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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


  連日趕路,不曾耽擱,距離瀚海府已經不遠。

  棲遲卻覺得伏廷的話越來越少了。

  兩人同乘一馬,行得不快不慢,大多時候他只是扯著馬韁專心看路,甚至比先前話還少。

  頭頂白日惶惶。

  她坐在高高馬背上,目光投出去,已隱約看到瀚海府的城郭了。

  伏廷終于發話,眾人最后一次停下休整。

  棲遲從馬上下來,正好看見羅小義坐在道旁發著呆,身上的甲胄灰蒙蒙的,也顧不上打理,睜著雙圓眼望著遠處。

  她看著不免好笑,想了起來,曹玉林已然離去了。

  曹玉林為探消息,向來行蹤不定,說走就走,連聲招呼也沒打。

  半道上棲遲一覺醒來,就不見她蹤影了。

  棲遲想了想,叫他一聲:“小義�!彼衷谛渲忻艘幌�,拿出來,捏成拳在他眼前晃一下,“你猜我手里拿著什么?”

  羅小義轉頭看來,擠出絲笑來:“嫂嫂拿的什么?”

  她說:“飛錢。”

  “啊?”羅小義莫名其妙,心想他嫂嫂拿著飛錢出來做什么,眼睛卻是下意識地就盯住了。

  棲遲手捏了捏,好似揉成了團一般,手抬高,往外使勁一拋。

  羅小義的眼睛隨著她的動作甩了半圈,睜大了眼,當即嚷起來:“哎!嫂嫂你扔錢做什么!”

  他可心疼錢了,說著馬上就要去撿,身都動了,一眼看到棲遲身后,身拔起一半,停在那里:“三哥�!�

  棲遲回頭,就見伏廷正抿著唇盯著羅小義。

  羅小義總覺得他這眼神似是在罵他傻,頓時回味過來了,嘖一聲,懊惱說:“定是被嫂嫂騙了!”

  是他蠢了,被他三哥瞪著才想起他嫂嫂是死里逃生回來的,身上到現在那身胡衣還沒換下呢,哪可能還有半文錢。

  棲遲攤開手心,果然里面什么都沒有。

  她說:“逗你的罷了�!�

  無非是見他無精打采的,想叫他提個神罷了。

  羅小義摸了摸鼻子,干咳兩聲,訕笑道:“嫂嫂是想看我的笑話,可不是,就叫三哥看了我笑話了�!�

  話雖如此,人倒是的確打起精神來了。

  棲遲笑了笑,看了眼伏廷,走了過去。

  伏廷坐了下來,腳邊放著他的刀,見她過來,拿著水囊遞過來。

  她接了水囊,蹲在他身側,喝了一口水,指了下羅小義,小聲問:“他和阿嬋的事你可知道么?”

  伏廷眼掀一下,便明白她剛才為何要逗羅小義了,故意問:“什么事?”

  棲遲眉頭輕挑,聲輕輕的,不想叫別人聽見:“我以為你一定是知道的�!�

  是說曹玉林和羅小義曾相好過的事。

  伏廷不遮掩了,點頭:“知道�!�

  她捧著水囊,其實有些想問緣由,但又覺得打聽別人的事不好,還是忍住了。

  伏廷已看見她臉上神情,壓低聲說:“別管,她有她的原因�!�

  她問:“誰?”

  “曹玉林�!�

  棲遲心里過一下,低低說:“我也沒想管。”

  他嗯一聲:“管那些,不如管管眼前�!�

  她不禁看過去:“眼前怎么了?”

  伏廷原本是想說還不如管管眼前你我自己的事,倒叫她岔偏了。

  心里有些好笑,他一手摸到刀,站起來:“沒什么,走吧�!�

  只坐了片刻功夫便又上路,棲遲覺得他太心急了,好似一點也容不得耽誤的模樣,難怪話也變少了。

  ……

  城門大開,快馬騎兵開道,直入瀚海府。

  尚在白日,大街上往來百姓皆退避兩側讓道。

  棲遲坐在馬上,人被伏廷擁在懷里,刻意低了頭,不想被人瞧見自己眼下模樣。

  這一路緊趕慢趕,哪里還有半點儀態形貌可言。

  忽見兩側近衛收攏,嚴嚴實實擋在了四周,她才又抬了眼,身側男人的手臂一動,收了回去。

  伏廷早已注意到她模樣,揮了一下手,便叫左右遮擋住了,手臂也將她攬緊了些,以身擋著,免得她不自在。

  直到都護府門前,左右才散開,讓大都護的馬入府。

  早有仆從立門等候,上前牽馬伺候,不敢延誤。

  羅小義是個活絡人,眼下又有了精神,笑嘻嘻地打馬過來說:“三哥與嫂嫂回了府便好了,我也苦了一遭,今日定然也是要蹭上一頓飯才回的了�!�

  伏廷下了馬,將棲遲接下來,說了句:“自己吃�!�

  羅小義不以為意,笑著下馬,跟上他入府。

  棲遲先一步進了府門,穿過廊下,直到書房門口,既沒看見新露和秋霜,也沒見到李硯。

  她還想著出了這樣的事,該叫他們急壞了,卻不想根本沒見到他們。

  叫了個仆從問了一句,仆從稟報說,世子連日里總去軍中,二位侍女也總出府。

  她便明白了,一定是去打聽她的消息了,料想城中鋪子也沒少跑。

  伏廷已走了過來,忽而問了句:“府中可有大夫?”

