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八章：小夫妻
一只雪白的兔子在地上狂奔，身后，一匹高大的駿馬急奔而來。似乎是知道大難臨頭，這只兔子爆發(fā)出了強大的力量，在頭頂之上的陰影將它完全罩住的時候，它猛然蹬地，突然轉(zhuǎn)向，原地轉(zhuǎn)了九十度，向著一側(cè)奔跑而去。
它能急停急轉(zhuǎn)，戰(zhàn)馬可不行，帶著巨大的呼嘯之聲，戰(zhàn)馬的蹄子擦著兔子的身子掠過，猛沖出去，向前又急奔了十?dāng)?shù)丈，馬上騎士這才一勒戰(zhàn)馬，戰(zhàn)馬人立而起，碩大的身軀車轉(zhuǎn)過來，掉換了方向，再一次向著兔子急追而去。
馬上的騎士是右武衛(wèi)中郎將李德，而此時，在他身后，正在為他鼓掌加油的，則是他新婚不久的妻子柳小蟬。
戰(zhàn)馬的速度終究不是兔子能比的，空曠的原野之上又躲無可躲，連個石塊，土洞也沒有，原本茂盛的草木因為季節(jié)的原因，這個時候也都倒伏在了地上。兔子只能竭力奔跑，只是它的體力，已經(jīng)愈來愈差，跑得也愈來愈慢了。
李德風(fēng)一般地掠過了兔子。
在馬與兔子并行的時候，他整個人斜掛在馬腹一側(cè)，一腳踩著馬蹬子，一腳勾著鞍橋，一個漂亮的蹬里藏身，長臂一抄，已是將這只兔子的兩只長耳朵抓在了手中，高高地舉了起來。
遠處，柳小蟬和一眾衛(wèi)士都大聲地喝起彩來。
李德的這一手，可不是隨便就能做得出來的。
李德得意洋洋地摧馬走到了柳小蟬面前，提著兔子道：“小蟬，抓到了，只可惜瘦骨嶙峋的，不肥，不過待會兒可以給你做一碗紅燒兔子肉。”
柳小蟬一把從李德手里搶過了這兔子。
兔子似乎已經(jīng)嚇傻了，四腿縮在肚腹之間，兩只耳朵緊緊地貼著后背，縮成了一小團地躺在柳小蟬的手掌里，身體瑟瑟發(fā)抖。
“好可憐的小兔子呀！”柳小蟬捧著小兔子，橫了李德一眼：“你咋這么心狠呢，這么可愛的小兔兔，你要把它做成紅燒肉？”
李德看著柳眉倒豎的柳小蟬，一口氣兒險些兒沒有接上來。
“我心狠？”
他看著柳小蟬，目光又轉(zhuǎn)向一側(cè)衛(wèi)士們馬背上搭著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獵物，大到狼，鹿，小到獐子，每個衛(wèi)士的馬后都掛滿了，似乎這些獵物，有八成都是柳小蟬小娘子下的手吧？
那一手飛矛之術(shù)，三五十步內(nèi)，幾乎百發(fā)百中，讓隨行的衛(wèi)士們都贊佩不已。自己和衛(wèi)士們?yōu)榱擞戇@位小娘子的歡心，一路之上都沒怎么下手，雖然大家的馬上騎射之術(shù)都是杠杠的，但既然是陪柳小蟬出來打獵散心，當(dāng)然是要讓她開心啦，所以大家光顧著趕獵物供她下手，自己都沒有過過癮。
這只小兔子，是今天自己唯一的獵物，本來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本領(lǐng)，也好討討新媳婦的歡心的，咋這一馬屁就接接實實地拍到馬蹄子上了呢？
李德摸著鼻子，吭哧了半天，卻是說不出話來。
“是不是很可愛？”柳小蟬兩手捧著兔子舉到李德的面前，歪著頭問道。
“可愛，可愛！”李德昧著良心連連點頭，四周的衛(wèi)士看到柳小蟬的眼光掃過來，也是一迭聲地道：“可愛極了。”
“瞧那一身白毛多柔順啊！”
“兩只紅眼睛就像兩顆寶石啊！”
……
一連串的阿諛之詞從這些五大三粗的家伙嘴里噴將出來，聽得李德身上寒毛直豎。他很清楚，這只兔子在他與這些衛(wèi)士們眼中，除了是食物之外，委實是找不出其它任何一點可愛之處的。
不過，既然是李大娘子說的，那這只小兔子也必須可愛起來。
“我要把它肥肥的。”柳小蟬將小兔子揣進了懷里，只露了一個腦袋在外頭。
“行行行，小蟬你想養(yǎng)啥都行！”李德趕緊道。“今日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回吧！”柳小蟬點了點頭，撥轉(zhuǎn)馬頭。
李德如蒙大赦，揮揮手，一眾騎兵立即簇?fù)碇麄兌送刈呷ァ?br />
柳小蟬跟著李德來到朔州已經(jīng)好幾個月了，新婚之初，自然是蜜里調(diào)油，其中妙處，當(dāng)然是不便與外人言說。不過到了過年的時候，柳小蟬終于思念起遠在武邑的親人了。
她還在不懂事的時候便進了柳府，然后又跟了小姐柳如煙，與柳如煙名義上雖是主婢，但一起長大的她們，感情倒如同姐妹一般，十幾年來，哪怕是柳如煙嫁人了，她也不曾離開過柳如煙，每個年節(jié)，自然都是一起過的。
