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而另一邊,林現(xiàn)和幾位便衣還在購物廣場附近轉(zhuǎn)悠。
看完電影的人們魚貫而出,滿世界喧嘩吵雜。
張季正對之前白琰的話耿耿于懷,“她說什么……襲警?現(xiàn)在的人真是太囂張,林隊你就這么放過她了?”
曾吃過虧的小民警一臉憤慨,“這些人沖動襲警一時爽,你要不嚴(yán)懲,她們嘗到甜頭,就會一直襲,一直爽。絕不能這樣慣著,就應(yīng)該按規(guī)矩好好罰一頓,長個教訓(xùn)。”
林現(xiàn)抱著公仔,被他念了一路,耳朵長繭地慢聲解釋:“是個誤會。”
“再怎么誤會那也動了手。你看她剛剛道歉的態(tài)度,半點不誠懇。”張季不悅地癟嘴道,“一個女孩子喝得周身酒氣,當(dāng)街嬉鬧,不斯文不矜持,還動手打人!”
他越說越唏噓,“這今后可怎么嫁得出去啊。”
林現(xiàn)聽得輕輕掀了個白眼,別過臉暗嘆。
咸吃蘿卜淡操心。
忽然間,懷里的手機(jī)震動出聲,來電顯示是隊里技術(shù)科打來的。
他接了:“喂?”
“喂,林隊嗎?我小郭。”
刑偵的技術(shù)大隊往往比隔壁命案大隊還要忙,大大小小的東西事無巨細(xì)都要查。技術(shù)科的兩個民警正湊在電腦屏幕前,鼠標(biāo)滾動著上面的數(shù)據(jù)。
“上回您找我查的匿名卡有眉目了。”
系統(tǒng)身份信息那一頁貼著張平凡而木訥的臉,神色暗淡,表情呆滯,是張標(biāo)準(zhǔn)的證件照。
“是個叫徐厚全的人在淘寶上買的,四十五歲,家住北新區(qū)龍飛路,之前在某通做快遞員,最近好像因為投訴太多被解雇了。”
林現(xiàn)停住腳,“快遞員?”
“對。”民警在那邊調(diào)出一段視頻,“剛剛讓銀杏派出所查了本月的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公園小區(qū)這段時間,從深夜到凌晨一直有人在路口徘徊,不過因為街燈壞了,天色太暗分不清臉。從體型上來看,有可能是他。”
“好,那麻煩你把他的資料傳我一份。”
“林隊。”電話那頭突然打斷道,“我這邊定位他手機(jī),這個人現(xiàn)在正好就在‘一棵樹’商圈,離你們巡邏的地方挺近的,要不要趁機(jī)調(diào)查一下?”
林現(xiàn)握著手機(jī)的力道驟然一緊。
“你說他現(xiàn)在在這附近?”
他猛地抬眼掃視著周圍絢爛沉溺的燈火輝煌,眼前有一瞬被閃爍的光晃得暈眩。
艾笑和白琰才離開不久,此人正好也在商圈,有那么巧么?
而且這個時間顯然年輕人居多,他一個中年大叔也會有興趣過圣誕節(jié)嗎?
還是說……他根本就是跟來的。
張季見他表情不對勁,“林隊,出什么事了?”
林現(xiàn)并未回答,足下加快步子,語氣急促卻有條不紊地安排:“立刻把定位發(fā)到群里,要保證這附近所有巡邏的人都能看到,還有徐厚全的照片和身份信息……張季,對講機(jī)給我。”
此時的沐神湖石橋上,情侶與路人零零散散地交錯,岸邊的街景映在湖面波光粼粼,橋頭有小販挑擔(dān)子賣那種發(fā)光的星形玩具,不少小孩子拿在手里晃悠。
艾笑二人正在橋邊吹風(fēng)醒酒打呵欠。
有點想睡覺。
“啊……費(fèi)事兒的弟弟又討債來了。”白琰翻完微信,把包背好,“臭小子要吃手撕面包,不然你就在這兒等我吧,買完咱們叫個車回去。”
艾笑靠在石欄上沖她點頭,“給我?guī)布丁。”
看著白琰走遠(yuǎn),她又轉(zhuǎn)回去賞夜景。
微波蕩漾的水面瞧上去寧靜極了,全然不會讓人聯(lián)想到它底下能有多深多險多湍急。
穿深色羽絨大衣的中年男子佝僂地立在不遠(yuǎn)處,他的背脊因為常年搬重物而被壓得微駝,整個人矮小、蹉跎、不值一提。
真正同來往的人群形成鮮明的對比,是城市里眾多灰暗顏色中的冰山一角。
他渾濁的眼睛盯著前面看,嘴里噴出淡淡的白氣。
手指一根一根捏緊,被凍得發(fā)紅。
“s”還在精品店的音響中歡欣鼓舞,來往的聲音吵雜又熱鬧。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身側(cè)那些原本說笑的路人甲開始留意到這邊了,徐厚全此時的本能,令其敏銳地感覺出一些不協(xié)調(diào)的視線。
他余光朝周圍瞥——
一個貌似在樹下講電話的男子正不時抬眼望著自己。
地攤邊挑揀著小玩具的青年一邊和攤主討價還價,一邊偷偷向這里打量。
靠在欄桿上看風(fēng)景的行人不經(jīng)意跟他目光交匯。
徐厚全作為一個從沒有過案底的“老實人”,并不清楚什么是反偵察手段,但他有著所有做賊心虛者無師自通的能力,奇妙的第六感使他恍惚意識到什么。
看風(fēng)景的便衣捕捉到了他眼神細(xì)微的變化,兩個人好似突然各自撕破臉皮,一齊動了起來!
