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林現撇開碗筷,接過她遞來的手機,屏幕上是那條沒頭沒尾的短信,他將食指指背輕擱在唇下,若有所思的皺眉。
艾笑簡單地告知其原委,仔細觀察著林現表情的變化,語氣顯得小心翼翼:“你知道最近那個綁架婦女的案子嗎?”
他點了一下頭:“我知道。”
正好眼下有機會,與其自己瞎猜,倒不如直接問問林現。她隱晦地開口:“你別笑我腦洞大……我就想,這個會不會和案情有關……”
還真不好說,若放在平時,亂七八糟的騷擾短信滿天飛,騙爹騙娘騙老頭老太太的多不勝數,別說喊“救命”了,張口叫“爸爸”的都大有人在。
但眼下專案尚未偵破,在這個節骨眼上,艾笑的擔憂也情有可原。
林現沉吟著,“現在只有一條短信,我沒辦法給你一個準確的答復。不過等明天我可以讓人查一查這個號碼。”
艾笑似懂非懂點頭“哦”了一聲,也不知道提供的這點線索能有多大幫助。她并非是個過于愛心泛濫的人,可處于良心上的不安,又做不到放著這條短信不管。
林現摸出自己的手機,將信息記下,朝她微微一笑,輕聲安慰:“有結果我會立刻跟你聯系的,不用太擔心。”
“辛苦辛苦,那我先謝謝你了。”
有種將重擔轉移了的輕松感。
艾笑喝完一整杯涼茶,就著寒意打了個舒服的冷戰,興致勃勃地幫他夾菜,滿帶著討好的意味:“還想吃什么,不要客氣盡管點。”
*
第二天,上班時間。
成功拯救出男朋友的艾笑就收獲了一波來自同事的親切問候。
孫皓:“太慘了,真的,才跟你好上一天就住院,我想求這位新歡的陰影面積。”
她翻了個白眼抽出記事本。
隔壁的基友轉過來,“我聽說電腦只要進過一次水,以后各方面的功能就會下降。”對方頗為同情,“你這千八萬花得豈不是很虧。”
艾笑:“……”
別提了,肉疼。
路人甲從顯示屏后面伸出個腦袋:“該不會是你換下來的前男友從中作祟,想斗死新寵,大家一起共沉淪吧?”
想象力挺豐富的,是被哪部宮斗劇荼毒成這樣了。
她朝前齜牙,筆往本子上一戳:“各位公公們,沒事兒別湊在一塊兒八卦了,總結寫了嗎?臺賬做了嗎?年終獎有譜了嗎,都這么閑哦,大好的青春拿來八卦不會內疚么?”
說完干脆往群里狂發了一批專題方案——都別閑著呀,周末加班吧。
來啊,互相傷害啊!
很快群消息就開始哀鴻遍野。
經過一番狂轟濫炸,在場的可算消停了,老老實實地埋頭干起了活兒。
艾笑寫完近期的計劃,支著腦袋檢查實習生更新的幾篇稿子。
陰沉了一周的天難得放晴,柔軟的陽光從外面打進來,窗明幾凈,將擺在臺子上的綠蘿照出幾分溫暖的味道。
以電腦辦公為主的公司,大多數時候其實是很安靜的,除了早晚與午休,只要忙起來,甚至鄰桌的交流也靠網絡私聊,一整天或許都說不了幾句話。
微信的電腦端瞧不見動態,她換回手機時才發現,摸魚的同事們又在那條“男朋友”的吐槽下面添了不少評論,樓越蓋越高,開著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所謂群體就是這樣,只要有和尋常人習慣不一樣的異類,總是免不了成為談資。
艾笑看著留言區里的熱火朝天,忽然想起昨天林現不經意問她的話。
然后自己也開始奇怪——她究竟是從什么時候起就不喜歡出門了呢?
她潛意識里總是不太想遇到以前的舊熟人,聽到他們嘴里說出“你以前怎么樣”“現在怎么樣”的對比,會令人有種今不如昔的自卑感。
滿屋子安靜的時候,旁邊的鈴聲卻突然間此起彼伏,像是華爾茲交際的現場里多了幾個跳廣場舞的大媽,不和諧極了。
白琰正翹著腿研究新手機——她買的vivo到貨了,把補辦的電話卡往里一插,沒過多久,期間的未接來電和短信便叮叮當當響個不停。
聽到她似乎頭疼地“嘖”出聲來,艾笑好奇地瞥了一眼:“怎么了?”
