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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顧番外042 去找她吧,邵玉城


  邵玉城抬起手掌,頹然蓋住了眼眉。

  他緩緩道:“那天有人匿名給我發(fā)了消息,說顧千秋出事了,在那間房里。”

  可出事的不是顧千秋,她也不在那個房間里。

  商伯旸也早有猜測,順勢接話道:“按照那個人的設計,你去了之后,應該會看到尸體,地上還有那把槍,你百口莫辯。”

  這就讓他疑惑了,“那你為什么沒有進去?”

  邵玉城心臟驟緊,如鯁在喉。

  他的手攥了個拳,用力捶在桌面上,聲響重如雷霆,駭人心魄。

  然而他的容色卻愈發(fā)頹敗。

  許久,他閉上眼,沙啞地開口:“因為顧千秋。”

  因為她,給他發(fā)了個定位。

  不需要誰再說什么,邵玉城已經(jīng)明白了。

  他一直就覺得哪里不對。

  原來是這樣。

  倘若顧千秋真的和她哥哥有染,她為什么要發(fā)定位給他呢?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家的丑事嗎?

  他早該想到的……

  他早該想到的!

  顧千秋臨走前溫涼含笑的模樣歷歷在目,邵玉城卻在回憶里,讀出了她眼底最深處無法言說的悲傷。

  那悲傷如利刃穿胸而過,將他殺了個措手不及。

  商伯旸看到他難看至極的臉色,亦是反應過來什么,“記者不是你叫去的?”

  “我瘋了嗎?”邵玉城彎下腰,身子蜷縮起來,聲音也跟著縮了起來,痛苦異常,他突然發(fā)出低低的嘲笑,“我瘋了,是我瘋了……”

  商伯旸愕然。

  所以,記者也是那人設計好的。

  為了往邵玉城身上潑一盆臟水,讓他從此身敗名裂。

  但是劇情沒有按照他設計的走。

  最后身敗名裂的人,變成了顧千秋。

  那么,唯一參與了全局的,只剩下那個人。

  那個看似最不可能的人——顧千鈞。

  商伯旸立即給陸君昊報了個信,發(fā)完短信,才看到邵玉城已經(jīng)保持同一個姿勢呆了許久。

  他幾乎趴在了桌子上,把頭深埋進去,手死死握成拳,骨節(jié)泛白,甚至能聽到筋脈拉扯的聲響。

  商伯旸不能感同身受,但他從未見過他這樣。

  一抬眼,闃黑的眼里不知是血光還是水光。

  邵玉城也從未這樣恨過自己。

  真的恨。

  恨不得現(xiàn)在抽出槍來對著腦門給自己一下。

  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個雨夜,那個,他險些害死她的夜。

  不是說好永遠不會再做侵犯她驕傲的事情嗎。

  她走了,你是幫兇,你是殺死她那顆鮮活跳動的心的最后一把刀!

  可是顧千秋啊,你不是最聰明的女人嗎?

  為什么要做這么傻的事……

  身敗名裂,我玩世不恭,何懼身敗名裂?

  可你不同。

  你不是最愛惜自己的羽毛嗎。

  你不是一身清白廉潔、出淤泥而不染嗎。

  你不是說從此和我分道揚鑣、全當沒認識過嗎。

  你為什么。

  種種念頭沉甸甸地傾軋而過,邵玉城覺得自己快被壓死了,他的嗓子里甚至有絲腥甜,像是被人一拳捶得靈魂破碎,落了滿身重傷。

  顧千秋走時,他尚能忍耐的痛楚,如今山呼海嘯翻倍而來,讓他一個七尺男兒疼到想要落淚。

  眼角真的濕了,喉嚨里卻滾出低沉的笑聲。

  商伯旸自詡鐵血硬漢,聽到這笑聲也不禁寒毛乍起,他皺眉叫他:“玉城。”

  “千秋不會原諒我了。”他似哭似笑,以手覆面,“伯旸,千秋不會原諒我了,她恨死我了,是我害了她……”

  “不是你。”商伯旸只隱約猜到了事情的經(jīng)過,震驚之余,也惋惜不已,“你和她總有一個人無法全身而退,至少,她不想讓你背負殺人犯的罪名。既然是她的選擇……”

  “你懂什么!”邵玉城猛地將桌上的東西狠狠掃落,他雙目赤紅,瘋癲入骨,讓商伯旸看得十分揪心。

  “顧千秋她那時候在等我救她,她從來沒在我面前那樣傷心的哭過。”邵玉城抱著頭,像是終于承受不住,彎下腰去,“她在向我求救,我沒有救她,我沒有……”

