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燚
一二三四五六七, 馬蘭開花三十二 連續六天的課上完,終于輪著一天休息。
收到趙梨潔三條消息,說的都是讓他傍晚時候去琴行的事。一條告訴他確切地址,一條告訴他開始時間,一條和他約碰面地點。
陳就今天沒有別的事,便應下去看她助陣她老師的教學匯報演出,她問了好幾次。
收拾好,陳就背著個出門,和趙梨潔在琴行附近的一條街見面,還不到五點半。
“去吃什么?”趙梨潔拎著一個黑色的小提琴盒,里面裝著她的琴。特意約早,就是為了一起吃個飯。
陳就的視線在她的琴盒上盤亙數秒才慢慢收回, 他沒什么特別想吃的,“都行。”
“那我們去吃小火鍋?”趙梨潔說,“就像澳門豆撈那樣的,一人一個小火鍋, 我記得這附近新開了一家, 他們家評分很高, 應該很好吃!”
陳就嗯了聲,說好。
趙梨潔說等等,拿出手機,“我看看那家店的地址。”
陳就見她騰不出手, 便道:“我幫你拎著琴?”
“啊?噢, 好!”趙梨潔抬眸沖他笑, 二話不說把琴盒遞給他。
兩人站在路邊,趙梨潔捧著手機搜索那家小火鍋店的信息,陳就站在她旁邊,面前車流不斷,禁不住有點出神。
趙梨潔問:“那邊要拐兩條街,不過不遠,走過去哎?”
陳就慢了好半拍回神:“嗯?好。”
他和趙梨潔一起去過不少次書店、圖書館,他們還算聊得來,這是第一次這么心神不寧。
陳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突然想起冬稚。
或許是因為這個琴盒。
以前冬稚還在學琴的時候,每次他要幫她拎琴盒,她都會拒絕。他見過她摔跤都要背著地護住琴,對她來說,那是她最最寶貝的東西,所以就連拎一拎這種簡單的事,她都舍不得假手于人。
“……陳就?”
趙梨潔叫了兩聲,陳就才聽到,忙斂了臉色,“嗯?”
她笑問:“你在想什么?”
“沒想什么。”陳就抱歉沖她笑了下,岔開話題,“找到那家店的位置了么,怎么走?”
趙梨潔看他幾秒,沒追問,說:“前面左拐,過一條街再右拐,就在那附近。”
“那走吧。”陳就說著轉身。
趙梨潔看向他的手,“琴盒會不會很重?不然我自己拿吧?”
“還好,不重。”他說,“沒事。”
趙梨潔一笑,便任他幫自己拿著,“那麻煩你啦!”
陳就微笑:“不麻煩。”
入秋,風有點涼,路上的人已經開始穿起稍厚的外套。
陳就一身淺色風衣,原本就個高,顯得更加出挑。
平時每天都是校服,只有休息日這樣的時候才能看到他穿別的衣服。趙梨潔邊走邊側著頭打量,待陳就發現,問她看什么的時候,她不好意思笑了笑,說:“看你的衣服。你穿風衣很好看哦。”
“是嗎。”
“是真的,沒騙你!”趙梨潔特意強調。
不是那些整日想著怎么花里胡哨勾搭女生的二流子,陳就對穿什么好看不好看不甚在意,聞言也只是笑,不說話。
走過第一個路口,趙梨潔說著,忽然提起冬稚。
“對了,我前些日子和冬稚互相加了好友。”
陳就一頓,“是嗎?”
她點頭,“我加的她,聊了幾句。”
“說什么。”
“沒什么,就隨便聊了幾句。”趙梨潔怕他不信,“是真的沒什么,聊了可能沒有二十句吧,冬稚好像不怎么愛聊天的樣子。”她不好意思道,“也可能是我太煩了。”
陳就解釋:“她不太愛和不熟悉的人聊天。”
趙梨潔打量著他說話時的神情,嘴角笑意淡了一點點,但很快又重新變得濃重,“你好了解她的樣子。果然是一起長大的朋友啊!”
