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3
朱蒂很心疼地跑出來抱住她,“彼得,你消消氣,Amy也不是故意想害人,是不是?”
Amy一下子哭得更兇了,縮在朱蒂懷里,“媽媽,我沒有,沒有想害她,我只是想嚇嚇她,我只是……”
朱蒂看了我一眼,我很快明白,她是說,Amy只是太小,遇到不開心的事,不會想著忍耐,而是想著如何還彼之身。
小孩子都是直接明了的,開心就笑,不開心就哭,生氣了就發脾氣,鬧別扭,彼此使絆子。
但一個11歲的孩子,又能真正懂什么害人的心思呢?
她能想到的也就是讓小混混們把Nancy小姐帶到鬼屋去嚇嚇她而已。
Amy大概是,真的太嫉妒她了。
恍惚間,我忍不住問自己,把y小姐身邊,到底是對還是錯?
事情終于還是脫離了掌控。
當晚,Nancy小姐沒有回來。
整整一個星期她都不見蹤影,包括那些小混混,也銷聲匿跡了。
只有一封勒索信寄到了Leopold家,上面索要的天文數字讓所有人都覺得震驚。
不僅公爵大人急得要瘋了,我也好幾次在出神時,做錯了事,Amy更是擔心得每天都要等我回家,問上一句“Nancy回來了嗎”才肯睡覺。
她知道自己闖禍了,很焦慮,很后悔,也很不知所措。
我只覺得心亂如麻。
那年,Nancy十歲。
她被抓著一路上山的時候,一雙漂亮的涼鞋都磨得開了線。
那幾個小混混把她交給了一群穿黑衣服的男人,他們每個人手里都有刀和槍,Nancy害怕得眼眶紅了又紅。
可是她記得彼得大管家說,喜怒不形于色的意思是,不可以哭,也不能過分的笑。
不可以哭。
Nancy死死咬著下唇,唇瓣染了血,緋紅的,艷麗極了。
她不認識這些人,也不知道這些人抓她要做什么。
她只是很擔心Amy。
她們是一起出來的,這些人抓了她,那Amy呢,他們有沒有對她怎么樣?
可是當她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其中一個小混混將刀子“唰”地擲在了她腳邊的地面上,深入泥土,看得她心驚肉跳。他冷笑著說:“伯爵小姐,你難道不知道,是你那個好朋友讓我們把你綁到這里來的?”
Nancy怔了下,表情卻慢慢放松了,“是她……是她就好……”
混混瞧著她,用手狠狠打了她腦袋一下,“你他媽是不是傻了?”
Nancy眨著碧藍色的眼睛,聲音帶著小孩子特有的嬌軟,“Amy不會害我。”
她們是朋友呢。
即使是在歐洲,也很少有見到眼睛生得這么漂亮的女孩,碧藍色,像是有魔力一樣。
怪不得Amy嫉妒她。
小混混上前一步,勾起了她的下巴,眼睛里閃著一簇Nancy看不懂的火苗,“小美人,你知道輕信別人的下場是什么樣的嗎?”
Nancy后來知道了。
在她的衣服被他們脫掉、像個布偶一樣擺弄得疼痛如撕裂、以各種姿勢承受著來自三四個混混的羞辱時,她就知道了。
最后她像個破布娃娃,被他們仍在地上,怔怔地看著天上,眼角的淚痕已經干透了。
她還是在不停地重復一句話:“Amy不會的。”
她告訴過她,做個善良的人,不要害人。
而且她和Amy是最好的朋友。
她們一起玩過,一起挨罰過,Amy是她最信任的人。她們是朋友。
又過了兩天,黑衣人們帶來了消息——Leopold公爵決定放棄援救,因為她已經是個不干凈的女孩了。
換言之,她不值那么多錢。
Nancy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兩伙人吵了起來,黑衣人臉色極為難看地說,好好的一票生意被他們幾個精蟲上腦的混混毀得毛都不剩。
吵著吵著,為首的黑衣人舉起槍,在她面前把一個混混的腦袋崩開了花。
血液,腦漿,紅色灰色白色,混在一起,統統落在她眼前,甚至還有些落在她臉上,熱熱的觸感。
Nancy一瞬間仿佛被人勒緊了心臟,緊到窒息。
她呆愣愣地望著眼前的一幕,所有感官都被凍結,連驚叫都忘了,好半天才慢慢復蘇回暖——
從小恪守的禮儀統統被她拋之腦后,Nancy只覺得每個細胞都在發麻,不禁失聲尖叫起來。
她看得清楚,被殺的,就最先開始脫她衣服的人。
“再叫,再叫老子一槍斃了你!”
