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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章 只合江南老(3)


  隔日,沈策要留下陪沈公,昭昭獨自送姐姐去機場。

  姐姐一見昭昭就像有私事說,礙于沈策在,難開口。上了車,姐姐為避開司機,耳語說:“昨天他和你求婚,我開心得一晚沒睡,在床上翻騰來翻騰去的,想起件事!

  “什么?”

  “媽結婚那年,沈策問我,我的生辰八字是不是被改過!

  “為什么問這個?”

  “那天好多人一起,你不在,就是大家在游泳池旁玩的時候,有人說到自己命中缺什么,聊起來,就全把出生日期,還有出生時間都報出來了。開始沈策沒說什么,大家一散,我倆去吧臺喝水,他忽然問的。不過很快,他就說是開玩笑的!

  “他是喜歡開人玩笑!

  “單是個玩笑沒什么,”姐姐說,“你聯系一下咱倆出生時間被搞錯的事兒呢?”

  她愣住。

  這件事,大概就在媽媽再婚后,她和姐姐一起去澳洲給小姨奶奶過大壽。兩姐妹出生那天,是早產,昭昭爸爸沒來得及趕回去,奶奶和小姨奶奶全程候在產室外。小姨奶奶說,當時有個印象,先看到的嬰兒臉小小的,秀氣,頭發軟。等到雙胞胎一起被送到病房,護士卻說卷頭發的那個,長得像混血的嬰兒是姐姐。小姨奶奶怕自己眼花,看錯了,問奶奶。奶奶根本沒顧上這些,見到一個就歡喜得直流眼淚,兩個一起抱出來,更是哪個都喜歡。她再問醫生護士,也無人覺得出錯,便認為是自己看錯。況且是一家人,一對雙胞胎誰先誰后根本不重要,也就沒再說。

  很快,奶奶去世,昭昭父母離婚,各帶走一個女兒,小姨奶奶搬去澳洲,姐妹倆再沒見過老人家。直到那年,雙胞胎趁著假期去祝壽。老人高興,把“眼花”的往事當趣事講了。乍一聽此事,昭昭和姐姐都當成奇聞,轉述給爸媽。爸爸一笑而過,媽媽當了真,讓人去查,出生檔案病例齊全,并沒有錯。

  “怪只怪你們長得不像,一般雙胞胎都分不出,不會誤會這些!眿寢屝φf。

  “出生檔案都在,不會錯,”爸爸下了結論,“肯是老人家看錯了。”

  姐姐把這當成巧合,講完便罷,轉而聊起爸爸家的事。

  真是巧合嗎?

  昭昭回程路上,看著車窗外街景,想到許多。這半年,她萌生出一個不切實際的猜想:她和沈策有緣,且緣極深,不止是這輩子的關系。

  昭昭回到宅院,四處尋不到沈策。

  “在水榭,”沈衍在餐廳里,和兒子在下棋,見她著急的樣子,告訴她說,“我半小時前見他,在水榭喂錦鯉。”

  她尋到水榭,他剛喂完,用濕毛巾擦干凈手:“回來了?”

  毛巾被丟到竹編的筐里。

  沈策到矮幾旁坐下,給茶壺添了二道水。壺里是大紅袍。

  昭昭挨著他,坐在地板上:“剛在路上,我和姐姐聊起小姨奶奶,還在說我們可能出生順序出錯的事!

  他倒了兩杯茶,其中一杯添了勺奶:“你們是親姐妹,誰大誰小都沒影響,沒必要執著!

  昭昭觀察他。

  沈策被她盯著,抬眼問:“我說錯了?”

  她瞅著他:“你問過我姐姐,她的生辰八字是不是被改過。澳門婚宴前。”

  “是嗎?”沈策放下舀奶的勺子,“記不清了。”

  “婚宴前,我、姐姐,還有爸媽都不知道這件事。你怎么會知道的?”

  他啜了口茶:“估計和她開的玩笑!

  “我想聽實話!

  “什么實話?”

  “假設出生順序搞錯了,那個生辰八字就是我的……你真是玩笑?還是發現了什么?”

  他短暫沉默著。

  問秦昭昭那天,他剛經歷了第一次生死攸關的回憶。十五歲的前鋒參領,躺在帳篷里怕自己死,留下昭昭孤苦無依……那一夜,軍醫的徒弟聽他細細說著胞妹喜歡什么,討厭什么,細到每月頭發長多少都能用兩指比出來。當然,也包括昭昭的生辰八字。

  他恢復知覺后,在泳池畔,聽眾人輪番聊自己的生辰八字,秦昭昭說的,和過去妹妹的一模一樣。但他知道,秦昭昭不是她,就算是老天故意給他設局,他都不會認錯妹妹。

  對于誰是昭昭,他從未動搖過。

  那兩天他初拾前世記憶,內心所受的震動巨大,難免失言,在吧臺,問了秦昭昭那句話,轉念就覺得不妥,以“玩笑”帶過。

  這是他難得因為不夠謹慎,犯下得一個小錯誤。

  昭昭的聰明從不輸他。過去是,現在更是。

  他需要給她一個完美答案,一個,不會讓她陷入回憶痛苦的答案。

  從沈策的沉默里,她捕捉到異樣:“就算生辰八字是巧合。我們之間發生的事,每一件都不尋常,你一定有話沒告訴我!

