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焱燚火
一二三四五六七, 馬蘭開花三十二
腦海里閃過那天冬稚在院里發(fā)脾氣的樣子, 記起她那雙氣紅的眼,陳就替冬稚解釋:“是鄭揚飛過分了,他如果不那么過分,冬稚也不會發(fā)脾氣。”
“我知道,我知道。你理解冬稚, 我也理解她,人都是會有脾氣的。但是也要客觀一點看問題對不對?”趙梨潔說, “我知道冬稚是個很好的人, 你和她能相處那么多年,她肯定有很多可取之處。只是,她在學校里現在這種處境, 那么多人說她,議論她, 難道她就一點問題都沒有嗎?很多事情她明明可以換一種方法,很好地解決,但她就是不, 所以才造成現在這種局面。真的,明明都可以避免的。”
陳就沒說話。
趙梨潔嘆了口氣:“我也不想太八婆, 可是我們認識挺久了,難得有個能這么聊得來的朋友。”她頓了一下, 看向他, “如果你擔心騎車載我冬稚會生氣, 以后在學校我會盡量跟你保持距離, 沒事兒。”
她說著,轉身就要往門里蹦。
面前就是一個坎,她一蹦,沒站穩(wěn),“啊”了聲,整個人往前栽倒。
陳就一驚,忙伸手去攬她的腰。
趙梨潔被他攬住,肩撞到門框,好在沒摔,扶著陳就的手臂站穩(wěn)。
“沒事。我自己進去,你回去吧。”她不看陳就,悶頭就要繼續(xù)往里沖。
陳就攔住她,嘆氣:“你先站好。”
趙梨潔不再動,卻低著頭。他的袖子被她越攥越緊。
陳就試探地叫了一聲:“趙梨潔?”
她垂著腦袋,搖了搖頭。
“你沒事吧?”
“……”她別開臉。
陳就聽到她吸鼻子的聲音。
“你哭了?”
“沒有。”她抬頭一瞬,慌忙轉開,一手扶著他的胳膊,用另一只手擦了擦眼角,“風有點大。”
陳就瞥見她微紅的眼睛。
默了默,他語氣放軟:“我也沒說別的,你哭什么。”
她眼淚往下掉,真的哭了:“陳就,我不想被你討厭。”
“我不討厭你。”
她還在哭。
陳就想找紙巾,身上沒帶,只好強調:“真的。”
趙梨潔眼紅紅看他,抿抿唇,自己把眼淚擦干,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我沒忍住。”
可憐兮兮的模樣有點好笑,陳就扯了下嘴角,“沒事。你別哭了就好。”
她松開他的胳膊,去撫墻,“那我進去了,你快回家,已經很晚了。”她蹦過門檻,停住,回頭看向他,“我的腳沒那么疼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那雙眼睛,真誠又有點說不清的拗氣,陳就心一軟,“明天下晚自習我送你。你進去吧。”
趙梨潔愣了一下,眼淚還沒褪干凈,一下子又像笑又像哭,用力點頭。
……
冬稚到家比平時晚。照往常的時間,冬勤嫂也已經睡了,更何況遲了。
她輕手輕腳開門,洗漱也不敢發(fā)出大動靜,怕吵醒她媽。
換上睡覺的衣服,冬稚躺在床上,直直看著天花板,困意輕到幾乎沒有。她轉了個身,對著衣柜發(fā)呆。半晌后,掀開被起身,開起臺燈,打開衣柜門,從靠下的一層拿出琴盒。
琴盒放在柜子里是怕屋里太潮,琴壞了。她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常把琴盒拿出來擦一擦,不希望它落灰。
這把琴不是成人琴,她現在這個年紀,身量和成人無異,用這把琴有些不太順手。不是貪圖便宜故意買小,是收到這把琴,這個禮物的時候,她還是個半大小孩。
冬稚蹲在柜子前,抱著琴盒,沒把它打開,只摸著盒身。
去老師家上課的記憶仿佛已經過去很久了。
好多事情也仿佛過去很久。
具體時間細數不清,在這之間改變的人和事,倒一一分明,再清楚不過。
她剛開始學琴的時候,陳就剛學會騎自行車。他小時不愛出去鬧騰,沒多少朋友,整天在家抱著書看,收到大人的禮物,第一個就想著拉她一塊玩。
那會兒陳就似乎沒什么運動細胞,也許是不常運動,所以笨拙,不像現在,在籃球場上一跑起來,所有人的視線都離不開他。
陳就學自行車比別的小朋友慢,等她也學會以后,他憋了口氣,不知道跟誰較勁,緊跟著也學會了。
他有時候騎車在門前溜達,遇上她出門學琴,或者下課回來,總攔著要帶她兜兩圈。
八、九歲的男孩女孩,從小一塊長起來的,玩在一起很正常,那會兒陳就的爺爺也還沒走。碰上了,老人家偶爾會站在門邊看,勸冬稚:“你給他個面子,讓他帶你兩圈,騎得不穩(wěn)摔了,回來我收拾他。”
等她坐上去,陳就載著她,她抱著琴盒,便在附近來回兜圈子。他故意騎得快了,她就緊緊揪住他的衣服,一迭聲喊:“慢一點!慢一點!”
