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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第一百零七章


  盛靈淵的身體是個人造的奇跡——他是擁有四分之一朱雀血的天魔, 而朱雀血本來是魔物最大的克星。

  他就像個能說會笑的南明谷, 火海中棲神鳥。

  他是著火的雪人、沸騰的冰。

  煉出這么個天魔,可以說是先民智慧的極致了。結(jié)果他自己暴殄天物,一點都不知道珍惜, 把無縫的“天/衣”活生生地拆了,以至于現(xiàn)在雖然是原裝的身體, 卻總有類似“排異”的反應(yīng)。

  而宣璣施加在他身上的“山盟海誓”禁術(shù),原理是通過某種聯(lián)系,把盛靈淵身上的傷復(fù)制到自己這邊, 復(fù)制粘貼得有媒介,他倆之間聯(lián)系的“媒介”, 就是兩個人都屬于朱雀一族的血緣。

  同樣的禁術(shù),可以在兩個人類之間用, 但一貓一狗就失效了, 如果是兩個天生相克的物種,那不單失效,還能要命。

  盛靈淵有朱雀血的時候, 他和宣璣勉強屬于第一種情況。剝?nèi)ブ烊秆? 他倆這種“天敵”就跳過第二類,直奔第三類了。

  山盟海誓禁術(shù)里千絲萬縷的“絲線”都是從宣璣心頭抽出來的,他能感覺到那些纏在盛靈淵的百骸中的細(xì)線正被連根拔起,連同下面的“地基”——不是嚇唬他。

  盛靈淵從來不虛張聲勢地嚇唬人。

  宣璣悚然變色,聲音走了調(diào):“住手!”

  他伸手憑空一抓,十指中, 隱形的絲線暴露出來,將手指勒得充血,他徒勞地想用這東西捆住盛靈淵,可是“絲線”本來就是縫在朱雀血脈上的,隨著那條血脈被主人排斥,宣璣攥得再緊,也只是在湍急的水流里揪住一根浮木,無濟(jì)于事。

  他不知道那有多疼,只看見盛靈淵膝蓋一軟,扶著墻單膝跪在了地上,表情卻并不痛苦——他跳赤淵、撕陰沉祭受雷刑時,表情也不痛苦。

  這瘋子還原原本本地把方才宣璣懟他的話還了回去:“你……你有本事,就往……往我天魔身上……再縫一次。”

  “盛靈淵你是個什么王八蛋?!”宣璣一把攥住他的胸口,“你……”

  盛靈淵吸進(jìn)去的氣只能到喉嚨,不往下走,沒有氣息托著,發(fā)聲會很困難,于是他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卻一個字是一個字。

  他說:“你第一天認(rèn)識我?”

  什么“你不來解,我哪也不去”,宣璣以前覺得別人都傻,被盛靈淵一張嘴哄得暈頭轉(zhuǎn)向,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五十步笑百步,也沒清楚到哪去。

  沒有了朱雀血,盛靈淵會再變成那個七情斷絕、聲色皆非的聾子、瞎子。他明明前幾天還稱贊過人間滋味,品得又認(rèn)真又感激,讓旁觀者產(chǎn)生了某種他心滿意足、很珍惜當(dāng)下的錯覺。

  結(jié)果還不是說舍就舍,連看都不多看一眼。

  “別這樣,你……你別這樣,住手!”

  盛靈淵冷笑。

  宣璣慌忙扯開那些纏繞的火焰色細(xì)線,可是“線頭”太多,他當(dāng)年設(shè)計這個禁術(shù)是自己瞎琢磨,沒想到實際應(yīng)用,那時只是發(fā)狠地幻想,要像蜘蛛一樣纏死對方,不料還有要解開的一天。

  于是“剪不斷、理還亂”,越急越找不著頭緒。

  宣璣終于崩潰了:“我求你……靈淵,別這樣……求你了……”

  盛靈淵覺得有什么溫?zé)岬臇|西落進(jìn)了領(lǐng)口,他倏地一愣,艱難地抬起手,摸到了一點濕意。

  他冰冷又譏誚的微笑被茫然沖散了,遲疑著扳起宣璣的臉,又像被燙了一下,縮回了手。

  宣璣……哭了。

  不是眼眶發(fā)紅,能靠瞪眼瞪回去的一點淚意。也不像小時候那樣,在他識海里嚎得震耳欲聾。

  那眼淚壓抑而悄無聲息,肩頭繃得好似鐵鑄,只有手不停地抖。

  盛靈淵呆住了。

  從他知道山盟海誓是單方面的那一刻開始,心里的火就越壓越旺,腦子里那堆“嗡嗡”的雜音就沒停過,還沒地方發(fā)泄——他既不會破口大罵,也不會摔鍋砸碗。

  他一直處于爆炸邊緣。可是這一瞬間,他的怒火就被那驚心動魄的眼淚澆滅了,理智緩緩回籠,他有點無措起來。

  一個陌生的念頭“無中生有”,盛靈淵想:“我傷了他的心么?”

  禁術(shù)中火焰色的細(xì)線攤得到處都是,快把他倆埋在一起了,盛靈淵抬了抬手,似乎要摸一摸宣璣的肩背,卻又沒敢往上放,正猶豫時,他身上忽地一松,某種隱形的束縛離開了。

  滿身滿地的細(xì)線化作火光,鉆回到宣璣身上。

  禁術(shù)被主人破開了。

  宣璣驀地別過臉要走,盛靈淵出于本能,懸著的手飛快地落下,一把按住他。

  “解開了,”宣璣為了讓自己聲音穩(wěn)一點,壓得很低,“臣失禮,能告退了嗎?”

