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髏的撞擊聲，

　　行尸的嘶吼聲，

　　戰士的怒號聲，

　　傷者的呻吟和哀泣……

　　戰場上不同于靜謐的地下室，格林感覺自己站在懸崖邊上，恨不得縱身一躍。

　　救人！

　　該怎樣救人！

　　格林拉回自己的思緒，撲到司鐸身邊，一把扯過他的手：

　　“我拔劍的瞬間，給他治療術！”

　　拉瑟福德木然點頭。

　　格林深吸一口氣，兩手緊握劍柄，用肩膀的力量扯出骨劍。

　　那個瞬間，格林腦中只有一個聲音：我真蠢，我該給他先系上止血帶！

　　拉瑟福德·庫克司鐸為她的錯誤做了補救，第一時間施放了治療術。治療術比驅除疾病友善，會優先處理致命傷，其次會處理創口更大的傷口——如果不會技能控制的話。

　　隨著技能知識在司鐸腦中消退，拉瑟福德知道：這個神術成功了。

　　大腿上涌出的鮮血首先止住，肌肉、脂肪、筋膜、真皮、表皮，一層層愈合。

　　戰士看著腿上傷口，克服幻痛，站了起來，道了一聲謝謝，重新加入戰陣。

　　格林跪在地上，還沒來得及起來，就看到一個戰士直挺挺倒在她面前。

　　戰士的胸口插了一支箭，幾乎要從后背透出。他的嘴里說著含糊不清的話，吐出一層層血沫。

　　“救我……救……”

　　格林聽清了兩個詞，然后看著戰士的眼睛失去光彩，臉上黑色的血管爆出。

　　箭矢非但刺破了他的肺，還給他帶去了詛咒和毒素。

　　格林捂住臉，欲哭無淚。她很想放開嗓子大喊一聲，卻像是被扼住了脖子，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

　　“醫生，請幫我縫一下，我還要回去戰斗。”一個戰士退了下來，由伙伴補位。

　　他的手臂被彎刀切開，露出里面的肌肉層。這樣的傷勢不足以致命，但是會讓人手臂無力。

　　格林沒有來得及讓司鐸施放麻醉，直接用持針器開始縫合。戰士在腎上腺素加速分泌的狀態下，是感覺不到疼痛的。她突然覺得圣者說的每句話都如此重要，好像遇見過無數次這種狀況。

　　“真疼。”戰士站起來甩了下手：“謝謝。”

　　他話音未落就已經抄起一支長矛，再次參戰，怒吼著刺穿了一個行尸的腹腔。

　　戰斗經驗豐富的探險者開始趁著圓陣還能維持，輪流處理輕傷。看起來戰局已經得以維持，但是誰都知道這是最后的尊嚴。因為他們已經失去了突圍的決心，只是希望在死前多干掉幾個惡魔。

　　墮落羅格莫瑞娜還沒有出手，只是冷眼旁觀。

　　那位可以吊打卡夏的墮落羅格一旦出手，這里沒人能夠頂得住她的隨意一擊。

　　“游戲結束了。”墮落羅格莫瑞娜輕聲說道。

　　像是哀嘆聲，在每個人耳中響起。

　　骷髏和行尸分開兩邊，顯露出墮落羅格的身影。

　　它拉出一條黑色的殘影，沖向勉力維持的圓陣。

　　當！

　　震耳的碰撞聲敲打著每個人的鼓膜。

　　盧克·司迪思騎士以肩頭擋住了墮落羅格的沖擊。

　　他的肩甲徹底內凹，支撐的后腿顫抖不已。

　　面具之下，盧克的整張臉扭曲，被冷汗濕透。

　　“嘿呀！”

　　安提奧普劈出軍刀，斜取惡魔的脖頸。

　　與此同時，佩姬的戰斧悄無聲息地朝墮落羅格裸露的腹部橫向斬去。她舉重若輕，戰斧就如匕首，如毒蛇的信子一樣乖巧。

　　其他人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墮落羅格一個后翻，拉著殘影退到了十米之外。它的動作之快，讓人以為這是某種瞬間移動的法術。

　　“很有意思，還能再擋住我一次么？”墮落羅格低聲輕笑。

　　誰都看得到，全身板甲的騎士右臂低垂，渾身發顫。

　　血烏鴉笑著：“我要用你們的恐懼和絕望，取悅偉大的陛下。”

　　骷髏和行尸頓時沖了上來，比剛才更加猛烈。

　　戰士們被打得步步后退，幾個呼吸之間就倒下了四個盾戰。

　　盧克·司迪思放棄了手半劍，左手撿起一面圓盾，猛擊沖上來的行尸。他身上穿著的板甲被行尸輕易抓破，但他仍舊毫不畏懼。

　　“只要我們堅信光明，只要我們堅持戰斗，哪怕我們戰死——

　　這火光就不會消滅，必將黑暗燒穿！”

　　盧克高聲朗誦。

　　圣者在黑石堡之戰時的演講，早已在酒館和商隊的篝火堆之間傳遍，可謂耳熟能詳。

　　盧克每次聽人高聲朗誦，就會熱血沸騰。此時此刻，他每背誦一個詞，就會用殘存的手臂揮擊出全身的力量，打碎行尸的腦袋，擊散骷髏的骨架。

　　“只要我們堅信光明！”

　　更多的戰士跟著背誦起來，揮刀如林。

　　又是三四個戰士倒地。

　　二十五人的隊伍減員過半，然而沒有人崩潰。

　　圓陣再次移動起來——

　　“只要我們堅持戰斗！”

　　戰士們喊著。

　　“哪怕我們戰死！”

　　姑娘們的聲音接了下去。

　　格林扔下手術箱，撿起了桑提斯的棍子，滿眼堅毅準備補位。

　　“這火光就不會消滅，必將黑暗燒穿！”

　　騎士跟伙伴們高聲喊出最后一句，感覺全身充滿了力量。

　　他看到墮落羅格張弓放箭。

　　看到箭矢朝自己飛來。

　　他沒有躲避，徑直揮動臂盾，用盾沿擊打在箭矢上。

　　箭矢被盾打偏，但是勁力不減，刺破了盧克的胸甲。

　　這是板甲最厚實的位置，但是被墮落羅格的箭輕易刺透，直接扎入胸肌。

　　盧克被巨大的力量掀翻在地，眼前一陣晃動，看到了陰暗的天空。

　　他腦中飛速閃現出今早與圣者的交談，閃現出更早些與佩姬的小別扭，以及昨晚與安提奧普的晚餐……他的思緒飛得越來越快，過往的經歷在眼前停留的時間越來越短。

　　最終眼前的幻象停留在一個留著八字胡中年人臉上，那是盧克的父親。

　　父親的面孔碎裂。

　　顯露出一片漆黑，瞬息之間，漆黑中亮起了光點。

　　一顆兩顆，

　　三顆四顆，

　　點連成線，

　　線連成片。

　　盧克猛然彈起，差點撞破伙伴剛剛組織起來的圓陣。

　　“犧牲！”

　　盧克吼出威力強大的語言，卻無人能懂。

　　盾牌橫掃，骨架應聲而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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