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狠心
元泓躺了許久,才睡下。等到睜開眼的時候,外面早已經(jīng)天光大亮。
他翻身而起,平常他都是順應天地陰陽變化作息,除非冬日,不然都是趕在天微微發(fā)亮之前,他就會醒來。
屏風外傳來些許聲響,他抓起放在一旁的道袍,披在身上。
玲瓏已經(jīng)把衣裳穿著整齊坐在床上,見他出來,眼底里亮了亮。她看到他眼下的兩片青黑,有些小小的得意。
他為何睡不好,玲瓏心里自然有數(shù)。
“我去取水,你好好坐在那里,不要亂動。”他吩咐。
玲瓏乖巧的點點頭,她腿腳不好,到了現(xiàn)在都還沒好完全,再加上自從上次的事之后,元泓就再也不讓任何人過來。所以不管大事小事,都是他一手包辦的。
他打來了熱水,她行動不便,他干脆所有的事都給她辦全,把干凈的臉巾放在熱水里浸透再擰開,遞給她。
玲瓏已經(jīng)潔齒完了,她伸手接過,仔細將臉頰擦拭干凈,把手里的布巾遞給他。他伸手過來,無意間觸碰到她的指尖。
那么一點點的地方,柔軟如云,一如她本人一樣柔若無骨。
玲瓏見他眼睫垂下,心里偷笑。
“昨夜道長沒有睡好,要不要再休息一會?”玲瓏問。
他搖搖頭,見到她還抱著那只貍貓,“這東西野性大的很,小心別被抓了。”說完,他看到自己的手背,手背貓抓過的痕跡已經(jīng)淡了許多。可另外柔軟濕滑的觸感在拿到已經(jīng)快要愈合的差不多的傷口上,緩緩升起。
他不動聲色的轉身過去。
今日的天氣并沒有往日的好,從天亮開始,外面就一直霧蒙蒙的,后來還下了點小雨。他也不出去練劍了,干脆在室內(nèi)陪著玲瓏。
他這里絕大多數(shù)時間,只有他一人。屋舍之內(nèi),竟然半點打發(fā)時日的東西都沒有,玲瓏提出兩個人可以下棋打發(fā)時日,結果被告知,他這兒竟然都沒有棋子和棋盤,玲瓏簡直連自個下巴都快要安不回去了。
她抱著懷里的貓,一邊輕輕撓著貓下巴,兩眼瞪圓了。看在元泓眼里,現(xiàn)在她這模樣和她抱著的貓,差不了太多。只是她懷里的那只貓野性未消,稍微不如它意,就會兇相并露。但她不管什么時候,都是這么一副嬌嬌軟軟的迷糊模樣。
“道長連棋盤都沒有?”玲瓏驚訝問道。
“這里只有我一人,平常除去我之外,也沒有人來。留那些東西,沒有甚么用處。”他一邊說著,一邊拿過一只白瓷壺,在一旁小碗里的櫻桃上澆上酪漿。
北方飲用牛羊乳制成的酪漿成風,尤其拓跋鮮卑建國之后,北朝里不管鮮卑還是漢人,都喜歡飲用這東西。
不過酪漿很是考驗人的手藝,還有牛羊乳的品質(zhì),一個不慎,做出來的就會有一種怪味。
元泓還沒有到完全不食葷腥的地步,但很少見到他食這些。
眼下正好是櫻桃成熟的時候,玲瓏看了一眼瓷盞中的櫻桃,櫻桃小巧玲瓏,一顆顆紅的發(fā)紫,看來成色極好。
玲瓏忍不住抬頭多看了他幾眼。櫻桃名貴,一般出產(chǎn),上好的貨色先供應皇室,至于別人,那只能看不能吃。
她記得家里有一次被清河王送過一筐櫻桃,成色比這個差不多。阿娘全給她吃了,味道甘甜,汁水充沛,她還想偷學幾招自己種呢,被家里發(fā)現(xiàn),一頓好訓,從那開始她才知道,這東西不像后世,用錢買就行了。身份不到,是不能享用的。
“怎么?”元泓抬首,見到她一雙眼睛盯著瓷盞里的櫻桃。
“這么高,這些是怎么送上來的呀?”玲瓏滿臉好奇。
“……送上來的。”說著,元泓已經(jīng)在上面澆了一圈酪漿。他把櫻桃推送到她面前,“用吧。”
玲瓏也不和他客氣,她之前就猜到他出身高貴,不管那身姿容貌,還是通身的氣派,根本不可能是平常之家能養(yǎng)出來的。
她毫不客氣,直接拿起櫻桃就吃,吃了兩顆,拈了一顆送到他唇邊,“道長也吃一個。”
元泓看著送到自己面前的櫻桃,發(fā)紫的櫻桃還沾著些許酪漿,玲瓏見他沒動作,把手里的櫻桃送的更近了些。
元泓伸手,玲瓏躲開,“我喂你嘛。”
“不可胡鬧。”
話才說完,那顆櫻桃已經(jīng)抵在他的唇上,他唇齒張開,熟透了的果物就填充了進來。
玲瓏的指尖上也沾上了一點酪漿,她直接把指頭送到嘴里,吮了兩下。
酪漿用的是上好的羊乳,沒有常見的腥膻味,反而泛著淡淡的香味。她放下來,沖他笑。
清純而嫵媚,她還沒完全長成,面龐上依稀還留著稍許青澀,不過很快那點不足,也被流露而出的嫵媚而彌補。
甚至越發(fā)引人注目。
“好甜啊。”玲瓏道,這話里有些意味不明。
“剛才那事別做了。”元泓拿過一旁的水杯。
玲瓏滿臉疑惑,“甚么?”