  邵玉城也不知道在那種情況下他要如何做到兩全。

  真如商伯旸所說,他和她總要犧牲一個人的話,他也會不假思索地背起殺人犯的罵名。

  她的憐惜和回護讓他心疼害怕。

  心疼到顫栗,害怕到發(fā)抖。

  他怕,他是真的怕。

  他不能原諒自己,也沒臉見她。

  他怕他只能這樣束手無策、坐以待斃,在失去顧千秋的漫長的歲月里掙扎痛苦。

  第二次了。

  他第二次把她逼到絕境了。

  為什么死的不是他。

  為什么?

  ……

  顧千秋如段子矜安排的那樣,在G市的某個村落里生活了兩周,然后又提著行李走了。

  這次她沒有定居在某個城市里,而是獨自一人游遍了全國各地,走過許多名山大川,看了無數(shù)曾經(jīng)沒有機會看的風景,漸漸地,才意識到自己過去的狹隘。

  她微博的狀態(tài)每天都在更新,是個只有阿左、玫玫這些和她熟悉的朋友知道的小號。

  邵玉城知道玫玫和她關系好,很想通過玫玫得知千秋最近的動向,但自從幾年前因為葉楚鬧得不歡而散后,他再沒主動聯(lián)系過阿左和玫玫,這下突然找過去,實在顯得誠意不足。

  所以他選擇曲線救國,又找了個中間人去打聽——那人,是玫玫和邵玉城共同的高中同學,女的。

  彼時玫玫坐在咖啡廳里,頭都不抬一下,一雙眼睛只盯著自己新做的指甲,笑得又假又敷衍,“是邵小公子讓你來問的?他想知道千秋的事,他怎么不自己來問我?千秋出了這么大變故,他還在家里做縮頭烏龜,我真是看錯他了。你去告訴她,千秋希望他能放她一馬,別來糾纏了。”

  這話,中間人原封不動地轉達給了邵玉城。

  看著男人俊朗的五官隱有山崩之勢,她問:“你打算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

  邵玉城胸口悶得發(fā)不出聲音。

  顧千秋不想見他,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若是他遭逢如此變故,別說是害他身敗名裂的那兩個男人,就連那個酒店他都恨不得一起拆了才解氣。

  她不原諒他,情理之中的事。

  “麻煩你了。”邵玉城說。

  女人笑笑,“你若是真覺得麻煩我,可以請我吃個晚飯。”

  這點要求邵玉城自然不會拒絕。

  他們找了家環(huán)境幽雅的西餐廳,小提琴配合著鋼琴的旋律,悅耳動聽。

  這家餐廳的味道是大家公認的一流,邵玉城曾經(jīng)也非常喜歡,今天卻不知怎么,味同嚼蠟,連耳邊悠揚清雅的旋律都沒能給他的心情輔以半分調(diào)劑。

  女人就這么目不轉睛地打量著他,擱在往常邵玉城大概早就不耐煩了。

  但今天,他什么都沒說,開口都懶得。

  半晌,女人先說了話:“我挺意外你會找我?guī)瓦@個忙的。”

  邵玉城面色不改,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了句:“是么。”

  “是啊。換了誰都不會找前女友幫這種忙吧?”女人舉起杯,像是回憶起了什么,淡淡笑著,“你還記得我們曾經(jīng)在一起過嗎?”

  邵玉城疑惑地皺眉,“我們在一起過?”

  “也對,太短了,你記不住的。”她說,“我們就只在一起一天,早晨你答應了我的表白,晚上我就和你分手了。”

  邵玉城似有所覺,眼里的光芒漸漸深了,“你說的是……”

  “對,就是你帶我去見了你的一群朋友……包括她,的那一天。”

  她沒提誰的名字,邵玉城卻清楚得很,這個“她”,說的是顧千秋。

  這念頭來的自然而然,竟仿佛在他多姿多彩、桃花爛漫的生命里,能用這樣固定稱謂稱呼的人,除了顧千秋不作他想。

  原本邵玉城對這些陳年舊事并不好奇,可察覺到和顧千秋有關,他突然就不想放過了,“繼續(xù)說。”

  女人放下酒杯,笑道:“你知道我為什么和你鬧分手嗎?”

