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先生，夫人，我覺得二位還是問一下許糯糯同學(xué)的意見。畢竟她與大家同班三年了，都相處出感情來了，況且有鏡頭把這前半生的點點滴滴記錄下來，等到老了之后再回頭看，會是一輩子的瑰寶。我們可以保證，在剪輯上面會多注意，如果出現(xiàn)對她不好的鏡頭，盡量少剪切上去。”

　　客廳里一戴著金絲邊眼鏡的清瘦男人，就坐在許家夫妻對面，好像兩國會談一般，氣氛有些壓抑。他說話的時候，一臉嚴肅。

　　“呵。這話我不想聽也不信，如果你們真的還有良心，前三年剪輯的時候就會注意了，而不是為了熱度，把鏡頭頻頻對準(zhǔn)了我們家糯糯。她年紀小不懂事兒，心里脆弱也承受不了網(wǎng)絡(luò)暴力，現(xiàn)在抽身還來得及。”

　　許父冷笑一聲，渾然不在乎地道。

　　張成很年輕，卻能成為一檔真人秀的總導(dǎo)演，并且還讓這檔節(jié)目，成為綜藝榜首久居不下，能力還是非常出類拔萃，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

　　“《精彩人生》有多火爆，我想不用多介紹，兩位也很清楚。就算許同學(xué)退出節(jié)目組，她依然是要上學(xué)的，無論她去全國各地哪一所高中，都會成為人群的焦點。沒有鏡頭的約束，恐怕這些青少年還會出現(xiàn)排擠、校園暴力等各種情況，我想這一定不是我們大家希望看到的。況且如果您二位有什么其他條件，都是可以談的，節(jié)目組盡量滿足。”

　　他擺事實講道理，并且威逼利誘都用上了一番。

　　男人說完之后，還伸手推了推鏡框，臉上帶著幾分志在必得的神情。

　　這回許父還沒開口，坐他旁邊的御姐范兒貴婦就笑開了，輕聲道：“張導(dǎo)演說得這是什么話？全國各地的學(xué)校都不能上，出國便是了。你們節(jié)目的確紅遍大江南北，可是不講中國話的地方也看不懂啊。實在不行，我們請家庭教師回來教糯糯便是了。你不用拿這些來威脅我們。再者——”

　　她語氣頓了一下，才摸了摸手腕上帶著的碧綠色翡翠鐲子，水頭一看便極好，千金難求。

　　“張導(dǎo)看我們家這樣子，像是缺錢的嗎？我們許家最不缺的就是錢了，說是暴發(fā)戶也好，土大款也罷，有錢是事實。至于名氣，之前的三年還不夠證明你們節(jié)目組的深淵巨坑嗎？給我們糯糯帶來的全是罵名。名利這兩樣，你一個也給不起，還能開什么條件？”

　　張成面色一訕，看樣子今天的談判是不成了，但是就這么放棄許糯糯這樣一個爆點，又著實不甘心。

　　要知道《精彩人生》能大爆特爆，除了那些驚才艷艷的少年天才，像許糯糯這種奇葩的丑角也是絕不可少的。

　　爭議永遠是一個節(jié)目能紅的捷徑，況且這個爭議還不是演出來的，是許糯糯身上渾然天成的，就更加讓不少人恨鐵不成鋼了。

　　要是許糯糯離開了，還去哪里找這樣一個天然去雕飾的不□□？收視率和關(guān)注度肯定是要跳水的。

　　陳婕看著眼前精英人士打扮的導(dǎo)演頻頻皺眉，連日陰暗的心情都變得松快了些。

　　別看這位導(dǎo)演年輕，實際上就是個人精，早把娛樂圈那套學(xué)的十足，用在這些孩子身上，也真是讓人可恨。

　　“如果張導(dǎo)沒什么別的話說，那我們讓司機送您回去了。糯糯最近心情不好，我得多陪陪她。”

　　陳婕一身旗袍，坐在真皮沙發(fā)上，腰桿都挺得筆直，更加顯得那身材凹凸有致。她伸手托起茶杯輕抿了一口紅茶，完全就是端茶送客的意思。

　　不過這客人還沒送走，小兒子就跑出來大喊許糯糯瘋了，把兩個大人嚇了一跳。以為她又鬧出了什么幺蛾子，急急忙忙往她臥房里沖，結(jié)果就見房門打開了，穿著一身卡通家居服的許糯糯出來了。

　　張成特地仔細觀察了一下她，小姑娘的身材還是一副肉肉的樣子，不過臉蛋倒是瘦了一圈，雙下巴消失了，竟是露出了幾分棱角的意味。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眉頭輕皺著，看起來兩次自殺對她的影響還是很大的，消瘦了不少，人也憔悴了。

　　“爸、媽、張導(dǎo)。”她有禮貌的喊了一圈人。

　　“許同學(xué)，你父母不讓你參加接下來的錄制了，你本人是什么意愿？高中的課表已經(jīng)排出來了，不僅新增了各種興趣班，冬令營也排出來了，準(zhǔn)備去海南寫生和拍照，會有專門的繪畫及攝影老師跟著，著重培養(yǎng)你們的藝術(shù)細胞。不知道你感不感興趣？或者你想有什么有趣的活動，都可以跟節(jié)目組提。”

