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洪興元年，初秋，榆林城。

　　這座陜北名城，不僅是北瞰河套，南蔽三秦的軍事要津，同樣也是連接陜西內(nèi)地和河套草原，乃至漠南、漠北、漠西的一處商業(yè)重鎮(zhèn)。在代王移鎮(zhèn)榆林和明清達成五年之約后，這座本來因為連年戰(zhàn)亂和清軍的屠殺而陷入死寂的城市，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就恢復(fù)了生機。來自蒙古部落的皮毛、牲口，來自湖廣和東南的茶葉、鐵器、絲綢、棉布，來自寧夏花馬池（就在榆林鎮(zhèn)邊上，現(xiàn)在歸代王府所有）食鹽，都在這里交匯——就在榆林衛(wèi)城之內(nèi)！

　　和之前鎮(zhèn)守榆林鎮(zhèn)的明朝官員小心翼翼的將互市擺在了榆林城北約10里的鎮(zhèn)北臺堡壘下不同，如今統(tǒng)治榆林的代王府可膽肥得很，一點不擔(dān)心長城外面的蒙古伊克昭盟部利用互市的機會劫掠或者奪取榆林城。

　　實際上在洪興元年夏季的時候，因為旱災(zāi)而面臨糧食短缺的代王府就出兵河套，同伊克昭盟部的六個旗（游牧蒙古的旗）打了一仗。已經(jīng)承平多年的伊昭克盟部哪里是從大同府、呂梁山一路殺出來的代軍的對手？一觸即潰，六個游牧蒙古的旗全部被代軍打破，伊克昭盟的蒙古王公們被迫向代王府稱臣納貢，才撿了條活命。

　　所以現(xiàn)在入榆林城貿(mào)易的蒙古人都老實得很，雖然腰里都別著刀子，肩上還挎著箭囊，但是沒有一個人敢在榆林衛(wèi)城內(nèi)拔刀子的。

　　在榆林城內(nèi)巡邏的王府親兵號大同死士，都是在大同和滿洲人打了三年，最后死里逃生殺出來的兇神！

　　成吉思汗那一屆信長生天的蒙古人他們也許打不了，現(xiàn)在那些信西藏喇嘛的蒙古人怎么是他們的對手？

　　雖然榆林城內(nèi)有兇神一樣的明軍兵士，但是伊克昭盟部的蒙古老爺們還是愿意派管家?guī)е�馬匹、牛羊、皮貨來交易。原因無它，就是榆林城內(nèi)的“貨”太齊全了。

　　不僅能買到過去受到嚴格管制的上等鐵料乃至打造好了的冷兵器，甚至還能買到火銃、火藥、盔甲這種連大清朝都嚴格管制不愿意向草原輸出的武器裝備......

　　當(dāng)然了，要從榆林搞到這種好東西，伊克昭盟的商人也得拿出他們的好東西——上等的河曲馬、蒙古馬！

　　在今后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伊克昭盟的商人們會從草原上的其他部落，甚至從瓦剌蒙古那里收購好馬，賣給榆林城的奸商。然后再從他們那里購買先進火器，再轉(zhuǎn)賣到喀爾喀蒙古和瓦剌蒙古——其中相當(dāng)一部分的火器還會被轉(zhuǎn)賣給讓朱慈烺都非常忌憚的準格爾部......

　　而這種“銃馬貿(mào)易”，還會促進榆林當(dāng)?shù)氐能姽ど�產(chǎn)！

　　許多由秦晉商賈們投資開辦的火藥廠、火銃廠，會如雨后春筍一樣出現(xiàn)在榆林、延安、綏德、米脂等地。

　　不過在洪興元年的秋天，榆林城內(nèi)的秦晉商人們還沒打算大舉投資“實業(yè)”，他們的興趣甚至不在能為他們帶來厚利的和蒙古人的貿(mào)易上。

　　現(xiàn)在真正讓他們感興趣的生意只有一個，就是高大上的金融。

　　唔，說的通俗一點，就是高利貸。

　　代王府已經(jīng)在榆林城內(nèi)各處繁華地段貼出了“還債告示”，宣稱已經(jīng)接到圣旨，將率眾債主去武漢府面圣并和皇帝商議還債事宜......

　　看著意思，洪興皇帝準備替他的親兄弟代王殿下還債啦！

　　這可真是太好啦！

　　所以從七月初開始，大明的“好債主”們就紛紛去代王府報名，準備跟著一起去武漢討債了......

