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味的甜

　　茴笙/文

　　學校高一高二上兩節晚自習，高三加一節，十點半放學，所以這天晚上，沈意到家時已經十一點了。

　　她疲憊地打開家門，卻發現廚房的燈亮著，不由喊道：“媽媽？”

　　楚慧從廚房里探出半個身子，笑著說：“回來啦，媽媽做了宵夜，吃了再去睡。”

　　是桂花糯米圓子，小小的一個個，清甜可口，在這樣的深夜顯得格外誘人。沈意本來就餓了，聞到味道頓時肚子咕嚕嚕地叫，先吃了幾口才問：“媽媽你怎么在家啊，今晚不是要上夜班嗎？”

　　楚慧是市婦產醫院的護士，平時工作忙，經常要加班輪大夜。

　　“跟人換了。你今天第一天上課，怕你回來肚子餓，給你做點吃的。”

　　“什么第一天上課，我又不是第一天高中，都高三了，你還怕我不適應啊？”沈意說，“跟人換班又要欠些人情，下次不要了。”

　　面對女兒的教誨，楚慧點點頭，虛心受教，“好，下次不了。”　

　　不過沈意知道，說再多遍她也不一定聽，輕嘆口氣。客廳的電視開著，廣告播完，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哎，小意，這不是你同學嗎？”楚慧看著電視，驚喜道。

　　電視上播放的正是最近的熱門綜藝《飛翔吧少年》，肖讓和另外四個年輕男明星擔任常駐嘉賓，節目內容則是這五個人在全國各地不同的城市闖關歷險，完成節目組設置的挑戰。其實不算多有趣的節目，游戲環節時常無趣，只是因為嘉賓都是時下人氣頗高的小鮮肉而在網上狠刷了一通存在感，尤其是肖讓，每期節目一出來，他的高清美顏截圖就會在微博被瘋狂轉發。

　　這是重播，放的是第一期北京站的內容，肖讓站在長城上朝遠處的隊友大喊，藍天白云、清風山崗，他穿著白襯衣和黑色牛仔褲，額前戴著條紅色的發帶，幾縷劉海垂下，遠遠看去，真如漫畫中走出來的美少年。

　　沈意的心卻猛地一沉，幾乎是有點慌亂地拿起遙控器換了個臺。

　　“怎么了？為什么不看了？”

　　“我……看過這期了。”

　　“我沒看過啊。調回去，我還想看看肖讓呢。”

　　楚慧很喜歡肖讓。兩年前沈意剛考進七中，她知道他們倆在一個班，就曾向往地說：“肖讓，就是那個在《媽媽日記》里演兒子的小孩嗎？他都讀高中了啊，小伙子長大了，你不知道他小時候多可愛……哎小意你努努力，搞不好能跟他當朋友呢！”

　　當時她的語氣就和現在一樣，透著那么股慈愛，仿佛那才是她的親兒子。

　　沈意忍不住想，如果她知道自己今晚剛拒絕了和肖讓同桌的機會，會是什么反應……

　　傍晚辦公室的場景又在眼前浮現，她怎么也沒想到，自己難得背后說人一次壞話，就被逮了個正著！

　　不不，沈意在心里糾正自己，她只是說不想跟肖讓同桌，可沒說他的壞話。

　　雖然，這兩者好像也沒多少區別了……

　　想到自己一臉冷漠地說“不想幫助他的學習”，沈意都不敢去猜肖讓的想法，他會怎么看她？一個只顧自己、對同學漠不關心、沒有半點友愛的自私班長？

　　如果當時解釋了還好，可事實上她非常慫地跑了，一句話都沒敢說，在經過他的時候頭埋得低低的，后來一整個晚自習也沒敢往他的方向看哪怕一眼。

　　……簡直廢物！

　　沈意在床上翻了個身，借著月光看到床頭鬧鐘顯示已經凌晨一點了，她還沒睡著。捂住額頭呻|吟一聲，她猛地翻身坐起。不行，不能這樣下去。逃避不是辦法，她要去找肖讓解釋清楚。早上他認錯了人，都能大大方方地道歉，她一定也可以做到！

　　就像他那樣，像個大人一樣！

　　沈意下了決心，第二天早早去了學校，然后……一整天都沒找到機會。

　　開學第二天，整個高三年級進行了一次摸底考試，第一天考語文和數學，第二天考文綜和英語。通知來得突然，大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進教室就開始瘋狂背書。

　　楊粵音一邊背一遍崩潰，“你說學校有沒有意思啊，提前告訴我們會死嗎？偏要打突擊戰！”

　　關越越：“我現在沒空管學校，我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命運，這一次考試，肖讓來了！！！”