被黑洞洞的槍口一指,Nancy驀地就安靜了下來,心里的慌張卻擴到了最大,每根神經都如同被拉緊的弦,她顫抖著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眼睛紅得像兔子,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爸爸,救救我,爸爸……
彼得……
Amy……
仁慈的主,請你救救我……
她的呼喚沒有被任何人聽見。
黑衣人第二天帶來同樣的消息,Leopold家將案子全權交給了警署,不準備籌錢來贖她。
Nancy聽不懂太過復雜的意思,其中一個人便冷笑著說:“意思就是,你爸也不要你了,懂了嗎?”
懂了。
一剎那,Nancy眼前浮現的是四歲時的黑森林蛋糕,八歲時被扔在地上的矢車菊,還有從她有記憶以來就極少對她笑的父親的臉。
爸爸不是不喜歡她的衣服,也不是不喜歡笑。
只是不喜歡她。
可是她卻一直小心翼翼地討好著,渴望著他的回應和表揚。
Nancy心里生出了些異樣的情緒,她不懂那些情緒是什么,只覺得若是重來一次,她很想把黑森林扣在地毯上,想一把火將矢車菊燒干凈,再也不穿鵝黃色的衣服,也不要做個淑女名媛,她想撿起地上的刀,想——
想做什么呢?Nancy,你在想什么?
不可以傷害別人。
要善良。
黑衣人把她關在籠子里,她在這一個星期里體驗了九年都沒遇到過的惡劣環境,沒有護膚乳液,沒有玫瑰花浴,沒有傭人為她吹干頭發,修理指甲。有的只是昏暗的洞窟,滴水的巖石,蓬亂的頭發……至于身上那些濁白色的液體形成的污垢,沒人幫她洗掉,她就只能從地上撿起尖利的石塊,一點點往下刮。
公爵大人決定放棄救援的事情,讓Amy極度反對。
她每天在我耳邊哭鬧,朱蒂看著心疼,也對我說:“你去勸勸公爵大人吧。”
可我只是個管家。
管家守則第一條,遵從Lord的一切指示,不多嘴,不過問。
但是那一次,我還是說了,請公爵大人重新考慮。
公爵大人看了我一眼,說:“Nancy出生的時候,圣座曾經說過她是神的仆人,被賜福的幸運的象征。與其讓她殘破不堪地回來,稱成為眾人的笑柄,不如就當她成為神的仆人。”
神的仆人,人死后的靈魂離神明最近。
神的仆人……
我再無話可說。
回到家時,朱蒂急匆匆地迎面出來,“彼得,你看見Amy了嗎?”
我怔了怔,“她不是和你在一起?”
“沒有,她說要去找你,要上山去救Nancy!”
我大驚,“她怎么知道Nancy小姐在什么地方?”
因為和黑衣人吵了架、從山上逃下來的混混去找過她,大概說了Nancy的位置,就溜之大吉了。
Amy去找了警察,但是對方以她是小孩子為由拒絕相信她的證詞。
Amy走后,女警察邊描眉畫眼,邊問:“我們真的不救嗎?”
“公爵大人都發話了,再救不是等著丟飯碗嗎?”事實上,他們昨天就已經查到人在山上了。
女警察若有所思地看著Amy的背影,嘆了口氣,“這都造的什么孽呀!”
Amy找到山上的時候,Nancy已經四天沒吃過東西了。
山上物資匱乏,綁匪們也已經開始計劃跑路了。
可是在他們準備干脆一槍了結了籠子里的拖油瓶時,卻發現籠子門被人用小鐵絲捅開、里面早就空無一人了。
y一路向山下跑,天漸漸暗了下來,Nancy體力不支,好幾次快要倒在地上。
問題是這里離山腳還太遠,最不幸的是,為了躲避綁匪,她們左繞右繞,不知道繞到了山的哪一側。
原本Amy對這座山還算是熟悉,可天漸漸暗了下來,她也不認識路了。
Nancy靠在樹上,動都沒力氣動,嘴唇干涸得起了皮,Amy蹲在她身邊,眼淚“唰唰”的往下掉。
她還小,不懂何為責任,也不太能理解自責是種什么感覺。心里更多的是害怕和傷心——怕小姐會死,就這樣死在她面前,她沒辦法和爸爸交代,也沒法和自己交代。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從腰間取下她帶來防身用的小刀,在胳膊上劃開一刀口子,將流出的血液湊到了Nancy的唇邊。
電影里都是這樣演的。
失去了一大半意識的Nancy就這樣一點點吸著唇邊近在咫尺的生命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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