此番我來在渝州,許多事情皆由你幫忙打點,若糧行能在渝州經營成功,你功不可沒。往后你若留在渝州,仍有許多事要你打點,所得利潤亦不會少了你的份;若你還想去閬州,你在閬州的事我自會多加照料。”
李鄉愣怔片刻,不由大喜!這番話雖然沒有明說,但意思已經很明白。
他今日來探朱瑙的口風,除了好奇之外,本身就有自薦的意思。早在朱瑙還只是個商人的時候,他就已十分欽佩朱瑙的能耐。眼下只是幫忙打點些生意上的事情,他并不滿足。如果能長期為朱瑙效力,日后前程可期啊!
他連連答應,摩拳擦掌地出去辦事去了。
=====
城南,數名衣衫襤褸的流民正在向非奸糧行靠近。這幫人平日居無定所,有時乞討,有時偷盜,有時也會收錢幫人干點壞事。
就在半個時辰以前,有人給了他們一筆錢,讓他們去糧行鬧事,趕走糧行的客人,最好讓客人以后都不敢再上門。這個任務雖然十分惡劣,但是對于張喜他們而言,只要有人給他們錢,什么事兒他們都愿意干。
“老大,”一人走到張喜身邊,八卦地問道,“剛才給我們錢的那個人,是不是正大糧鋪的伙計啊?”
張喜道:“肯定是唄。聽說那家新開的新糧行賣糧食賣得比正大糧鋪便宜多了。城里人都樂死了,除了正大糧鋪,還有誰能恨他們啊?”
“我猜也是。可真難得,城里竟然還能開新的糧鋪……”那人問道,“對了老大,剛才那人給了咱多少錢啊?”
張喜摸出剛收到的錢袋丟給他,讓他自己看。
那人數了數,樂道:“回頭咱也拿這錢去新糧行買點糧食吧,這些錢咱可以敞開吃好幾頓了。”
張喜道:“行啊!”
他們這些人到處混跡,露宿街頭,也沒啥花錢的地方,平時弄到錢也就是買點吃的,買點酒喝。
說完之后,兩人忽然察覺不太對勁。
“哎?咱們去鬧事以后,他們還能賣東西給我們么?”
“……你不說我都沒想到……”
兩人面面相覷片刻,張喜一拍大腿,道:“買什么買?一會兒趁亂多搶點就行了!”
眾人愣了一會兒,跟著點頭。也是……
不一會兒,他們到了糧行所在的街上。還沒過去,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怎么這么多人?!”
都已經下午了,非奸糧行的門口仍然排著里三層外三層的隊伍,人墻把路堵得嚴嚴實實的,別說進店鬧事了,這簡直靠近都難啊!
幾個流民躊躇片刻,有點不知所措。
錢都收了,事總得辦。張喜硬著頭皮道:“一起抄上家伙,過去以后就說他們賣的糧食有毒,毒死了我們一個兄弟,然后就把店給砸了。我看還不把這些客人都給嚇走!”
眾人聽到張喜的指令,紛紛掏出棍子,大搖大擺地朝前方走去。
走到排隊的人群后方,人群圍得嚴嚴實實,誰都沒打算給他們讓路。張喜左右打量片刻,看到路邊有一放秤的桌子,于是掄起手里的棍子,準備先把這張桌子砸了,把門口堵著的客人給嚇唬走。
他捏緊手里的棍子,先比劃了一下,隨即高高舉起棍子,準備向下砸去!
還沒等他下手,忽然他雙手一空,手里的棍子被人抽掉了。
張喜一愣,猛地回頭,只見他的身后站著一個跟他同樣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人。一看這人打扮,就知道也是城里的流民地痞。
張喜還沒來得及開口問那人為什么搶他棍子,周圍又默默鉆出來幾個人,神色陰沉地瞪著他看。
張喜:“……”
他回頭一看,發現自己的幾個兄弟也同樣被人圍住了。圍他們的也都是地痞。只不過對方人數比他們多得多。對方并不動手,就陰森森地圍著他們,默默向他們靠近。
城里乞丐地痞有時會搶占地盤,雖然張喜他們也不知道為什么這條街的人會這么多。但是一看到對方人多勢眾,來者不善,他們就不由得連連后退。他們退,那些人就繼續進,退到無路可退,張喜等人只能轉身就跑!
后面的人默默追上去,依舊不動手,只在后面驅趕。張喜他們跑到前面,發現前方有人擋著,來不及多想,又掉頭往回跑。
直到拐過街角,后面默默追趕的那群人突然變了群人似的,一個個張牙舞爪,喊道:“打呀!!!”
張喜等人:“???”
他們簡直嚇尿,更加沒命地跑了起來。
……
正大糧鋪窗口,樓儀強忍著肉痛,吆喝道:“降價降價!大豆一百一十九文一斗了!稻米一百三十九文一斗!”
已經下午了,太陽快下山了,他們的生意到今天還沒有開張,那邊卻還在如火如荼地繼續。不僅如此,從正大糧鋪門口經過的每個人都會用譏諷的眼神看他們,對他們指指點點,嘲笑他們的門庭冷落。
強撐到這會兒,樓儀終于撐不住,心態徹底崩潰了。如果今天再做不成生意,正大糧鋪的臉面就算是丟盡了。于是他心一橫,豁出去,終于開始降價。
然而他吆喝了半天,那邊排隊的人終于有幾個猶猶豫豫、不情不愿地朝他們這兒走了過來。雖然樓儀已經把價降得比非奸糧行還低了,但正大糧行什么德行全城的人都知道,糧食里摻泥沙、霉物那是常有的事,哪里比得上隔壁的新糧行?
之所以還有人過來,因為新糧行門口排隊的人實在太多了,這些人怕關門之前買不到,明天就沒有這樣的價了。而正大糧行難得大降價,湊合著買一些總比最后什么都沒買到強。
終于,正大糧行的窗口總算又稀稀拉拉地排了幾個客人。
客人不情不愿,樓儀也不情不愿,問道:“要什么?”
客人沒先要東西,只問道:“你們還缺斤短兩嗎?”
樓儀:“……”
兩邊僵持片刻,樓儀咬牙切齒道:“給你足秤!”
客人這才道:“那你先稱一升豆子吧。”
他還沒掏錢,街角口忽然沖出來一群衣衫襤褸的瘋子,張牙舞爪地撲過來。
“打死你們啊啊啊啊!”
“打我們干什么啊啊啊啊?”
百姓們臉色一變,轉身就跑。呼啦啦一下,正大糧鋪門口剛湊起來的一群人瞬間全跑得連影子都沒有了!
樓儀:“……”
樓儀:“!!!”
作者有話要說: 樓儀:跳樓價大甩賣都賣不出去了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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