“哎,還是上回那個快遞……”白琰撓了撓腦袋上的碎發,“說他投訴達上限了,我要是不撤銷很可能會被開除。果然是劣跡斑斑啊,嘖嘖。”
艾笑邊敲著字邊勸道:“那要不就算了吧,惹急了當心他報復你。”
“不行,小人越縱越猖狂!必須得讓他感受一下人民群眾的怒火。”
“你看。”白琰示意,“光我丟手機這一個星期就發了十幾條,簡直喪心病狂。”
艾笑剛想湊過去,自己的微信里邊忽就傳來消息提醒。
是林現發來的,一條語音。
對哦,他說過要幫忙查手機號碼的。
不過好早啊,這才十點。
她點開播放,對方的嗓音清晰而沉穩,隔著失真的網絡,像蓋了層紗,竟比平時聽著要溫柔許多。
——“艾笑,號碼我已經查過了,是張匿名卡,暫時還不知道對方身份。但比對過定位之后,能夠肯定的是和這起案件無關,你可以暫時放心。”
剛剛外放出來,白琰便亮著一雙眼睛轉頭。
與案件無關,這么說不是被綁架的婦女?
艾笑思索了下,打字回復他:“謝謝,那能查出信息是誰發的嗎?”
很快,回信就彈了過來。
——“可以,不過要弄清使用者的身份,技術上有些復雜,可能要花點時間。”
“誒——”白琰稀奇地搭上她的肩,盯著手機贊嘆,“好聽誒,這誰啊,聲音帶磁的。”
艾笑被她搖得東倒西歪,“我高中同學,在公安局上班的,就問了他之前短信的事。”
“這破事你還惦記著。”白琰不以為意的瞅著她的微信,眼放精光,“什么樣的高中同學?同班的嗎?有女朋友了沒,長得好不好看?”
“只是點頭之交很多年沒見過了……”說著還得避開她準備去戳語音的咸豬手,“誒誒誒!在上班兒呢!”
白琰不依不饒地伸手去夠,“打什么字啊,人家都跟你發語音,你說一句唄。”
艾笑:“……可我就喜歡打字。”
大概是沒等到她回話,這時候,林現新的消息又發了過來。
——“……最近多注意安全,別回家太晚。再有什么情況隨時聯系我。”
白琰正好點開來,瞬間興致勃勃:“你看別人叫你‘注意安全’‘隨時聯系’!多體貼啊。”
“來!我幫你回個‘知道了么么噠’。”
有病嗎!
綁架案的事情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發酵后,熱度慢慢地降下去了。
市局的專案組還在拼命的加班,艾笑再去論壇看帖的時候,起先置頂的“尋找失蹤女大學生”沒有了多少新的留言,反倒是下面浮起一些有關其男朋友的八卦,短短幾日,這個女生的學校乃至家庭已經被扒了個底朝天。
輿論的關注點被轉到了奇怪的方向,恨不能把當事人所有雞毛蒜皮的東西都扯出來,編成一片長篇大論跌宕起伏的故事。
而將那條短信交代給林現之后,艾笑也漸漸的不再留意這個案子,全心全意投入到年終總結的奮戰當中,打算和搶獎金的人拼個你死我活。
一進入十二月,四周就彌漫著過節的氛圍。
行道樹上掛出了和往年一樣毫無品味的彩燈,街邊商鋪的玻璃門清一色貼著白胡子圣誕老頭的畫像,儼然搶了尉遲恭和秦瓊等人當門神的飯碗。
賣房子的銷售電話比以往的哪一天都要活躍,隱藏在地鐵上的小偷蠢蠢欲動,同行們也終于不聊騷了,一個一個悶頭寫稿子想趁這幾十天刷最后一把業績。
夜里十點整。
艾笑沖完澡,面朝下倒在床上挺尸,被工作折磨了一整天的身體行將散架,半點都不想爬起來吹頭。
她就著這個動作刷手機,看白琰發來的一段小視頻——她今晚在清吧喝酒,烤肉吃得美滋滋,幾張照片還拍了個抱吉他的駐唱,人長得眉清目秀,瞧著挺年輕的。
——“這小哥哥的歌兒好聽吧?”
——“怎么樣,喜不喜歡?來個紅包,姐姐幫你要微信。”
拉皮條的老妖婦!怎么還沒有一個救世主來把她給收了!