不知是誰大喊了聲,隱在四周的警察就像泄洪的潮水,全數(shù)涌入同一個地方。
然而徐厚全的反應(yīng)更快,他似乎一開始就沒有要逃的打算,只跑了幾步,顫抖的手用力掐住女孩的脖頸將她扭過來,在衣服口袋里躺了一個月的小刀終于派上用場,迅速抵住了對方的咽喉。
“別過來!”
他許久沒開口的嗓子,甫一說話帶著快撕裂的顫音,有種魚死網(wǎng)破地戰(zhàn)栗感。
徐厚全破罐子破摔地沖著一干警察叫囂:“再動一步我捅死她!”
他在緊張,旁邊的民警更緊張,紛紛投鼠忌器地剎了車,靜止在數(shù)米開外。
鬧市中的騷亂讓人群聚集的速度變得更快了,艾笑在對上眼前那些或驚慌失措或不明所以的神情時,才總算有點酒醒過后的茫然。
——我被劫持了。
這個念頭一旦萌生出來,她身體里那股名為害怕的情緒便絲絲縷縷地滲透四肢,冷汗讓人手腳冰涼。
在場的民警叫他別輕舉妄動,“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不要傷害人質(zhì)!”
落魄的中年男子舉著刀顫抖地吼道:“我沒有要求,我就是要傷害人質(zhì)!”
艾笑:“???”
或許是第一次遇上如此奇葩的暴徒,猜想他多半是個反社會人格,警察于是再次交涉道:“好,好,那我跟這位小姑娘換行不行?你想怎么傷我都可以。”
不料,徐厚全聽完反而顯得更為激動了,他的汗混著亂七八糟的淚水遍布滿臉,語氣竟還有點委屈,“不行!我只沖著她來,我只想捅死她!”
我是掘您祖墳了嗎?什么仇什么怨!
艾笑隨著他危險的動作腦袋直往后仰,擔(dān)心對方一個手抖切下。
原以為是自己倒霉被人順手牽羊當(dāng)了擋箭牌,想不到對方竟還是有備而來,精準(zhǔn)點草!
都什么破事兒……
白琰買完東西回來就見橋上這方寸之地被圍得水泄不通,她索性扔了面包,愣是深吸口氣將自己縮成一張皮,吃力地擠到了前排。
民警正好脾氣地開導(dǎo)他:“你都多大歲數(shù)了,人家一小姑娘,能跟你有什么血海深仇,非得鬧到這地步?人和人之間的矛盾說到底都是由于缺乏正確的溝通引起的,天大的事不能坐下來談一談嗎?”
徐厚全仿佛是憋了一輩子的苦水沒處倒,此刻老淚縱橫,摁著艾笑邊吼邊哭:“你懂什么,你懂個屁!你們這些公務(wù)員,有國家養(yǎng)著,有國家罩著,不愁吃穿,混到退休工資都比我們高!”
民警們調(diào)解不成,被戰(zhàn)火劈頭蓋臉地澆得滿身腥,一時也十分尷尬。
“兩年前,我在的那家公司忽然倒閉,”大概是發(fā)現(xiàn)四周人多起來,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道,“年紀(jì)大了,學(xué)歷又不高,好不容易才找到份送快遞的工作。辛苦歸辛苦,可我們?nèi)揖涂克燥垼疫得供兒子讀書呢……結(jié)果這丫頭。”
他說著將艾笑往前推了推,“一點小事情,她非得投訴我,還上郵政投訴,鬧得陣仗翻天。老板說客戶要是不罷休,就得把我辭了,我又是打電話又是發(fā)短信,低聲下氣,只差沒跪著求她原諒……”
此人一口外地音,講的內(nèi)容又聽得艾笑莫名其妙。
心想:這是誰,這說的是我嗎?
“我賺點養(yǎng)家糊口的錢容易么,可她怎么說都不肯撤銷投訴。”大約是情緒過于激越,徐厚全整張臉通紅,捏著刀把的手倒是青筋突起,“為這事兒,我媳婦兒帶著兒子走了,要跟我離婚;今年的房租也沒錢付,再過一陣就得睡大街。反正現(xiàn)在,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他像是給自己打氣似的,憤憤地對著艾笑說道:“白琰!你不給我活路,那我也豁出去了,就是死也要拉你墊背。是你不仁在先,不能怪我不義!”
……
她被噴了一臉唾沫星子,腦中稀里糊涂灌了大堆東西,半晌才回神。
哈?
站在圍觀群眾里的白琰乍然聽到自己的名字,不明就里地皺皺眉:“???”
正中央的歹徒?jīng)_還在艾笑撕心裂肺地吼,張口閉口都在喊“白琰”,一副受盡苦楚要伸冤的表情,盡管眼下這境況劍拔弩張十分兇險,她還是不合時宜地覺得場面有點滑稽……
抵在脖子上的刀越抖越厲害了。
現(xiàn)代的小刀片大部分作削水果用,還未到削鐵如泥的地步,艾笑雖然感覺那薄薄的一片涼得刺骨,卻并沒多少疼痛感,估計是沒割破皮。
她冷靜下來之后,小聲地想跟對方辯解:“那個……”
然而白琰卻快她一步開口:“她又不是‘白琰’,你對她嚷嚷有什么用。”
徐厚全見有人靠近,瞬間警惕地后退,幾乎抵到了石橋欄桿上,“你干什么!不許過來!”
“不是找白琰么?”她在十米處停下,“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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