陳就沒有否認,扯了扯唇,算不上笑。
看不懂他的神情是什么意思,有那么一瞬間,趙梨潔甚至覺得自己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又道:“我有邀冬稚一起去玩,她好像沒什么興趣。”
“很正常。”陳就說。
“然后我說有空的話可以互相交流一下學習小提琴的心得,她回了一句,后面我再跟她說話,她就不在線了。”
陳就一怔,停住腳,“你和她提了小提琴?”
“對呀……”趙梨潔愣愣看他,“不能提嗎?”
陳就沒說話,眉頭擰起一個結。
趙梨潔忐忑等了幾秒,他最后卻只嘆了一聲:“算了,沒事。”
后半段,趙梨潔沒再提冬稚的事,找了好幾個不同話題,氣氛才重新好起來。
到小火鍋店前,陳就卻說不進去了,他把小提琴盒遞給趙梨潔,正要推門的趙梨潔一愣。
“我想起還有點事,我回去一趟,今天可能沒辦法去看你演出了,對不起。”
趙梨潔動了動唇,半晌沒說話,好不容易擠出笑,“很著急嗎?不能吃完飯再回去嗎?”
“不了。你好好吃。”陳就頷首,言畢一刻都沒多留,轉身就到路邊攔下一輛車,揚長而去。
……
冬稚正在家里吃飯。聽見院門推開又合上的動靜,她以為是附近鄰居有事來找她媽,還沒起身,就見陳就從院里進來。
她愣了愣,而后表情緩緩沉下去,默不作聲拿起筷子繼續吃飯,連招呼都沒跟他打。
冬勤嫂這會兒正在陳家當值。
陳就把正門掩起一些,半開半闔,屋里光霎時暗了不少。
他走到冬稚身邊坐下,看著她卻不說話。
冬稚吃了幾口飯,實在吃不下去,放下碗筷,無聲嘆氣,“你干嘛。”
“對不起。”他說。
冬稚輕輕挑眉,“對不起什么?”
“趙梨潔加你了對不對。”陳就說,“小提琴的事,我不該嘴快告訴她。對不起。”
“沒什么好對不起的。”冬稚垂了垂頭,把滑下來的頭發絲勾到耳后,重新端起碗執起筷子,“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學過幾年琴,然后不學了。”
陳就聽她這么說,心里不是滋味。
冬稚夾了一筷子菜放在米飯上,“你不走?”
“我去哪?”
她默了默,“你在這干嘛?”
陳就說:“反正也沒什么事,陪你吃飯。”
冬稚并不是很想他陪,誰喜歡吃飯的時候被人盯著,胃口都沒了。
奈何陳就不肯走,她起來趕他也不像話。等會兒要是驚動前面的人,不止她媽要罵她,別的當值做事的背地里不知道要怎么嚼舌根子。
冬稚瞥一眼門,門半闔著,從外頭也看不見里面,索性由他去。
她慢條斯理吃飯,難得有清閑的時候,不用上學,作業做完,還不用幫她媽的忙,沒人在旁邊催她吃快點吃快點。
若是沒有人盯著那就更好了。
陳就不知道她心里的腹誹,看她吃得挺有味道,忽地道:“好吃嗎?”
冬稚說:“還行。”
“我嘗嘗。”
冬稚皺眉,見她這幅不贊同的神色,陳就馬上加一句:“我沒吃飯呢還。”
“回去吃啊。”
他說:“不想回去,我媽不知道我回來了,你不是看到我從你家院門進來的,他們以為我還在外面。”又催促,“夾一筷子我嘗嘗。”
“你不愛吃。”
“誰說的,勤嫂做的菜我又不是沒吃過。”
冬稚還想找理由拒絕,他伸手要去握她拿筷子的手腕。她只好道:“好了,我來。”
冬稚將筷子反過來,用另一頭夾了一口菜,遞到他面前,對上他那張臉才反應過來。
她喂他像什么話。
應該讓他自己使筷子才對。或者重新拿一雙,何必省這點懶呢。
陳就卻沒覺得哪里不對,就著她伸來的筷子吃進嘴里。
斯文地咀嚼,吞咽,嘴里干凈了才說話,這是規矩,也是習慣。
他皺起眉:“怎么跟平時吃的味道不一樣?”