艾笑翻著表情包一連找了好幾個鄙視的表情,閑極無聊地和對方斗圖。
她一個人住,家里不開電視,于是到了晚上就靜悄悄的,小區距離公路又遠,廣場舞時間一過,地上落根針也能聽見。
在這個時候,突然鈴聲提醒來了一條短信。
說不出是什么原因,雖然沒看內容,她卻有種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是無法用科學解釋的第六感。
窗外的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幾道模糊的影子正打在身邊的墻壁上。
艾笑嘴角的弧度一頓,警惕地戳開圖標。
熒屏上顯示出來的文字映在她瞳孔里。
又一個陌生的號碼,這一回,內容升級了,長串的字符貼滿了對話框,來人寫著——
“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
鋪天蓋地的重復文字密密麻麻地刺激著眼球,沐浴后的熱度在這一瞬驟然降溫。
艾笑坐了起來,濕發里滑出水珠,順著她臉頰滴到了被子上。
手機中的短信營造出一種無聲的陰森,她忽然感覺到冷了。
艾笑握著手機沉默很久,鬼使神差地打字問道:“你現在在什么地方?”
約莫過了一分鐘,新的短消息彈出。
對方寫道:“我在你家衣柜里。”
艾笑:“……”
我的老天鵝!!
*
林現一直在忙專案,回家有些晚,洗漱過后時候已經不早了。
他擦著脖子上的水珠走進臥室,三歲大的橘貓正揣手臥在電腦椅中,扭著腦袋朝這邊打量。
林現放好毛巾,伸出兩指,輕輕夾著貓后頸把它拎回窩。
這只肥橘是調到公安不久,他在路邊撿的,大熱天被地面烤成了碳,奄奄一息。
據獸醫說因為當時燒壞了腦袋,所以反應比平常的貓要慢許多,除了吃飯睡覺和叫它名字,其余時候多數在發呆,倒是十分好養活。
調好了明天的鬧鐘,林現掀開被子,隨意將手機扔在旁邊的柜子上。
艾笑的短消息發來時,他剛剛進入淺眠狀態,解了鎖屏點開看,微信里有張對話截圖,緊跟著后面寫著:
——“救命!!”
下一瞬,林現猛地睜大眼睛從床上蹭起,他短暫地慌了一會兒神,抓過外套披衣下床。
十點半。
林現喘著氣在艾笑家門前站定,一邊整理呼吸一邊摁響門鈴。
幾乎是在同時,里面飛快打開。
她頭發還在滴水,兩手無措地抱著胳膊,神色明顯有點慌,一直在抖腳。
路上林現幾乎打了二十分鐘電話安撫她的情緒,大概打完就等在這里了。
他望了一眼屋內,輕輕掩上門,隨后問道:“現在是什么情況?……你沒事吧?”
“我、我我也不清楚。”身邊多出一個人,艾笑明顯鎮定了不少,這半個小時里她如芒刺在背,總覺得周圍哪兒哪兒都藏著人,至今心跳頻率還居高不下。
“家里別的房間我沒敢進,光是大衣柜就有四五個,頂層柜子七八個,容量都是夠的……不過一直沒聽見傳出動靜。”
她后怕地打了個寒噤,“你說,該不會真有什么人吧?”
林現換好拖鞋,輕聲安慰:“不用怕,我去看看。”
說完便往里面的臥室走。
艾笑忽然緊張:“你小心一點……”想了想,又忍不住跟上前。
她租的是一廳兩室,帶衛生間和廚房。
其中一間可能就五平米,用來堆放雜物以及晾曬衣服,環境收拾得還算整潔。
林現陸續打開柜門,里面大多塞著棉被、抱枕、舊書籍,分門別類,很容易找。
他背脊很寬,人長得又高,艾笑縮在他背后墊腳,小心翼翼地從肩頭探出視線。
“……怎、怎么樣啊?”
“沒有躲人。”林現合上柜門,轉頭看她,“東西也沒有被翻動過的痕跡,對方應該是嚇唬你的。”
艾笑松了口氣,然后又奇怪:誰會那么無聊,非得揪著她不放?
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自己惹過什么奇葩。
“但你一連收到兩條短信這已經不是巧合了,搞不好被人安了監控,我可能還得再仔細搜一下……你介意嗎?”
他講話時語速不緊不慢,微微有些低沉的嗓音不自覺地會讓人心里靜下來。
艾笑忽然莫名想起了之前白琰對他聲音的評價,在當下竟很不合時宜地覺得——還真的挺好聽的。
“當然不介意。”她忙搖頭,拘束地擼了一把濕發,“那你隨便找,我去幫你倒杯熱水。”
“嗯,謝謝。”
艾笑進臥房取燒水壺,林現在客廳打量了一圈,先是檢查燈具、電器、插座,繼而開始翻看家中的小飾品。
如今的微型攝像頭經過改良再改良,混進胸針、頭花上也是輕而易舉。
他蹲在電視柜前,盡量對所有東西輕拿輕放,抽屜一拉開,擺在外面的是棉簽與感冒藥。
林現正拿起一盒止咳散,不經意看到下面的一瓶安眠藥。
旁邊則是吃了一半的米氮平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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