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第 134 章
夏葉并沒有猜錯, 這來者正是京城司禮監的密使太監,奉了皇帝的命令兵分兩路, 一路往夏州, 一路往蜀中而去。
這些人的眼神甚是毒辣, 行事又格外縝密,先前入住客棧的時候,雖然小二已經說了并無可疑,但他們仍是先檢查了客棧的登記冊子,又安排了崗哨值夜。
早上聽聞客商起動, 當即也暗中觀察看有無可疑之人,猶如天羅地網。
卻不料給那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袁琪纏住。
雖然現場一團混亂, 但這露面之人卻是五人之中的為首之人, 名喚洪禮,在司禮監的地位比譚伶還要高些。
他見眾人都鬧成一片, 卻并不上前參與,只背著手仍舊靜觀其變,果然瞧見了夏葉帶了仙草有趁機離開之勢。
此刻雨絲蒙蒙, 打在臉上, 沁涼濕寒。
馬車旁邊, 夏葉聽見這令人心悸的聲音, 一手摁在仙草后腰上,一邊悄無聲息地握住了自己袖子里藏著的匕首。
那邊兒洪禮凝視著兩人,正欲走上前,突然聽到身后“呼”地一聲, 原來竟是一把椅子隨著往門口飛了出來。
洪禮微微蹙眉,身形不動,抬臂往后一擋,只聽“咔嚓”聲響,那把給扔出來的椅子已經應聲而碎。
此刻里頭的吵嚷聲響越發大了,原來是跟袁琪同行的人將她拉扯出來,袁琪好像仍不能消氣,拳打腳踢,一眼看見門口的洪禮,便又叫道:“你們原來都是一伙的,都不是好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就要恐嚇殺人,看我立刻去告官,不把你們這幫死土匪都捉到大牢里去。”
洪禮給她一鬧,微怔之間,那邊夏葉趁機已經扶了仙草上車,自己也跳了上去。
洪禮方才看見了夏葉的長相,可仍舊心懷疑惑,還想要再追上去瞧瞧。
不料跟袁琪同行的那彪形大漢上前將他攔住,笑道:“這位爺莫要生氣,我們這小兄弟從來脾氣不好,您別跟他一般見識。”
“讓開。”洪禮不悅。
這一攔阻,那邊馬車已經往前疾馳而去。
偏偏此刻里頭跟洪禮同行的司禮監眾人也都躍了出來,其中年紀最小的一個太監因為方才給袁琪沖撞,十分不忿,叫囂著要跟袁琪動手。
洪禮喝道:“都住口!”
大家這才驀地停了下來,洪禮回頭道:“收拾行李啟程。”
說完之后,轉頭看了一眼袁琪跟她身邊兩人,冷哼了聲,轉身去了。
那小太監從沒受過這樣的氣,臨進門盯著袁琪道:“算你走運,別叫我再碰見你。”
袁琪啐了口,雙手叉腰道:“我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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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夏葉終于趁了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打馬跟仙草一塊兒逃之夭夭,她不敢停車,也不敢再沿著官道而行,疾馳了一陣后便又轉了一條小路。
昨兒晚上下了整宿的雨,路很不好走,車轍印在地上難免留下痕跡,倘若對方要追蹤的話只怕也不會太難。
夏葉勒馬停車,回頭看了看,咬牙道:“真是見了鬼了。怎么他們來的這么快,又找的這么準……”
仙草在馬車里給顛的七葷八素,斷斷續續叫道:“我知道。”
夏葉回頭:“你知道什么?”
仙草爬到車廂口,說道:“我想,皇上一定是有所懷疑,但是不能確信,可是以皇上的脾氣,縱然有一線的可能,他也不會放過,假如他認定我沒有死,必然會懷疑我是往夏州投奔禹將軍去了,所以這些司禮監的人才追的這樣準。”
夏葉皺眉:“皇上怎么這么確信你會去投奔禹將軍?是不是……他懷疑這件事背后有禹將軍插手?”
禹泰起兵權在握,早就是眾矢之的,只有皇帝對他甚是重用,假如皇帝懷疑此事背后有禹泰起的影子,自然對禹泰起不利。
仙草忙道:“皇上未必是疑心禹將軍,只是疑心我而已。畢竟禹將軍鎮守一方,雄圖大略,又哪里會有這般的小小心思?”