往年都是柳如煙為她包一個厚厚的紅包，笑著讓她存起來將來作嫁妝，今年，卻是輪到她給人包紅包了。一想起往日，便不由悲從中來，整日里便茶不思，飯不想了。幾日下來，竟是日漸消瘦。
李德一個粗獷漢子，一個流浪乞兒，娶了柳小蟬，自然是寶貝之極，與李瀚一般無二，成了寵妻狂魔，一看柳蟬這模樣，頓時慌了手腳。
但他是右武衛(wèi)中郎將，身居高位，肩負(fù)重責(zé)，眼下又正是風(fēng)云際蕩之時。邊境之上，右武衛(wèi)與天德軍互相對恃，而武邑又一直猜測吐蕃極有可能來攻，值此緊要時刻，他哪里又有時間陪著柳小蟬回去？讓柳小蟬一個人回去省親，他又是極舍不得的。便只能想著花樣來討娘子歡心，今日出門打獵，正是他忙里抽閑，好不容易整出一點時間來陪柳小蟬出門，一是打獵，二是散心。
眼下看起來，目標(biāo)也算是達到了。
好幾天了，終于看到了小娘子臉上又重新露出了笑顏了。
當(dāng)然，也讓自己的那些親兵們，見識到了自己的媳婦雖然出身大戶人家，可不是嬌小姐。不管是騎術(shù)還是手上功夫，那都是上上之選。
事實上，柳小蟬也的確折服了這些親兵們。
在軍中，容顏其次，拳頭大才是真理。
更何況，在這些親兵眼中，長成柳小蟬這樣的，可不算是良配，他們大都喜歡五大三粗屁股大的女人，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好生養(yǎng)。
這讓李德很是鄙薄這些粗俗的家伙。
老子是中郎將，怎么能跟你們一般見識呢！
現(xiàn)在你們都看明白了嗎？老子的婆娘，那可是上上之選呢！
路邊零散地出現(xiàn)一些住戶的時候，人氣兒也就慢慢地起來了。溝渠縱橫，阡陌交通，田地里早就溝好了土壟子，有農(nóng)人將地里的荒草砍伐了，堆集在一起，上面堆上泥巴，再用糞桶挑來一桶桶的米田共，澆在上面，然后再覆上一層土，最后點火。
隔不了多遠，便能看見這樣的一個個不見明火，卻有青煙裊裊升起的青煙。
亦有農(nóng)人用竹筐子背著從山里刨來的樹葉子，每個竹筐子的邊上插上荊枝條，這樣做，便能裝上更多的樹葉子，看著婦人，孩子們都背著一個個這樣幾乎比他們?nèi)藥б叩囊豢鹂鸬臉淙~子往家的方向走，柳小蟬便有些奇怪。
“他們弄這些樹葉子干什么？”
“娘子有所不知啊！”李德卻是極熟悉這些勾當(dāng)?shù)模骸斑@些樹葉子弄回去，倒在豬圈里，豬在上面撒尿啊，拉屎啊，然后踐踏啊，時日一久，他們便會腐亂，最后，便成了上好的肥料了。這是圈肥啊。剛剛那些火燒的，那是火肥。都是用來肥田的。有經(jīng)驗的農(nóng)夫，會根據(jù)不同的土質(zhì)情況，決定有什么樣的肥，有多少肥，這都是有講究的呢！”
“原來是這樣啊！當(dāng)真是人間處處是學(xué)問！”柳小蟬嘆道。
“當(dāng)然，種田的確是一門大學(xué)問啊！”李德道。“會種田，才能有糧，有了糧，才不會餓肚子啊！”
說到這里，李德有些惆悵。
柳小蟬伸出手去，輕輕地拍了拍李德的手，李德是孤兒，他的爹娘把最后一口吃食也給了他，自己卻是生生餓死的。
“以后有機會了，我們回去跟公公婆婆掃墓，一定做好多好吃的供奉。”
李德展顏一笑，“倒也不用做什么好吃的，只要是糜子面饃饃，只要夠大夠多，他們也會很開心的。”
這話說得柳小蟬心里一酸，眼眶一紅，險些兒便又掉下淚來，與丈夫并轡而騎，卻是伸出手去緊緊地握住了李德的手。
“我們不會再挨餓的。”
“當(dāng)然，可是公子說了，他現(xiàn)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讓天下人都不挨餓，也不會再出現(xiàn)像我家里這樣的狀況。”李德道：“這也是我的心愿。”
“我?guī)湍悖 绷∠s輕聲道。
李德緊緊地握著柳小蟬的手，兩個人緩緩沿著官道向前行去，身后的一眾衛(wèi)士知情識趣地拉開了與兩人之間的距離。
再向前行，一個個的村莊便開始出現(xiàn)在眾人的視野之中，道上行人也漸漸的多了起來，遠處，高大巍峨的城墻似乎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霾，若隱若現(xiàn)。
在朔州，現(xiàn)在人丁依然并不是很多，絕大部分的人口，都是依托著城池而生存著，這兩年來，許子遠殫精竭慮，終于讓朔州有了起色，如今的人口，是當(dāng)初他們接手之時的一倍有余，總算是有了一些氣象。但總體來說，比起鎮(zhèn)州這樣的核心區(qū)域，朔州還差得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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