  以往她還沒來時,他為省花銷,從沒在府中安排過大夫,只用軍中的軍醫,如今府上有沒有,自然只能問她。

  棲遲看向他:“有,你要找大夫做什么?”

  他推開書房的門,邁腳進去,一邊解刀,一邊說:“治傷�!�

  她一怔,跟進門,就見他抽下了腰帶,解開軍服,衣服剝下來的一瞬,她便蹙緊了眉:“你為何不早說?”

  他肩后中衣上一大灘干涸的血跡,那軍服因是蟒黑的,又厚,穿在外面根本看不出來,脫下了才發現。

  直到此時她才明白,為何他一路話越來越少,原來是因為扛著傷。

  伏廷隨手扔下軍服,看了看她,聲低緩不少:“不是致命傷,血也止了,我有數。”

  他還不至于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只不過入了皮肉,少不得鉆心蝕骨的痛楚,一路下來忍耐了不少。

  話剛說完,便聽到一聲倒抽冷氣的聲音:“三哥你……”

  羅小義是來找伏廷的,剛到書房門口就見到這么一幕,眼都瞪大了。

  伏廷看他一眼:“你慌個屁,去叫大夫!”

  羅小義不敢耽誤,一陣風似的跑去叫大夫了。

  棲遲胸口有些難受,捂著口轉開眼。

  盡管他說的沒什么事,看到那中衣背后的血跡,她還是不舒服,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

  這男人,為何就不能愛惜自己一些。

  很快,羅小義就將大夫給拽了來。

  這大夫其實是當初棲遲從光王府中帶來的,只因當初來時擔心旅途勞頓,她怕李硯會身體不適,這才特地帶上的。

  伏廷除了上身衣裳,袒露肩背,坐在榻上。

  大夫將他身上那副用以應急的膏貼子接下,清洗傷口,換藥包扎,麻利地料理好了,連藥方子都沒開。

  只說傷勢并無大礙,只因大都護身強體健,尋常人怕是要臥床休養的,竟叫他扛過去了。

  伏廷聽了點頭,拿了干凈的中衣套上,看向棲遲。

  她就在一旁坐著,看他一眼,臉上泛白,怏怏無力的模樣。

  他問:“被嚇到了?”

  “沒有,被藥味熏的罷了。”屋中的確彌漫著股藥味,她聞了不舒服,捂了捂口。

  伏廷說:“那別待著了,先出去吧。”

  棲遲站了起來,走出門,深吸了兩口氣。

  伏廷看著她背影,想想不放心,轉頭對大夫說:“去給夫人也看看�!�

  說完一頭倒了下去。

  羅小義正在門口看著,忽見他三哥一頭倒下去,嚇了一跳,還以為他是昏過去了,連忙跑到跟前喚:“三哥!”

  棲遲也回過了頭。

  大夫在旁看了看,說:“無妨,大都護只是睡著了�!�

  羅小義這才吐出口氣來,心想他三哥也真是能扛,這么久沒睡過一個好覺,還挨著箭傷,就這么沒事一般撐了回來,不累才怪了。

  棲遲跟著松了口氣,低聲說:“先讓他睡吧�!�

  大夫不敢忘大都護的吩咐,躬身出門,來向她請脈。

  羅小義跟著出來,見狀道:“嫂嫂是該瞧一瞧,看起來氣色不好。”

  她摸摸臉,想著連日來的確不大舒服,點了下頭。

  ……

  羅小義先去吃飯了。

  主屋里,棲遲端坐著,伸出手。

  大夫在對面仔細把完脈,又詢問了她近來可有不適。

  她說:“常有惡心反胃,料想是馬上顛簸所致�!�

  大夫分外詫異:“縣主竟還歷經顛簸,實在是我見過女子之中身體最好的了。”

  她隨口問:“何出此言?”

  大夫更加意外:“縣主難道對自己的身子一無所覺不成?”

  聽了這句,她才留了心:“怎么?”