夏葉略微安心:“這還罷了。怪道當初我詢問禹將軍有沒有其他的人跟我一起,他說此事越少人經手越好。”
仙草道:“你原本是蔡太師的人,所以你露面,跟將軍毫無干系。”
夏葉嘆了聲,抬頭看一眼陰霾的天空:“話雖如此,可如果皇上真的猜到我們的路線,要把你妥帖地帶到夏州可就艱難了。”
仙草忙道:“那不如咱們先改道?”
夏葉問:“你又想去蜀中?”她本來心頭微動,可是細細一想,又冷笑道:“皇帝的城府這樣深沉,他既然能想到你會去夏州,又怎會想不到你別的路線?照我看,你心里想什么,只怕皇上也都猜到了。”
仙草給她點醒,心頭轟然作響。
夏葉嘆道:“真想不到,皇上對你居然如此的上心,這般陣仗,竟是勢在必得。你知不知道方才那姓洪的是誰?”
仙草苦笑道:“他是曾伺候過先帝的洪內侍。如今是司禮監秉筆太監之一。”
夏葉道:“要不是知道,我還以為是要緝捕什么了不得的要人,才要出動這位聞名難纏的人物呢。”說著又長嘆了聲,有些為難。
仙草不言語,此刻卻想起了方才在客棧里偶遇的袁琪眾人,卻不知這一次是真的偶遇,或者另有玄機……
兩人說到這里,夏葉道:“方才那洪太監已經起了疑心,假如他要追咱們,順著車轍便能輕易追蹤到了。這場雨下的真不是時候。少不得,咱們扔了馬車步行吧。只是要辛苦些了。”
“不辛苦不辛苦。”仙草背了小包袱,拿了一把雨傘跳下車。
夏葉扶著她的手臂,突然又說道:“這皇帝對你這個樣子,到底是太恨你了,還是……”
仙草咳嗽了聲,低低道:“我可不敢想。”
“不敢想?”夏葉挑了挑眉,突然道:“其實你可以選擇回宮,皇帝為了你不惜如此興師動眾,只怕并不是要對你如何,安安穩穩地從了他,倒是強如現在狼狽逃命。”
腳下踩到了濕漉漉的秋葉,有絲絲地涼意從鞋子邊沿滲入。
仙草的目光微微恍惚,然后道:“你以為皇上這樣興師動眾是非我不可?你還不懂他的性情,皇上看似謙和,實則是最驕傲自負的人,他只是不能接受……”
夏葉畢竟還不知道底下的私密,比如仙草不能提到的那一夜。
皇帝明明察覺了什么,如果讓他繼續逼問下去,自己自然是守不住那秘密了,到時候皇帝會是什么反應……她沒有辦法預測。
對皇帝而言,本以為勝券在握,距離真相只有一步,卻又給她用迷藥迷暈了,來了個釜底抽薪。
所以才會不顧一切地親自出宮甚至奔出京城來找尋他,皇帝所要的……又何嘗是她這個人,只怕是他心中那個近在咫尺、偏偏解不開的秘密。
“不能接受什么?”夏葉問道。
仙草一笑道:“大概是不能接受被人愚弄,不能接受功虧一簣,不能接受……”她越說聲音越低,最后已經低的難以聽聞。
樹林之中甚是潮濕,風一動,雨水從樹葉上淅淅瀝瀝地掉落下來,仙草撐開傘,跟夏葉兩人并肩而行。
夏葉轉頭看向仙草。
此刻兩個人并肩而行,并未開口,夏葉看著她給雨水浸濕了的眉眼,突然覺著,面前的人不大像是她認識的那個鹿仙草。
夏葉說道:“說來你也是個奇特的人,我原本以為你只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笨丫頭而已,誰知道居然竟是比游魚還要滑溜,如今連皇帝也栽在你手上。”
仙草撩了撩鬢邊的發絲,笑道:“我可沒有這樣的能耐,只是天時地利人和罷了。”
夏葉嘖嘖了兩聲,道:“若不是知道你的身份,我也不信你只是個宮女兒,必然還是徐太妃娘娘有能耐,把頑石也能點化成金。”
仙草先一愣,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夏葉笑道:“你笑什么?難道我說錯了?”
