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第十七章
云起“哦”了一聲,隨手扔開長棍,轉身就走。
陳群抹一把臉上的血漬,看著這個莫名其妙沖進他房間,將他暴打一頓的少年,竟然就這樣一句交代沒有的施施然離開,頓時一口氣直沖腦門:“站住……站……你給我站住!”
見少年果真停步回頭,那雙好看的眼睛帶著幾分好奇和無辜看了過來,陳群頓覺渾身發寒,一個激靈冷靜下來,覺得渾身上下都開始疼了起來,氣勢急轉直下:“為、為什么打我?!”
他長這么大,遇到過無數想殺他的,想傷他的,想弄殘他的,可這種明明有能力殺了他,卻專程過來暴打他一頓的,還真第一次遇上。
遇上前者,他是寧死都不肯輸口氣的,可是后者……還是識時務者為俊杰吧!
云起眨眨眼,看著這個氣勢洶洶叫住他的高大男人,用這么委屈可憐的口氣說話,他還真有點不適應。
前世的時候,這個人的形象向來是和忠心耿耿、義薄云天、冷漠強悍等等詞兒聯系在一起的,他也親眼見了他不止一次,卻沒聽他開口說過幾句話,笑容更是從未見過……這可也相差太遠了。
云起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陣,感覺的確就是前世那人沒錯,于是又變得興趣缺缺:“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陳群幾乎要氣樂了,你他媽的莫名其妙來把人暴打一頓,還不興人問句為什么?
咬牙道:“不教而誅,就不怕我下次再犯?”
于是云起轉過身來,走到他面前,彎下腰看著他,認真問道:“疼嗎?”
頗為關心的模樣。
若換了是旁人這樣來問,陳群或者一聲不吭,或者咬牙說一句“不疼”,或者挑釁的來一句:“你說呢?”
但現在,他顯然很明白這兩句話出口以后會面臨什么樣的光景,硬氣些被人一劍殺了也就算了,可被人抄起棍子又一頓暴打之后再問……忍氣吞聲道:“疼。”
真他媽疼!
云起滿意點頭,道:“那就夠了。”
所以說那么多廢話做什么?打疼就夠了。
直起腰,準備離開。
他越是這樣,陳群越是不忿,越是不甘心他就這么走了,梗著脖子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為什么而來!不就是那幾個小和尚為你出氣,你為那幾個小和尚出氣嗎?那些小和尚打中我九掌,我假裝吐了九口血,所以你就要來打我九棍,打的我真吐九口血,不是嗎?”
云起“嗯”了一聲,道:“果然打一頓會讓人變聰明。”
所以說,棍子就是比舌頭有力。
他巴拉巴拉自己說出來,哪有被打的人自己悟出來效果更好?
前世他手無縛雞之力,只知道陳群武功高,卻不知道到底高到什么程度。可是這一世,他不僅自己武功不錯,眼光,更不錯。
苦度寺里的幾個小和尚是有幾分厲害,合擊之術也的確高明,但到底年紀還小,且幾乎完全沒有實戰經驗,他們合力之下,或者能打敗陳群,但想要將他打的毫無還手之力……還得再練幾年。
更何況,這群小和尚們年紀小,內力低微,且又未存殺心,哪有能力隨意一掌就讓他傷至吐血?
你既然戲弄我們家小和尚,假裝被打的吐血,我就打到你真吐血!
陳群越發郁悶,道:“你就不好奇我為什么這么做?你就不好奇誰在你之前傷了我?你就不好奇,為什么我們在這里打了這么久,兩位皇子殿下還不出現?”
云起道:“兔子會為自己的窩修建不為人知的出口,田鼠會將偷來的糧食藏在隱秘的地下,小孩子會把零花錢塞在被褥里……這天底下,誰沒有點自己的秘密?這也好奇,那也好奇,我還活不活了?”
陳群道:“那你好不好奇,我們哪天會再上苦度寺?”
回答他的,是一根橫空飛來的木棍,擦著他的鼻尖掠過,嚇出他一身冷汗。
“給你做拐杖,好好養傷吧。”
陳群這才看清,原來將他打到吐血,打的不知道斷了幾根肋骨的兇器,就是一根扁擔,也不知道那少年從哪兒順手撈的……
……
云起翻過圍墻,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剛剛因暴打陳群一頓而來的舒爽心情,因為陳群的最后一句話煙消云散。
陳群的問題,他雖說不上心,可既然提到了,無聊時難免會想一想。
首先,陳群為什么要射出石子?為什么要假裝被小和尚們打傷?
