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蜜庫的問題，羅賓沒有急著回答。這是蜜庫與羅賓相遇以來，第一次把著眼點放在善惡上看問題。羅賓覺是個契機，可以用來塑造蜜庫看待人類時的三觀。畢竟人和龍是兩個種族，多半有生殖隔離，鐵定有文化代溝。

　　羅賓沉吟許久，來籌措自己的用詞。蜜庫無所謂的一邊等，一邊繼續提純羅賓的黑色精神污泥。

　　羅賓想來想去，都難以確定該怎么說明。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對龍的世界一無所知。那些巨大的生物如何成長，如何生活，如何用高高在上的眼光來看待這個世界？缺少了這些信息，羅賓無法有針對性的把語言組織起來。

　　最后羅賓決定照實來說，不多做無謂的修飾。雖然他至今還搞不清楚，龍和龍魂使究竟是什么樣的關系。但蜜庫至少要幾十年才能復原，他們共同生活的日子也至少會有這么多。如此漫長的時光中，欺騙只會摧毀信任，在彼此間留下陰影。

　　無言間，原本在羅賓渾身涌動的污泥褪去。他低頭看看浮現出來的燦銀鎧甲，苦笑一聲，向著蜜庫說道：

　　“我想問一句，龍是善良的，還是邪惡的？”

　　“都有，我是中立的。”

　　蜜庫微笑著回答，這個空間是以她的靈魂為根基，打造出來的地方。羅賓的內心活動會反應在外表上，根本無從隱瞞。見到羅賓完成了自我凈化，蜜庫就知道羅賓說的是真話。她揮手讓心靈之爐憑空消失，又召出一個十字形的圖案。在圖案的四個端點，分別閃耀著善良、邪惡、守序、混亂四個詞。蜜庫指指圖案的中央，在中立兩字浮現的同時說道：

　　“我在這里，不傾向于善惡中的任何一種。善良很美好，但每個種族的善良都是自私的。人類殺食人魔就是善，反之亦然。對世界來說，這種善良沒有意義，所以我理解但不欣賞。邪惡則很有趣，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讓人墮落，剝開他們的偽裝，露出真實的容貌。可即便是你這樣的邪惡之徒，也沒有散播死亡和毀滅。邪惡更接近生命的本質，就像是猛獸為了生存，而不斷吞噬弱小的動物……”

　　“等等，我究竟哪里邪惡了？”

　　雖然蜜庫說得很有道理，但羅賓簡直被氣得七竅生煙。死宅難道是原罪不成，自己這就被歸類進大奸大惡之輩了？話說第一次跟蜜庫見面的時候，蜜庫還說過羅賓靈魂黑得發紫。這個世界的善惡系統一定有問題，竟然亂給別人掛紅名。

　　羅賓的不滿真實無虛，于是身上的鎧甲愈發耀眼。蜜庫被照得瞇起了眼睛，她狐疑的說道：

　　“你不邪惡，精神里怎么會包含那么多的墮落要素？你有沒有為了私欲拋棄過職責？有沒有為了一己之利撕毀與別人的約定？有沒有動用強權欺壓別人？有沒有殺害無辜的人來強取利益？”

　　……

　　身為死宅，羅賓曾經為了過得爽，而棄工作于不顧。為了參加紙片人老婆的現場演唱會，在趕工的高峰期果斷裝病翹班。這妥妥的是拋棄職責，沒得洗。此外他還經常熬夜追番和肝游戲，以至于咕咕咕了無數和家人朋友的約定。最后他還曾經任職私企的中層管理，揮舞kpi大棒，壓榨手下的勞動力……總之除了沒殺人，蜜庫說的那些罪行，羅賓貌似都犯過無數次。

　　媽耶，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可怕了。認定一個人是否邪惡，難道不該看他的作為導致了什么后果，而是只看行為的性質？看來對老婆吹牛說今晚加班，結果跑去喝酒，跟欺詐犯騙人幾個億，害得一大群人跳樓，是同等的罪名。勞資真是虧大發了，這個大奸大惡的鍋背得好廉價。

　　羅賓無語問蒼天，善惡的認定標準還能這么玩？寫認定邏輯代碼的程序猿在哪里？勞資要親手砍死丫的。

　　縱然羅賓比杜娥還冤，眼下也沒有伸冤的地方。當他百口莫辯的時候，蜜庫又轉回了話題說道：

　　“總之，你就是個壞到骨子里的家伙。不過我還是覺得好奇，你為什么要害阿格里。他可是在為你工作，就算他倒霉了，你也沒有好處吧？”

　　“關于阿格里的事，其實我是在培養他。”

　　好不容易，話題終于回到了羅賓比較熟悉的范疇。他趕緊抓住，免得又被帶進善惡正邪之類的溝里去。蜜庫露出不解的表情，她不能理解‘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的意思。于是羅賓擺擺手，耐心的解釋道：

　　“現在黑日領可用的人實在太少了，而且都是一群笨蛋。就算是笨蛋，真正忠實可靠的也沒幾個。阿格里在其中已經算是不錯的了，但他沒有做事的經驗，也缺少足夠的膽量。所以我會在自己能夠控制的范圍內，讓他遇到一些麻煩。只要他能度過去，就會獲得一些成長。”

　　“原來是魔鬼的心智拷問，你果然是邪惡之徒。”

　　蜜庫果斷的下結論，讓羅賓滿臉的黑線。心智拷問是種儀式法術，通過召喚來自地獄的魔鬼，對受術者進行折磨。接受心智拷問的人可能會聽到無意義的細語，也可能會被詢問謎題，或是面對邏輯上的陷阱。他們將被困在心靈的牢籠里，直到完全正確的回答出魔鬼的問題，才能逃脫出來。

　　大部分自愿接受心智拷問，并成功通過的人，都會在短短幾周內變得更加的睿智和成熟。他們在與魔鬼的交鋒中學會了辯證看待問題，智力永久加一。但也有人認為這是在傳播魔鬼的思想哲學，所以心智拷問被視作帶有黑暗墮落意味的法術，難登大雅之堂。

　　這是蜜庫的對心智拷問的解釋，聽得羅賓都快笑了。朋友，短期突擊培訓班了解一下？毛坦廠中學了解一下？才幾周的強化訓練算個蛋蛋？天朝的高考生隨便抓一個出來，都被死去活來的折騰過好幾年。

　　總而言之，這次的交流有點磕磕絆絆。但羅賓發現，蜜庫終于開始實質上的愿意與自己溝通了。假如說以前的蜜庫是迫于無奈，只能虛與委蛇，裝作愿意被自己監禁play。那么現在的蜜庫就是斯德哥爾摩綜合癥一期發作，逐漸對自己感興趣了。

　　很好很好，這樣就對了。看來龍也是兩只胳膊兩條腿，了不起再多兩只翅膀，終究也高貴冷艷不到哪里去。反正勞資有大把的時間用來慢慢調教你，等到三五十年過去，不信你還能蠢萌成這樣。非要你穿著金蓮旗袍，給勞資跳極樂凈土不可。

　　羅賓如此的琢磨著，整個人又漸漸的開始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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