　　張成看她出來之后，立刻開始銷售經(jīng)理上身，各種推銷以后的福利，想要留下小姑娘。

　　“糯糯，你想去哪兒，爸帶你去，這節(jié)目咱不參加了吧？非常沒意思，給你拍的照片都特別丑，沒一張好看的。”作為不靠譜的爸，許多寶邊說還邊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冊來，隨便一翻都是許糯糯在節(jié)目里的截圖。

　　“你要是嫌不夠丑，我這里還有別人做的表情包。”陳婕也一鼓作氣。

　　許糯糯雖然任性，但是很要臉面，不然也不會因為全網(wǎng)都不喜歡她，就直接跳樓證明人間不值得了。

　　只要一直提醒她在節(jié)目里很不好看，肯定死也不要去了。

　　“許同學(xué)，我們可以給你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美顏，還能請來百萬修圖師來給你修圖！”張成這時候也豁出去了，為了騙小姑娘繼續(xù)，真是什么不要臉的話都做了保證。

　　“修圖師和美顏都不用了，我不怕丑。但是我想節(jié)目組能讓我策劃一期節(jié)目，所有的流程都按照我給的劇本走，當(dāng)然同學(xué)和老師們都是自行發(fā)揮，我不會限制他們?nèi)魏螙|西。如果可以，我們就簽續(xù)約合同，不行就算了。”

　　許糯糯頂著一張厭世臉站在沙發(fā)旁邊，認真地提著自己的要求。

　　客廳里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顯然三個成年人都沒想到她會這么冷靜。

　　半個小時后，張成拿著簽上家長和本人姓名的續(xù)約合同書離開，整個人飄飄忽忽的，兩條腿似乎踩在棉花里面一樣，總覺得隨時會絆倒。

　　他竟然成功續(xù)約了，而且許糯糯那小姑娘從頭至尾沒有尖叫，沒有刻薄的冷嘲熱諷，就加了幾個條款，就簽約了新合同，而且條件并不苛刻。

　　雖然正常高中生的生活枯燥又乏味，完全是三點一線，但作為真人秀必定不能這樣的，除了文化課還有無比豐富的課外活動，才有足夠的素材去剪輯。

　　所以節(jié)目組會準(zhǔn)備無數(shù)個大大小小的主題，讓這些學(xué)生去完成，許糯糯只是要控制一個主題罷了，他們還招架得住。

　　不過張成想起許糯糯規(guī)勸父母的那幾句話時，整個人又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那小姑娘變得陰森了很多。

　　當(dāng)時許家父母怎么都不同意簽字，已經(jīng)陷入了一片僵局，張成都要放棄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說句實話，要是他自己的孩子，他也不可能再同意她參加了，叫罵聲太多，連成年人都受不住，更何況是一個青少年。

　　許糯糯忽然紅了眼眶，毫不猶豫地給了自己一巴掌，哭著道：“爸、媽，如果我不續(xù)約了，這一輩子我都不可能過得好。我不僅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我還是個懦夫。這個節(jié)目叫《精彩人生》，可能真的要跟著嘉賓拍大半輩子，我這個中途退出的要躲在國外多久呢？人家金榜題名，交友廣闊，我只能縮在國外的學(xué)校，然后再因為語言不通或者各種亂七八糟的原因被校園暴力，過著不知道什么時候是頭的生活是不是？”

　　許家父母當(dāng)時就想勸，也都被她這樣痛哭流涕的狀態(tài)給嚇到了，但是她后退了幾大步，拒絕任何人靠近，自暴自棄地捶著一旁的沙發(fā)。

　　“我知道我沒用，甚至毫無優(yōu)點。如果唯一能有稱得上是優(yōu)點的，那應(yīng)該是我會正面剛，從來不會畏懼吧。哪怕我外強中干，內(nèi)心慫的不行，可至少我還有機會去面對我的失敗，承認我的普通。如果我現(xiàn)在就躲得遠遠的，像是蝸牛一樣只在你們替我準(zhǔn)備好的殼子里，那我永遠只能是個蝸牛，被人用腳一捻就死得透透的，甚至那些傷我的人，都不知道他們踩死了一只蝸牛。”

　　她說到最后，已經(jīng)不流淚了，可是眼眶始終是通紅的，語調(diào)也在顫抖。

　　原本胖胖的身軀，看著竟然是那樣單薄。

　　張成想起臨走時，他看過去的一眼，就是那個小姑娘筆直地坐在沙發(fā)上，她與她的母親同樣有個好儀態(tài)，只不過面容稚嫩，甚至因為剛哭過而顯得氣息起伏不定，像是對這個世界的陌生而感到害怕，瑟瑟發(fā)抖一般。

　　只不過他覺得她有些不同了，她依然中二，嘴里說著狂放而稚嫩的話語，但是她肯定已經(jīng)面對過自己的內(nèi)心，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不足和恐懼。