仙草仰頭大笑之時,一滴雨點墜落打在她的臉上,濕濕的倒像是一滴淚。
“沒什么,”她抬手揉了揉臉頰,道:“就當我是聽見了贊譽……得意罷了。”
夏葉哼道:“你得意什么,我贊的又不是你。”
仙草笑道:“是是……”
正說到這里,夏葉突然臉色一變,抬手擋在了仙草身前。
仙草見她反應異常:“怎么了?”
夏葉卻擰眉環顧周遭,頃刻寒聲說道:“出來吧,已經看見了。”
仙草正在驚愕,只聽得哈哈兩聲笑,有幾道腳尖的影子從樹林里躍了出來。
夏葉在察覺這雨林里的氣息兩樣之時,本以為是司禮監的人追了來,心頭一沉,便將匕首從袖底掣了出來。
她一手拉著仙草的手臂:“跟在我身后。”一邊放眼看去。
誰知一打量,卻大為意外,原來面前縱身跳出來的這些,竟不是洪禮一行人,卻是方才在客棧里跟洪禮吵架的那一伙。
夏葉又是意外又且戒備,不料身后仙草卻先叫道:“袁姑娘!”
與此同時,在夏葉身前那身著青衣的少年也跳了起來,叫道:“小鹿!”
夏葉大驚,回頭看向仙草:“你跟他們……”
仙草喜出望外,匆匆道:“我先前忘了告訴你,我是認得他們的。”
這會兒袁琪已經先沖了過來,夏葉本不愿她近身,可見她并無惡意,便未曾阻攔。
袁琪跑到仙草身邊,一把拉住她的手:“真的是你!這一場總算沒有叫我們白忙!”
仙草聽她話出有因,又想到方才客棧里的情形,便道:“難道……方才在客棧里,你們早就知道了?”
這會兒她也瞧見了,在袁琪身側的那彪形大漢,正是袁琪的大哥,另一個人看著卻有些臉生。
袁琪笑道:“何止是在客棧里呢。”
夏葉遲疑地將匕首收了起來:“你們是什么人?你這話又是什么意思?”
袁琪打量著她道:“你又是什么人?”
才說了這句,袁大哥出面道:“既然姑娘跟小鹿是一路的,想必也不是外人。只是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而且也怕那些太監又追了來,先找個歇息的地方再細細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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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往前出了樹林,又打馬走了十數里,袁大哥道:“前方有個我們歇腳的地方。”
果然在煙雨朦朧中看到有一座莊園的模樣,夏葉因不知這些人的來歷,心中總覺著不對,可卻又見仙草滿臉喜悅,仿佛絲毫不妥都沒有,她也無可奈何,只得隨行。
進了莊園,自有小廝來迎接,把馬兒牽到后院,又迎了眾人到堂下,送了滾滾的熱茶上來。
仙草已經按捺不住,拉著袁琪問道:“你們不是往蜀中去了嗎,怎么會在京城附近出現,那哥哥……徐爺呢?”
袁琪道:“我們是最近才又回來了的,徐大哥當然也是跟我們一塊兒,只不過他另外有一件事,卻不在這里。”
“那他去了哪里?”仙草略覺失望,可又有些希冀在瞬間升起。
袁琪才要回答,袁大哥咳嗽了聲。袁琪明白過來,便看一眼夏葉:“她是誰?”
仙草回頭道:“她是夏姐姐,是我的一位姐妹,這一次出宮多虧了有她相助。”
袁琪聽了笑道:“我自然知道。”說話間袁琪探頭看向夏葉道:“姐姐在九里鋪子做的那件事可很干凈利落啊。”
夏葉不禁色變,仙草也吃了一驚:“你怎么知道?”
袁大哥笑而不語,袁琪得意地搖頭晃腦說道:“我怎么不知道?”