見著面前她滿臉嬌俏,他只是有瞬間的失神,回神之后,只是把手里的水杯放在桌上。
“方才你可是故意的?”
果然,要是他太過直接,玲瓏還真覺得,不好繼續(xù)下去。
“道長不喜歡么?”玲瓏撐著胳膊,掌心支著臉,“我在家的時候,看到阿娘就是這么喂阿爺?shù)摹0斂筛吲d了。”
他垂眼下來,“你想要從我這里得到甚么?”
玲瓏愣住,“道長?”
“你這段時日對我如此殷勤,總有想要得到的吧?”說著,他望向她。
出乎意料,玲瓏面上并沒有任何驚慌,甚至沒有半點驚慌失措的影子。不僅如此,她還上上下下打量他。
玲瓏心里偷笑,他可不是什么不愿意給旁人臉面的人,說這話,顯然就是被逼急了。
“是道長你。”玲瓏道,沒有半絲猶豫。
元泓薄唇微張,過了好會,他坐下嗤笑,“我?你對我又知道多少?”
“我不是可以和你共度一生的良人。”
“道長……想的這么深遠么?”玲瓏幽幽道。
她對他的確有非分之想,可還沒到他說的這么遠的地步。她是見色心喜,不過是不能說出來的。
元泓蹙眉,有些捉摸不定。
玲瓏低頭下來,“道長很厭惡我?”
他嘴唇動了下,卻沒能說出話來。
要說討厭,如果當真討厭,不會留她到現(xiàn)在。可她的出現(xiàn),對于他來說,原本平和的心湖被她攪了個天翻地覆。
許多從未有過的欲求和妄念一同涌上心頭,波濤洶涌,將他整個都沒入進去。
玲瓏聽他好會都沒有說話,臉蛋都垂下來,“我知道了。”
元泓蹙眉,他還什么都沒說,她知道什么了。
“勞煩道長告知我的爺娘,讓他們來接我回去。”玲瓏輕聲說著,抱緊了懷里的貓。
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竟然回到這個地步。
“那便好,我令人給你爺娘送消息。”心中糾結一二,他開口道。話語生硬,就連整個人都突然之間冷了好幾分。
他就要起身,路過她身邊的時候,又被她拉住了袖子。
“有何事?”元泓吸了一口氣道,言語之中頗有些怒意。
玲瓏滿臉不解,“道長生氣了?”
“沒有。”他回頭過去,“你在我這里,呆的也有一段時日了。我這兒原本就不是女客應該呆的地方,你如今要歸家,再適合不過。”
說完,他稍稍用力,玲瓏順勢放開。
見著輕易被松開的衣袂,元泓的臉色越發(fā)難看。
玲瓏看著他怒氣沖沖的背影,不知要說什么好。說她喜歡他,他又說她不了解他,可是她自請離去,他又是這么一副不情不愿的小模樣。
真是讓她傷透腦筋。
元泓讓樓璨去洛陽告知玲瓏父母。他在山林中,并不是真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不管是山下,還是洛陽里。該知道的,他全都知道。
他知道救下她的那片地方,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許多兵士在搜尋,就算不說,他也知道是找她的。只是之前,當做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不知道。
樓璨辦事麻利,很快就去了。不多時,蘇家的人就浩浩蕩蕩來了。
玲瓏被幾個仆婦抱了出來,扶上了小輦。她左右張望了下,發(fā)現(xiàn)沒見到那張俊逸出塵的面孔,心下有些許失落。
不過那一抹失落只是在心頭盤旋停留了少許,很快散開了。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的。現(xiàn)在不出來見她,到時候可就知道她的厲害了。
“九娘子?”在小輦旁邊的芍藥見玲瓏像是在找什么人。
玲瓏搖搖頭。
元泓沒有出面,一切都是讓樓璨去支應的。等到樓璨去請他回來,蘇家的人已經(jīng)離開。
庭院空空蕩蕩,樓璨見著元泓的臉色有些不好,小心開口,“郎君?”
元泓回神過來,搖搖頭。徑直步入室內(nèi)。
蘇家的人很懂規(guī)矩,不管來去,都沒有將他的庭院弄亂。他看到一旁的銅鏡旁邊還擺放著她早上用過的梳篦。
那梳篦是他之前用的,她來的突然,他這里只備用他一人的,又不能讓她披頭散發(fā),便把自己以前用的給了她。
元泓走過去,持起梳篦,見著上面還有一根長發(fā)。
她一頭長發(fā)將及膝,他把那根長發(fā)繞了兩繞,纏在手指上,青絲柔韌,在光下更是有熠熠光輝。
突然角落里傳來一聲輕微的貓叫。
他循聲過去,見到之前那只貍花貓蜷縮在那里,警惕的望著他。
他看到貓前就是一張紙,紙上字跡娟秀,他看了兩眼,“原來她把你也留在這里了么?”
說著,元泓將發(fā)絲收起來,騰出另一只手在貍貓頭上摸了兩下,“真是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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