　　當(dāng)她明白這些道理，正視自身，就不會再害怕外界的流言蜚語。

　　因為這樣的人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強大自己，用行動讓所有人都閉嘴，另一條是破罐子破摔，無論別人說什么，她都無所謂。

　　就看這小姑娘能修行出哪條路了。

　　張成走后，許家先是陷入了一片難言的寂靜，之后先是許多寶嘆了口氣，緊接著陳婕也跟著嘆了口氣。

　　“胖娃啊，你既然都想通了，對著我們又哭又鬧，我們也只有答應(yīng)你了。反正你爸我天天被你爺爺罵女人堆里滾出來的啃老媽寶男，不在乎多那么幾千萬口人罵我。就是你跟你弟弟還是孩子啊！”

　　“也不用擔(dān)心你媽，你媽從初中開始，就一直被校園暴力。什么不要臉、狐貍精這種人身攻擊不知道收到過多少了。現(xiàn)在不過換個說法，白蓮花綠茶婊什么的，我都當(dāng)是夸我了。不長我這臉和身材，還真輪不到這些詞兒。媽唯一對不住你的就是，沒把你生的漂亮些。你說你五官也還行，怎么就是不好看，肯定是因為我和你爸喝醉了之后，才有的你，外貌被酒精給泡腫了……”

　　許多寶和陳婕先后表態(tài)，兩人都表示并不在乎網(wǎng)絡(luò)暴力，說完之后，就一齊把目光投向了許小弟。

　　許俊俊童鞋正在玩兒美少女手辦，察覺到不對勁，立刻抬頭飛快地藏起給月野兔新買的小裙子。

　　“罵我我也不怕，我長大后研究新型數(shù)學(xué)，專門放在高考題目里，虐死他們。罵的越慘，我研究的題型越多！但是你別很厲害的去，結(jié)果又被人家干趴下了，灰溜溜地回來，那我最先用高數(shù)虐死你！”許小弟這話喊得中氣十足。

　　許糯糯挑挑眉，小弟弟，你很有想法嘛。

　　陳婕從沙發(fā)上站起，抽出兩張紙巾仔細替她擦拭未干的淚痕。

　　“丑孩兒啊，媽媽知道你只是一時想不開，等反應(yīng)過來就好了。你才多大，這個世界精彩極了。我們家這么有錢，有錢人的快樂你才體會多少一點，就想不開要自殺了，吃虧腸子都要青了。總之你要續(xù)約，那就去大膽的繼續(xù)摔打，用你中二少女的話來說，就是與這個世界抗?fàn)帯ＺA了我們一起狂，輸了你一人扛，那臭節(jié)目拍一輩子都沒關(guān)系，媽媽保證你在許家的錢堆里，過得比任何人都快樂！”

　　不得不說，陳婕非常會勸人，同時也特別會打擊人。

　　許糯糯都被她說笑了，因為眼眶還紅著，看起來就像是又哭又笑。

　　“媽，你這是安慰還是打擊我呢？明知道我不喜歡，還和我爸一口一個胖娃、丑孩兒的。你們以前雖然也不靠譜，但至少不打擊我。”

　　陳婕摸了摸自己新做的指甲，上面貼的小鉆石bulingbuling快把她的眼給閃瞎了。

　　“嗨，那不是為了鍛煉你嘛。就是因為我和你爸太善良，天天捧著你和許小妞，才讓你們禁不得一點風(fēng)雨。瞧瞧你爸，每天見你爺爺都被罵成狗了，依然堅持不懈的沖他搖尾巴呢！”

　　“啊，啊！我不是許小妞！”許小弟土撥鼠尖叫，沒有任何人放在心上。

　　許多寶立刻翻白眼，替自己正名：“我那是為了我們一家感受有錢人的快樂啊。你爸屁本事沒有，只有會挨罵這點，誰都比不過我。所以你爺爺天天追著我罵，我靠這個賺工資和零花錢的。再看看你媽，被人擠兌靠臉嫁進豪門，鍍了金還是草包一個，人家一點都不生氣，還笑瞇瞇地跟人說謝謝你夸我好看呢！人啊，一定要厚臉皮，挫折教育少不了。平凡少女許糯糯同學(xué)，你的明白？”

　　他說完就整理著自己身上的白西裝，還在胸口別了一朵紅玫瑰。

　　這時候還取下玫瑰，用手指輕柔地撫了撫，嘀咕道：“你們仨還有今天來的張導(dǎo)，全都是眼瞎直男審美，我今天穿的這么好看，你們都沒夸過一句！”

　　面對這樣不靠譜的爸媽，許糯糯只丟下一句話：“爸，你是我奶奶的寶寶，不是我們的，去找我奶奶夸你吧！”

　　“嘿，這孩子沒大沒小！不過還行，至少不蠢，學(xué)得挺快。胖娃，記得回去就這么對付你同學(xué)啊，別慫，就是懟，反正我們家有的是錢，實在罵不過就拿錢砸他們！讓他們長長見識，我們暴發(fā)戶絕美的嘴臉！”

　　面對懟回來的許糯糯，許多寶不僅不生氣，反而十分滿意，還對著她的背影揮了揮拳頭，為她加油鼓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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