為了給顧瑤琴出氣?不存在的。
最簡單的分析,只從結果上來看,是挑唆那幾個和苦度寺的關系,讓苦度寺對劉欽等人心存惡感,讓劉欽等人或朝廷對苦度寺心存忌憚。
做這些不是針對苦度寺,就是針對劉欽幾個,但苦度寺與世無爭,前者幾乎不可能,若是后者,那么陳群或者是其他皇子派來的,或者直接針對整個皇室或朝廷。
看他方才提到“皇子”二字時,不經意流露出的嘲諷之色,應該不是其他皇子的手下,甚至他對整個皇室,都持有一種不認同的、鄙夷的態度。
對當今的皇室不認同,唯恐天下不亂……大潛開國以來,奪位失敗、自詡正統的皇子皇孫多了去了,云起連猜都懶得猜了。
哈,前世那小子一直待在顧瑤琴身邊,也不知道都做了些什么,這個云起倒真有點好奇,可惜這世上沒人能給他答案了。
第二個問題,陳群在他來之前,已經先被人打傷過了,而且傷勢頗重。
聽陳群的口氣,出手的人應該是他認識且想不到的人,于是選項只剩了三個:顧瑤琴、劉欽、劉鉞。
用腳丫子想都知道答案是誰。
所以說,劉鉞和顧瑤琴之間,有點奇怪啊!
有那首“明月幾時有”在,劉鉞一定知道顧瑤琴是重生。
但顧瑤琴知不知道劉鉞也是?
這就懸了,最起碼她絕對不知道他就是前世的云寂,否則對他的態度,不會如此輕慢。
所以,這對上輩子歷經艱辛才走到一起的恩愛夫妻,這是在搞什么呢?
一個左右觀望,對四皇子劉欽的態度,比對前世的丈夫還要親近。
一個冷眼旁觀,全無坦誠相對、夫妻相認的意思,還出手重傷她此刻最大的依仗之一。
瞧不懂啊瞧不懂。
第三個問題,為什么他們打架,而劉鉞劉欽沒有出現?
這就簡單了,因為他們現在都不在客棧。
不在客棧在哪兒?
睡不著出去溜達啊,喝花酒啊,打架啊,和親信們悄悄碰個頭啊……可能的原因多了去了。
其實真正讓云起掛心的,只有剩下的那最后一個問題,偏偏這個問題,最是無解。
于是不再多想,回到住處,將托人代買的東西收拾收拾,啟程回山。
等云起回到寺里的時候,天已大亮,和尚們都已經做完了早課,大胖和尚自己坐在灶前燒炕,烤紅薯。
云起走到他身邊坐下,隨手抓起根燒火棍就在灶里一通亂捅,和尚被冒出的黑煙熏的連連咳嗽,揮著袖子扇了兩下,斥道:“去去去,有話說話!亂捅什么呢!”
云起將燒火棍放下,怏怏道:“師傅啊,你能不去京城嗎?”
和尚嘆了口氣,道:“你說呢?”
云起冷哼一聲,道:“我現在最討厭聽到這三個字了!”
于是和尚繼續嘆氣,不說話了。
到底還是云起忍不住,慢悠悠開口道:“所謂世外高人呢,應對皇帝征召,全都是一個套路。愿意出山的呢,必要先拿喬一番,省的下山了被人看輕,完全不準備出山的呢,倒要好言好語相待,以免惡了君王……師傅,你這算不算在拿喬?”
和尚翻了個白眼,將烤紅薯扒拉出來給他,道:“你這張嘴啊,就數諷刺師傅的時候最利索!”
揉揉云起的頭,嘆氣道:“衣食父母呢!”
又道:“別總拿世外高人幾個字來嘲笑你師傅,頭頂著天,腳踩著地,這世上,哪有什么‘世外’高人?都要吃喝拉撒睡呢!”
見云起低頭不語,和尚笑道:“反正你一天到晚在外面野,一年半載才回來看我一次,我在哪兒又有什么關系?去京城還省了你爬山的功夫呢!”
這話聽起來很有道理,但云起還是開心不起來,因為和尚不會開心。
更年號,測國運,也許很快就能解決,可推演歷法,卻不是一天兩天能完成的。
更何況,這些都不過是借口罷了。
就如同什么“衣食父母”,也不過是借口。
苦度寺千年古剎,根基深厚,在外有千傾良田,再養一百個苦度寺都養的活,哪里需要什么皇家供養?
只不過是當今天子勵精圖治,登基十七年來,內平藩王,外御強敵,改封地制為郡縣制,將天下大權一人獨攬。
依舊年富力強、精力旺盛的君王,越來越不能容忍存在于他的控制之外的事務,而偏偏苦度寺名聲在外……說是客客氣氣來請和尚出山,可和尚出山之后,還回的來嗎?
云起跟在和尚身邊十年,最了解他不過。也許和尚以前也曾云游天下、歷練修行,可是現在的和尚,是一個只想舒舒服服待在家里,看山看水看星星,吃齋念佛打瞌睡,連山都不愿下的宅和尚。
十年前受邀去莫干山,路上遇到他的那次,是這十多年來他唯一一次出門。
想到這樣的和尚,要去京城那塊繁華骯臟地,去應付那些一肚子彎彎腸子的達官貴人,他就心疼。
雖然云起從不肯將“老”這個字,安在和尚頭上,和尚也的確一直很精神,但作為苦度寺輩分最高,甚至整個大潛輩分最高的和尚,他的年紀真的不小了。
云起一直認為,生命到了這個階段,就有資格以自己最喜歡的方式活著,愛宅,就好好在家宅著,哪兒也不用去,什么人都可以不見,喜歡逛,就全天下去逛,想上山上山,想下海下海。
“師傅,我替你去京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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