  “還有,你家人說過,你自己也承認過,你小時候能活下來是因為被帶回江南,這里有能拴住你的東西。拴住你的是什么?你長到三歲不肯說話,老僧說你有前塵夙念,輪回未忘。你記得什么?”

  她懇求叫他:“沈策?”

  沈策不答。

  “我夢到過你,”她無法再隱瞞,“很多次,都在一個宅院。我給你系腰帶,叫你哥……”

  江畔一劫后的夢中畫面,光怪陸離,模糊不清。她記不清。

  那兩日醒來滿臉淚,她不甘心,試圖抓住多一點的東西,徒勞無功。反反復復僅有短短一幕:原木色的地板在腳下,她一路走,一路吱呀輕響。天熱,知了不歇,婢女們在盛滿冰塊的木盆旁,搖著扇,為他驅熱。敞開的木門外,摩天輪似的水車一頓頓地將水不停抽高,以水的循環降溫。而她手握玉帶,走向他……一切真實得可怕。

  “就算夢是假的,可我能感覺到,我們和其他人不同。哥,你告訴我,”她愛他,更了解他,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她可以確信自己說中了、猜中了:“哥……”

  她握他的左手:“我想知道!

  ……

  這恐怕是他此生最艱難的時刻,望著那雙眼睛。

  沈策緩慢移開視線,把茶杯輕推到她手邊,想讓她喝。

  昭昭紋絲不動,屏著淚。

  在她的注視下,他終于深嘆一聲,打破沉默:“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他靜了一瞬。

  “這個故事,有關白虎,”他再度出聲,“過去的江水流域,有山林河川,鳥獸與先民同住。一日在山林,有人見到了一只通身皓白的虎,大家都說這是吉獸,常拿食物去供奉,為它唱頌。它并不知在人的眼中,自己是何物,身為白虎,它自幼就是異類,同類不容。所以它感激善待自己的人,常在夜里出沒于人群居住的地方,捕食猛獸,以護人。

  因為縞身如雪,它喜濃艷,自幼與一紅花相伴相近。這花,花開一夏,初秋花葉凋零,冬日埋于雪下,來年春日萌新芽,如此周而復始。年復一年,等三季,見一季。為怕它被鳥獸傷害,白虎四處找尋荊枝杈棘移到花旁,久而久之,荊棘生根,長成叢,叢成林,成了鳥獸和人都無法靠近的禁地,紅花根脈漸和荊棘連在一處,結為一體。只有白虎日日行走,知道如何越過荊棘叢,找到藏身深處的它!

  “數年后,天災**不斷,有人斷言,白虎是兇神,引禍水來了江水流域。城中人憤怒恐懼,持火把、刀鏟圍追白虎,逼得它無處可逃,唯一一條生路是躲入荊棘林。它不愿去,怕牽連荊棘深處的東西,東躲西藏,遍體鱗傷,等花期一過,終于逃入了荊棘林!

  他飲了口茶,指腹摩挲著杯口:“本該在初秋凋零的紅花,意外開著,在等它回來!

  她壓著氣息,等一個結局。

  “人是最聰明的,他們會用火。一場火燒了數日,花葉根脈早和荊棘林相連,竭盡全力護著白虎,想讓它能有機會離開。逃走,逃到再沒有人的地方!

  她眼前已經有了火光映透半邊天的一幕:“……它逃走了嗎?”

  他搖頭。

  怎么會逃,為什么要逃。

  不用說故事的結局,她已看到了全貌。

  “我不該出生,所以命薄,很難活,”他的聲音說,“在江南拴住我的,是你。我活下來,是因為那年你出生了!

  水榭三面懸著竹簾,為擋陽光。此時,尾端在風的吹動下,輕掃著地板,劃出響聲,很輕,是這里唯一的雜音。

  “相信我說的嗎?”他問。

  這是沈昭昭初次直面他赤紅的眼睛,這也是他頭一次有淚意,沒避開她。她點頭,眼淚涌出,仍覺不夠,重重點頭。

  “沈策,”他啞聲說,“無愧天地,卻愧對于你。”

  前塵往事早過去,留下的痕跡僅剩下他曾被濃煙傷過的嗓子,粗糙、啞,卻不沉。

  他為救部下,為保百姓,為大軍解圍,一次次赴死。最親的她,隱姓埋名躲在遠房親戚家。哥哥加官進爵,虎踞柴桑,而她為省錢度日,一夏著一雙木屐,不到被逼要出嫁保不住自己,連一封信都不肯給他寫,怕暴露他,威脅到他。

  蔑皇親,傲百族的柴桑之主……卻不敢多聽一句“昭昭心中自有君”,不敢多看一眼“此心昭昭,牧也可鑒”,更不敢多問一句,你漆繪木屐,是為誰。

  ……

  “我們不該在一起,全天下都如此以為,”他說出了從未說的,“我從沒這么想過,自始至終,我都想娶你,日夜都想!

  她哭得完全失了聲。

  湖面的光刺得她睜不開眼,看不清他,隔著光和淚水,她如同失去了視物能力,只有他的聲音還在:

  “我一直在等你,在江南等你。每次等不到,都告訴自己還有機會,告訴自己你會回來!

  昭昭舍不得哥哥,他知道。

  一切世界,始終生滅。

  千載江水,燈火如海,牧也之心,昭昭永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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