  盛靈淵張了張嘴。

  宣璣一側(cè)身甩開他的手,往后退了半步:“陛下說‘不倫不義不知趣,太難看’,還真是難看,讓您給說著了。”

  他粗魯?shù)啬艘话涯槪咱勚滞肆艘徊剑吭诹丝蛷d的沙發(fā)上,朝窗外轉(zhuǎn)過頭去。

  窗外晨光遍布,更顯得別墅的小屋陰冷寂寥。

  宣璣想抬腿就走,真是一眼都不想再看那個瘋子了。可要往哪去呢?他不知道,兩只腳像嵌進(jìn)了地板里。

  這二位一個專業(yè)貧嘴,一個舌燦生花,好半天,卻誰都沒吱聲。

  明明少年時有說不完的話,能滔滔不絕來著……難怪世上有“滄海桑田”的說法,原來海真的會干。

  宣璣打破了沉寂,帶著很濃重的鼻音,他低聲問:“你知道真正的涅槃石是什么樣的嗎?”

  盛靈淵蜷起腿,靠坐在墻邊:“真正的涅槃石會讓你仿如轉(zhuǎn)世,不會刻意抹去你的前塵記憶,但前塵就像年幼時從書里看來、從話本里聽見的故事,偶然對別人講起時你可能會感念一二,須臾也就放下了。”

  “我想象不出來。”宣璣緩緩地?fù)u搖頭,“就像你剔除七情之后那樣么?”

  盛靈淵:“不,涅槃石不會讓人受剔除七情之苦……”

  “你也知道苦。”宣璣轉(zhuǎn)向他,打斷他,“我還以為你真的瘋到不知好歹,就愛找罪受呢。你認(rèn)為前塵往事都是拖累、是舊傷疤,只要一股腦忘了,以后就能沒心沒肺地好好活,因為這就是你自己的感受。”

  盛靈淵可能是被他臉上的淚痕嚇住了,一時忘了詞。

  “那你知道,別人可能跟你想得不一樣嗎?陛下,你知道世上除了圣明天子,我們這些缺靈魂短智慧的眾生也有想法嗎?你不想要的東西我想要,碎三十五次——再碎一萬次我都愿意,憑什么你覺得我該忘,我就得忘?”

  “我想安一個家,在永安按揭,或者干脆在赤淵里找地方自己蓋一個,哪都行,臥室可以很小,放得下一張床兩個人就夠,但是得有一個大廚房,這樣每天連上網(wǎng)線,我就能呼朋喚友,撩他們看我做飯,撩完斷網(wǎng),只給你吃。我想每天醒過來看見你,覺得這一天不管干點什么都有意思……哪怕是打掃衛(wèi)生。我想有空就到處玩,你愿意跟我一起就一起,懶得動就在家等我——那樣我一出門就得牽腸掛肚,一路都像帶著任務(wù)似的,我得挖空心思地找新鮮玩意帶回去給你,帶不回去的,就得努力把一樣?xùn)|西吃出兩個人的味,回來好學(xué)給你聽……哪怕將來計劃有變,實現(xiàn)不了,我現(xiàn)在想著盼著,也能提前高興,你憑什么……”

  盛靈淵不知道聽進(jìn)去多少,他忽然有些含混地說:“我怕。”

  前言不搭后語的,也不知道在回答宣璣哪個問題。

  宣璣話音戛然而止,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由得屏住呼吸:“你說什么?”

  盛靈淵沉默了好久,喉嚨微動,像個尋死的懦夫,站在崖邊,想跳又反復(fù)猶豫。

  宣璣隱約覺得,自己像是誤打誤撞,把千年的蚌砸開了一條縫,錯失這一次,再也沒機會一探內(nèi)情。

  一瞬間,他福至心靈,脫口叫了一聲:“靈淵哥哥。”

  盛靈淵一把按住胸口,筆挺的肩背塌了下去,像是被這話一箭穿心。

  “……那時已經(jīng)能看見勾月樓,我聽見有不當(dāng)值的將士以歌當(dāng)酒,南腔北調(diào)地唱故鄉(xiāng)的事。”盛靈淵每個字都說得很艱難,語焉不詳,但宣璣一聽就懂,他說的是人族兵臨城下,打進(jìn)妖都之前那一夜。

  “我想,等結(jié)束了戰(zhàn)禍,三五年……怎么也夠我平定天下了,到時候就讓我哥來做皇帝。他雖然身體不好,但做事細(xì)致周到,仁愛兼聽,比我強,我只會打仗和弄權(quán),不耐煩經(jīng)濟(jì)民生——那時我不知道自己是天魔身,也不知道我……不是她親生的,只當(dāng)自己天性不討母親喜歡,遠(yuǎn)香近臭,大概到時候我走了,她也會想我吧。我想帶著你回東川去,東川是因我而毀,我想把被火燒焦的地方重新種上桃花,收攏巫族舊人……我哥向來與巫人族親近,他會幫我。到時候,我這輩子就剩下兩件事了,一個是重建東川,一個是等你長大。”

  宣璣不由自主地走到他面前,逆著光,五官模糊不清。

  “我想努力活久一點,等你修出實體,”盛靈淵瞇起眼看著他,“到那時候,大概我已經(jīng)胡子一把,頭發(fā)都白了,早先的妄念也該淡了,再見你,不知道會是什么滋味。我想象不出人老了會變成什么樣,只能胡亂揣測。”

  他對未來,也是有過不分巨細(xì)的期待的。

  “可是思量不祥。”盛靈淵的聲音幾乎離開嘴唇就湮滅了,輕得聽不見,“再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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