  大夫忽而笑了起來,倒叫她反生莫名了。

  “縣主自光州而來至今,得一大喜啊�!�

  伏廷醒過來時,先看了一眼窗外。

  外面日光如常,他按了下后頸,起了身。

  兩個仆從進來,送來了清洗的熱水和飯食。

  他先吩咐去將羅小義叫來。

  仆從退了出去。

  待他洗漱過,也用了飯,棲遲從門外走了進來。

  見他已醒了,她站在門口,一時沒作聲。

  伏廷正往身上套上干凈的軍服,眼睛看著她。

  她已換過了衣裳,頭發也梳回了端莊的云鬢,一雙眼如有話說一般,在他身上流連了一遍:“可算醒了,你都睡了一整日了。”

  伏廷這才知道為何還在白日,原來他睡了這么久。

  他看了看她神色:“你在等我醒?”

  她眼神游移一下:“算是吧�!�

  伏廷雖受用,卻還是看出她神情不同,不止是眼神,就連語氣也不同往常,他問:“有話說?”

  棲遲兩手交握住,看他穿上了軍服,先問了句:“你這是要出去了?”

  伏廷扣上腰帶:“嗯,要入軍中�!�

  她唇啟開,又合上。

  他已瞧見了:“有什么事直說。”

  “是有件事……”棲遲輕聲承認,忽而轉過頭,捂著嘴干嘔一聲。

  羅小義正好走到門口:“三哥叫我?”

  伏廷還看著棲遲,沉眉問:“你沒看大夫?”

  忽而想起在路上就好幾回見她這樣了。

  棲遲掩了掩口,說:“看了,沒病�!�

  他這才看了眼羅小義:“叫你去營中布防,先去外面等我�!�

  羅小義看看他,又看看棲遲,撓了撓鼻子走了。

  伏廷站在棲遲面前:“何事?”

  走之前,還是要先聽她將事說完。

  棲遲臉上莫名多了兩抹紅暈,一只手撫在小腹上,猶豫了一下,想著羅小義還在等,搖了搖頭:“算了,回頭再說吧。”

  他又問一句:“你真沒生�。俊�

  “嗯�!彼c頭。

  他打量她一番,才拿了馬鞭出了門。

  從未見過她這般模樣,像是有什么難以啟齒的事一般。

  伏廷一路走一路轉著手里的馬鞭。

  羅小義跟在他身后道:“三哥還是該多歇一歇,你這一路就沒好好歇過,還受了傷,只睡一日哪夠�!�

  伏廷一個字沒聽,思來想去覺得棲遲那模樣不對勁。

  明明干嘔了好幾次,卻又說沒病。

  “女人作嘔是怎么回事?”他忽而問。

  羅小義一聽便笑了:“三哥怎的問起這個,我只聽人說一次作嘔壞肚子,一直作嘔懷小子,誰知道真假啊。”

  伏廷想著棲遲捂著嘴,一只手撫在小腹上的樣子,一腳跨出府門,停住。

  羅小義跟著停下,看他兩眼沉黑地斂在眸中,手里馬鞭捏緊了,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怎么了三哥,不走了?”

  伏廷忽將馬鞭往他身上一拋:“先不去了。”

  說完轉頭,大步往回走。

  羅小義捧著他的馬鞭,莫名其妙,怎么了這是?

  棲遲還未離開書房,先嘆了口氣,不知該不該好笑。

  剛才本想說的,可最終卻又好似開不了口似的。

  身前忽而罩下一層陰影,她頭一抬,伏廷去而復返,站在她眼前。

  他盯著她,從上而下,看了好幾遍,忽而問:“多久了?”

  棲遲眼眨一下,臉上微紅,側過身去:“什么多久了?”

  伏廷擋著不讓她回避,手臂在她腰上一攬,將她扣到胸前,另一手貼上她小腹,盯著她,喉頭滾了滾:“多久了?”

  棲遲紅著臉想:倒是不用她說了。

  昨日那大夫問她為何對自己身子也一無所覺,她才想起到現在還沒來月事。

  大夫說她自光州而來至今,得一大喜。

  這一喜,在她腹中。

  她看著在她面前低著頭,胸膛微微起伏的男人,輕輕移開眼,低語一句:“何不問你自己�!�

  這么說便是承認了。

  伏廷站直,手抹了下嘴,心里有一處像是被狠狠地抓住了,難以置信:“你居然……”

  他舔住牙,沒說下去。

  居然從那么危險的境地里走了一遭。

  一旦想起先前種種險況,若有意外,簡直無法想象。

  棲遲看了看他,已經猜到他想說什么。

  她又何嘗不意外,難怪連大夫也說她身體好。

  伏廷眼睛盯在她腹上,又看她的臉,一步未動,心里卻已波濤翻涌,嘴角揚起,又抿上,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了。

  作者有話要說:  諸位早安~

  ——來自一位剛給總裁揣上就想給她卸貨的作者。

  友情提示:如有孕婦觀文請不要模仿類似前面章節的種種危險動作,畢竟棲總會騎馬,懂我意思吧,都乖一點~(我在瞎說啥,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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