冬稚回神,垂下眼,“我媽今天急著出門,跟佳嫂她們一起去買菜,煮菜馬虎了一點。”
陳就哦了聲,信了。
冬稚將筷子調轉回來,繼續吃飯。
陳就靜靜看她吃,她吃東西的時候不聊天,看也不看他,眼里只有手里的碗和面前的菜盤子。
他覺得她也太過專注了些。
忽然想起什么,陳就用胳膊肘碰碰她,“冬稚。”
她停住動作,抬頭,只發鼻音,“嗯?”
“我這身衣服好看嗎?”他笑起來,“好不好看?”
冬稚一時不知道怎么答。
她不說話,他追問:“不好看嗎?”
陳就突然在意起來。一瞬間,著了魔般,就想聽她說一聲“好看”。
本來是找冬稚拿放在她口袋里忘記要的手套,到了路口,一等就是半天。打電話給她先被掛斷,第二個電話打過去接了,就聽見她在那邊哭得快沒氣。
等冬稚邊哭邊走到路口給他送手套來,一追問,結果聽了個讓人搓火的事。
冬稚和陳就兩家住得近,從小一起長大,她這么說,溫岑就這么聽,多的也不去問。
“不哭了。”溫岑默默嘆氣,抽出紙遞給她,“真別哭,仔細等會臉疼,我不騙你,眼淚干了臉上多疼啊……”
他一張張遞,冬稚一張張拭眼淚,攥了一手的紙團。
“給我吧。”溫岑看她漸漸緩過來了,要過她手里用過的紙,起身去路邊,扔進垃圾桶。
再回她面前,他問:“那你等下怎么辦?”
“回家。”她說。
“回去跪著?”
她默然。
“你別那么傻啊我說你。”溫岑皺著眉蹲下,“這大晚上的,冷的要死,跪一整晚明天你的膝蓋還要不要了?你聽我的,能蹲就蹲一會兒,最好是坐著……家門口有凳子沒?反正沒人看到,寧愿坐到天亮也別跪。”
冬稚不說話,他又問:“聽到沒?”
她這才點頭。
“我回去了。”冬稚嗓音沙啞,站起身。
溫岑跟著起身,“我送你。”
“不用了……”
“你眼睛腫得都睜不開,我哪放心你一個人走,萬一掉坑里或者絆倒摔跤了算誰的?也好有個人給你從泥里撈起來啊是不是。”溫岑說,“要是怕被認識的人看到告你家長,你就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著,這黑不溜秋的,萬一有壞人出來遛彎剛好碰上,你一個人那不完蛋了嘛。”
冬稚嗓子疼,哭這么久也累,不想說話。知道他是好意,她沒再堅持,疲憊地點了點頭。
兩個人一前一后地走。
冬稚在前,溫岑在后。
這條路上只有沙石被鞋底踩過的聲音。
她放慢速度,回頭看,溫岑兩手插兜,跟著她的步子一如往常散漫,那眼睛卻黝黑得發亮。
他沖她擺手,示意她安心往前走。
她轉回頭,繼續提步。沙石摩挲鞋底的聲音又響起。
回家的路還是那條路,只是今晚變得格外長。
……
冬稚坐在屋檐下,院子里漆黑靜謐。正門一直關著,她媽該在房里氣得哭過,現下大概睡著。至于門,不用試都知道肯定反鎖了,她有鑰匙也進不去,即使可以,她也不想。
坐了不知多久,口袋里手機嗡嗡響。
溫岑給她發消息,說:“我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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