  “為什么?”邵玉城循著她的話問。

  那件事……當時他確實沒想明白,后來也就忘記了。

  如今想起,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不懂。

  “邵玉城,顧千秋怎么把你慣成這樣?”女人臉上出現(xiàn)了些許嫌棄,還有驚訝,“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邵玉城不吭聲了。

  “那天晚上,我們坐在一起,所有人都在敬我們酒。顧千秋坐在對面,也隨著大家敬了一杯,她當時的表情很自然,就像普通朋友那樣。倒是你,突然沉了臉,開始沒完沒了的找她的茬。”

  邵玉城俊眉一蹙,“有嗎?”

  他找她茬?

  “有。”女人輕聲道,“我最初還在想,你應該是挺討厭這個姑娘的,心里甚至有點竊喜。畢竟她比我長得好看太多,氣質(zhì)也是上上佳。和她比,我沒有一丁點勝算。可是后來……”

  “后來怎樣?”

  “后來我就發(fā)現(xiàn)不是那么回事了。”女人苦笑,“我發(fā)現(xiàn)你不是討厭她,你只是在生氣。”

  生氣?邵玉城出神地望著杯中酒,黑漆漆的眼底猶如片云凝墨、深不見底。

  “再然后,她喝多了酒,胃疼得差點吐出來,你不用五秒鐘就從她那十好幾個口袋的包里翻出了藥,甚至沒問過她允不允許你這樣動她的東西,也沒問過她藥究竟在哪個口袋里。”女人娓娓道來,“而她,竟然真的沒有追究。”

  “就是這件事,讓我突然明白,在你和她的意識里,彼此的領地是共享的。”她頓了頓,道,“我問你,那時候的你,會允許我動你的包嗎?”

  不會。

  邵玉城無聲回答。

  “那么,這個人如果換成顧千秋呢?”

  邵玉城的表情也不自在起來。

  小時候的他,著實算不上什么紳士。比如,他經(jīng)常放了學去打籃球,顧千秋便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后面,拿著兩個人的書包。他從來沒想過要接過來幫幫她,更不用提什么領地意識。

  她餓了便會在他包里翻翻有沒有女孩子送的巧克力和零食,自己吃掉。

  他都看在眼里,也沒覺得哪里不對。

  女人低笑著問他:“你還記不記得,之后waiter進來,問是否需要熱一杯牛奶給她,你當時說了什么嗎?”

  邵玉城不記得。

  但他大概能猜到了。

  抬起手捏緊眉心,他沉沉地開口,嗓音沙啞,透著深可見骨的、寂寥的自嘲,“她從小喝牛奶身上就會起疹子,我雖然不記得我說了什么,但我肯定沒有讓她喝牛奶。”

  女人低眉一笑,“你看,就是這樣。”

  他不記得自己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可關于顧千秋的習慣毛病,無論過了多久,他都不會忽視。

  “那天晚上顧千秋其實找過我。”她晃了晃杯中酒,說。

  邵玉城放下手,眸中死寂的波光終于被什么攪動了,“她是……讓你和我分手嗎?”

  女人搖頭,嘆息著笑:“你還真是不了解她。”

  邵玉城想了想,也是,顧二小姐怎么會做這么掉價的事?

  女人道:“她向我道歉,希望我對你寬容一點。”

  邵玉城的心臟倏然被什么死死扯緊了。

  光是聽著她這樣說,他眼前就有了那個畫面。

  那是傲慢冷淡的顧千秋啊,她如何低得下頭去和別人道歉?

  女人卻說:“她越是這樣,我就越是難過。你們之間這樣的默契教我覺得自己真的只是個局外人,所以我和你提了分手,也有試探你的意思。結果,你沒有挽回。”

  邵玉城從來不會挽回,從來就不會。好馬不吃回頭草,同一條路他不會走兩遍,同一個人,他也不會考慮第二次。

  “說了這么多,你也該承認了。你不是討厭她,那天你就是在生氣,你氣她對你新交的女朋友視若無睹、氣她沒有上來和你鬧、氣她不吃醋、不嫉妒。你想在她臉上看到在意的表情,可她卻以為,你希望她落落大方,善解人意。”

  邵玉城攤開雙手,將臉埋了進去。

  他不敢再想了,每想通一點點,就覺得那些她曾受過的疼痛從悠悠歲月中一寸寸襲來,貫穿了他的心臟。

  “去找她吧,邵玉城。”女人道,“她等了你二十多年,難道還不值得你邁出這一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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