風里都是她嚷嚷的聲音。
年少不知愁滋味,日子好像每一天都那么美好。
有的時候碰見陳就載了別人,都是男孩,等他放下人,再過來要她上車,她就會耍脾氣,說:“別人坐過的,我才不坐。”
陳就怪她刁鉆,抱怨:“你怎么這樣啊?”
她脖子一梗,還振振有詞:“我爸的車后座就只載我。”
她這樣說,后來,陳就的自行車再也沒有載過別人。
直到現在。
幼稚的蠻橫玩笑話,最終還是變回玩笑。
不再去想,冬稚低著頭,摸摸琴盒,不多會兒把它放回衣柜。
關上柜門,關上臺燈,她躺回被窩,余溫尚在。
閉上眼,平靜地等待入夢。
人生不如意十之**,世事易變不過其一,或深或重的苦難,一輩子多了去。
這些小事,也就不算什么。
……
再見到溫岑,感覺有些不一樣。距離仿佛被拉近,陌生感一下褪去許多。
他沒特意找冬稚說話,一如平常。
中午放學,苗菁邀冬稚一塊去推車,冬稚說:“我車壞了,得去修。”
“小紅壞了?”
溫岑橫插一句:“小紅?她的車不是藍色的嗎?”
“藍色的不就叫小紅,叫小藍多普通。”苗菁瞥他一眼,繼續(xù)對冬稚道,“我陪你走到路口。”
冬稚沒推脫,兩人還是一塊出校門。
到校門外取車的地方,聽見旁邊的人在聊,陳就又騎車載趙梨潔了。
苗菁小聲跟她嘀咕:“陳就跟趙梨潔倆人怎么回事啊?”
冬稚低頭看著書,溫岑在紙上涂涂畫畫,都仿佛沒聽到,專注得很。
……
下午,太陽撥開陰云,都趁著課間出去曬一曬,走廊上人不少。
冬稚不愛走動,沒離座位。身旁的同桌去向別人請教題目,空著。溫岑身邊同樣,苗菁在走廊上,是曬太陽大軍的一員。
他用筆帽戳了一下她的背。
冬稚回頭看一眼,“嗯?”
溫岑趴在桌上,問:“你不是也會嘛,那個。比賽你參加不?”
稍頓,明白他說的是其他人八卦的那件事。
“不了。”冬稚說,“我很久沒上課了,手生。”
“手生也試試啊,怕什么。”
她沉默片刻,說:“我的琴小了,不太趁手,沒換新的,估計拉不好。”
溫岑還想說什么,她坐直,背不再貼著他的課桌前沿,枕著自己的桌繼續(xù)看書。
……
周五晚上,陳就到家比平時晚。往常他回家都很準時,除非臨時有事。
蕭靜然一直等著,照例讓廚下預備了熱湯,在爐子上煨著,剛看過一遍從廚房出來,聽見動靜,知道他回來,馬上迎出去。
“怎么現在才到家?”她趿著拖鞋朝門走。
陳就手里拎著一個大袋子,正在玄關拖鞋。
她一瞥,隨口問:“拿的什么東西,那么大?”
陳就抬眸看她一眼,只說:“我和朋友在外面逛了一會兒。”三兩下換好鞋,提步就往樓上沖,“我先回房換衣服。”
“哎——”蕭靜然還沒說話,他跑得飛快,轉瞬就上了樓。她無奈,嘆氣,“跑那么急做什么。”
陳就換好衣服下樓,兩手空空。
蕭靜然讓人盛好湯端到餐廳桌上,陳就拉開椅子坐下,蕭靜然在旁看著他喝。
陳就舀一口湯喝下,沖她笑,“好喝。”
“好喝就好。”蕭靜然笑盈盈,“媽天天讓人給你燉。”
陳就說:“媽,我回來晚了你就別等我,別跟著我熬夜。我又不是小孩子。”
“知道,知道。你喝你的。”蕭靜然心里熨帖,怎么看他怎么好。
想起剛才他拎回家的大袋子,蕭靜然張了張嘴,剛想問,又自己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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