　　向大明皇帝討債！

　　當(dāng)然了，討不到債也不會白走這一趟。

　　債主們都備足了從蒙古人那里買來的毛皮和馬匹，準備趁著南下要債的機會，狠狠賺上一票了！

　　......

　　“賈掌柜，你也要去武漢府要債？”

　　西安晉國公府內(nèi)，正在準備入朝的吳三桂，也見到了一個大債主，就是大清九大皇商之一的賈布斯賈大掌柜。

　　“怎么能不去要？”賈布斯現(xiàn)在已經(jīng)換上了漢人服飾，方巾道袍，就是腦門上還是光禿禿的，后腦勺一根小辮子則藏在方巾里面。

　　這模樣要去了武漢......當(dāng)然也不是不能去了。

　　現(xiàn)在明清達成了五年和睦，當(dāng)然就允許大清的商人踏足明朝的土地貿(mào)易了。

　　在陜北的榆林城內(nèi)就能見到隸籍鑲綠旗的晉商——多爾袞的鑲綠旗入旗辦法一出，山西的局勢立馬就穩(wěn)了不少。許多沒跟去榆林的晉商，都花500石面粉入了旗，掛上個旗人身份，當(dāng)官容易，做買賣也方便，一舉兩得啊！

　　當(dāng)然了，這500石面粉只是個“入旗費”，后面還得交免役錢——旗人不納糧，不當(dāng)差，不戶調(diào)，但是得服兵役。新的鑲綠旗一幫做買賣的山西老坑，讓他們上戰(zhàn)場也是送死。所以多爾袞干脆讓他們交錢免役，一個鑲綠旗的旗丁一年交12石面粉（入旗的時候分300畝大同府土地），就能免服兵役了。

　　鑲綠旗招了大約13000旗丁（也就是13000戶），一年就是15.6萬石面粉的免役錢落進多爾袞的口袋。

　　另外，大清朝廷還允許鑲綠旗旗丁捐納為官......這又是一筆收入了！

　　所以這幫“剃頭商人”（榆林的秦晉商人給他們起得綽號）在大清國那邊，現(xiàn)在混得還是不錯的。

　　但是再怎么不錯，也是在大清國那邊，到了大明這邊，還是“低商一等”的二等三等商人，怎么敢跟著吳三桂去找大明皇帝要賬？

　　“好幾十萬呢！”賈布斯抽著涼氣，壓低聲音，“里面還有豫親王的暗股......等豫親王打完蒙古人回來，我要是填不上這窟窿，賈樂市（賈布斯的商行）就沒了，說不定連腦袋都得搬家！”

　　“什么？豫王......多鐸？”吳三桂愣了又愣——多鐸借錢給自己反清，現(xiàn)在還要找大明皇帝要債......

　　“對了，你說多鐸去打蒙古人了？”吳三桂突然又把注意力轉(zhuǎn)向了軍務(wù)。

　　“是啊！”賈布斯點點頭，“帶了三萬人去對付蘇尼特部的騰機斯、騰機特了，喀爾喀蒙古各部多半也會站在蘇尼特部一邊......”

　　多爾袞和大明議和的同時，就開始布署討伐喀爾喀蒙古了，而出兵蒙古的主帥就是他那個最能打的兄弟多鐸。

　　“能打勝嗎？”吳三桂問。

　　“豫王信心十足，說是必勝！”賈布斯道，“要不然我也不急著要賬了！國公，你可不能不認賬啊！你要不認賬，我可就死路一條了！”

　　吳三桂一擺手：“老賈你這話說的，咱倆誰跟誰啊！你放心，只要能從皇上那兒要到錢，一定先清你的賬！”

　　吳三桂還是比較講信用的，而且賈布斯是幫過他大忙的奸商！他不能忘恩負義，看著人家被多鐸砍死吧？

　　但是他不大確定能不能從朱慈烺那里要到銀子？

　　朱大皇帝不會那么好說話吧？

　　想到這里，他又嘆了口氣：“老賈，你也要有所準備......萬一要不著債，你怎么辦？”

　　賈布斯嘆了口氣：“要真那樣，賈樂市就不要了......我就來投國公您了！”

　　“好！一言為定！”吳三桂豪爽地拍著胸脯，“如果要不著錢，我也不當(dāng)這個西北王了，去南京當(dāng)個富貴國公，到時候咱們一起合伙做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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