　　關越越的喜悅簡直要噴涌而出。閨蜜三人組里，沈意成績常年雄踞年級第一，楊粵音在中間徘徊，她最慘，總是全班墊底。也因此，她每次考試都盼著肖讓能來，因為作為一個一學期也上不了幾天課的人，只要肖讓來參加考試，他就是全班倒數第一，他要是沒來，關越越就是倒數第一。

　　關越越：“真的，我覺得全年級沒人能比得上我對王子的感情！連陳瑤瑤都不能！”

　　沈意、楊粵音：……這個她們的確不能。

　　沈意最重視學習，一見有考試立刻把別的事都拋到一邊，早上和中午的休息時間都在復習。一直到下午數學考完，晚自習同學們都看起了第二天的英語和文綜，她才終于分心想到了肖讓。

　　起因是關越越過來問她一道英語完形填空，結束后忽然說：“哎我們這次怎么還沒換座位啊，以前都是開學第一天換的啊。”

　　沈意正在喝水，聞言一口嗆到，關越越忙拍拍她的背，“怎么了你？當心點兒。”

　　沈意不自覺往教室后面瞟。昨晚她落荒而逃后，喬老師只在第三節晚自習過來巡視了下教室的情況，卻沒有提換座位的事。沈意了解她，知道她應該是被自己拒絕后，一時不知道怎么辦，才把事情先擱置了下來。　

　　外面是沉沉黑夜，頭頂的日光燈照得教室恍如白晝，肖讓坐在最后一排，正戴著耳機一邊聽，一邊低聲念誦。他是在背單詞，還是在練聽力？

　　沈意知道，外界對肖讓日程繁忙而很少來學校一直有非議，認為他荒廢學業。也不單是他，對他們這個年紀的明星，這樣的質疑從未斷過。但至少就她看到的，雖然肖讓來上課的時間少，只要他來了，都有很認真地學習。

　　沈意晚自習后面的時間都有點心神不寧，到放學才發現復習筆記居然只翻了幾頁，胸中頓時又充滿了對自己浪費時間的懊惱。

　　她決定不再拖延，今晚就把事情解決，所以當楊粵音和關越越叫她一起走時，謊稱還有事，讓她們先離開。同學們接二連三地走了，教室里人越來越少，她還在假裝收拾東西，湊巧的是，肖讓也一直沒走。沈意深吸口氣，站起來轉身往教室后面走去，同時在腦海里不斷背誦自己準備了一晚上的話。

　　然而，沒等她走近，肖讓已經站了起來，把書包往肩上一甩。他看到了她，揚眉一笑，說：“班長，我先走了。你也早點回家啊。”

　　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

　　空蕩蕩的教室里，沈意看著男生離去的背影，遲遲沒有回過神。

　　被討厭了。

　　沈意無精打采地走出學校。高三年級本來就放得最晚，她又拖延這么久，校門口已經沒什么人了，連路邊的小吃攤都開始收攤。沈意無意識看著前方，腦子里還在想剛才的事，她覺得自己肯定是被肖讓討厭了，只是他不想當面說破，所以才一看到她就立刻離開。

　　沈意有點難過，還有點委屈。她很想抓著肖讓跟他說清楚，她不是他以為的那種人，同學們找她講題、要借她的筆記，她從來沒有拒絕過。可立刻她就想到，肖讓都不愿意理她了，他們打交道的機會又那么少，恐怕他要帶著這個印象離開高中。

　　也許，等到多年以后，他拿了影帝、開了公司、成為天王巨星、走上人生巔峰，都會記得自己有一個——自、私、自、利、的班長！

　　“小妹妹。”

　　前方忽然出現一個身影，端端擋住她的路，沈意茫然地抬起頭，只見對方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路燈的光斜斜照過來，這條路上安靜無人，沈意還沒來得及問他有什么事，就見男人解開風衣，露出里面裸露的身體。

　　沈意：“……………………”

　　腦袋里像是有無數炸|彈炸開，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想跑，可身體像是被凍住了，巨大的沖擊讓她喪失了反應，只能傻傻地站在那里。

　　已經恐慌到了極點，男人卻又向前了一步，像是要向她逼近。

　　她一瞬間魂飛魄散！他他他……他要做什么？別過來，不要靠近她……救命！

　　一只手忽然從后面伸過來，一把蓋住她的眼睛。她聽到男生憤怒地罵道：“脫你媽脫，有病滾回家治！信不信我剪了你的小唧唧！”

　　放完狠話，他又低下頭，用清風般溫柔的聲音對她說：“別怕，我在這兒。我會保護你的。”

　　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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