袁琪自然是有些心思簡單,但袁大哥卻知道事情的輕重,見夏葉下手狠辣,且又身份成謎,所以并沒有許袁琪說出實情。
直到后來,仙草才知道原來袁琪一行人并非跟仙草和夏葉偶遇的。
之前因為蔡勉給皇帝拿下,他們潛伏京中,前夜刺客沖擊鎮撫司一事,其實并非蔡勉的余黨所為,而是他們的人假冒蔡勉的人。
事發之后他們自然也緊緊地盯著鎮撫司跟皇宮,誰知卻得到意外收獲。
先是看見太后的人駕車送仙草出宮,他們本來不知所以,直到仙草掀開車簾往外打量,才給袁琪發現,當即飛快地去稟告了袁大哥等人。
只不過畢竟耽擱了些時候,等他們飛馬出城的時候,卻恰好目睹了夏葉殺死太監,偽造現場的那一幕。
畢竟他們這些人還有任務在京內,一時也不敢妄動,只忙忙地派人去傳信告知在異地的徐慈,終于得了徐慈的親口許可,這才忙不迭地追蹤而來。
夏葉在入住客棧之前,他們早就搶先一步入住,本來因為猜不透夏葉是敵是友,所以想夜晚動手,誰知不多久,宮內的人就到了。
所以才有早上袁琪故意鬧事引開了洪禮等人一節。
仙草聽罷,暗中感慨,果然冥冥中自有天意。
又想自己本來要去蜀中,還不知天高地遠,何時跟徐慈相見,如今卻仿佛近在咫尺,如何不高興?
當即忙又問徐慈下落。
袁琪悄悄地說道:“這件事好像十分重大,他們都不告訴我,我只隱約聽哥哥提起來,說是徐大哥要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所以要耽擱兩天才回來。”
仙草只關注到“過兩天回來”一句,相見可期,剎那間心花怒放。
兩人說了這些,袁琪又問道:“跟你同行的那個夏姑娘,到底是干什么的,是誰的人?”
仙草略一猶豫,袁琪雖非壞人,但她心直口快,何況禹泰起的身份不能等閑泄露,于是只得又暫且說個謊話,道:“她原本是淑妃娘娘身邊的人,娘娘去了,她也十分傷心,所以這次才助我一塊兒出宮的。”
“原來是這樣,”袁琪點頭道:“我之前還以為她是禹將軍的人呢,原來是想錯了。”
倒是讓仙草大為驚訝:“啊?你怎么會這么想?”
袁琪笑道:“你畢竟跟禹將軍兩情相悅,我心想著你若是出宮,自然是要去夏州的,果然你們是走這條路……誰知道我猜對了大半,卻猜錯了這個。”
袁琪說罷道:“那么你現在呢?還是要去夏州嗎?”
仙草語塞。
正在這時,房門給推開,是夏葉走了進來,她掃一眼仙草跟袁琪,淡淡道:“咱們該走了。”
仙草的心一跳。
袁琪忙問:“你們要往哪里走?”
夏葉道:“這個我們自有打算,不勞姑娘擔心。”
“我還非要問呢,”袁琪扮了個鬼臉,道:“好歹也是我們救了你,怎么你一點兒感激之情都沒有?”
夏葉皺眉:“讓開。”
袁琪道:“你這個人好兇啊。知道你厲害,敢不敢跟我比上兩招?”
仙草見他兩個仿佛一言不合,忙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這樣?”
夏葉不愿跟袁琪爭吵,只看著仙草沉聲道:“皇上的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現在不盡早趕路,以后路上只怕更加艱難。”
袁琪不以為然道:“怕什么,有我們在呢。”
夏葉皺皺眉:“你們?”她雖然不知道這些人的確切身份,卻也瞧出了他們來歷不凡,敢跟宮內的人對上,身手又極出色,若非朝廷的人,那來歷就值得深思了……只是想不到仙草居然還跟這些人是相識,關系好像還很不錯。
夏葉淡淡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袁琪皺眉:“你說什么?”
夏葉不理她,徑直走到仙草身邊,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跟我走。”
袁琪哪里肯答應,縱身躍起,上前拉住仙草另一只手:“你干什么?搶人嗎?”
夏葉冷笑道:“你倒是把我的話都說了,放手!”
仙草給夾在中間,忙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有話好好說,別傷了和氣。”
夏葉跟袁琪異口同聲道:“誰跟她是自己人?”
兩人各自用力,誰也不肯先松手,竟把仙草拉的左搖右擺。
正在這尷尬時候,門外有一個人負手走了進來,見狀不由微怔。
仙草看見此人,一時把所有都忘記了,只顧滿眼驚喜地叫道:“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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