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刻骨銘心5
那他還真是小看了她。
“好。”男人的嗓音猶如從最深的地方勾出來,沉甸甸的,帶著一股子冷,“我跟你去醫(yī)院。”
說完,他闃黑無光的眸掃過身后的一眾人等,最終落在了江逢禮身上,“我和她去趟醫(yī)院,怎么回事,你應(yīng)該聽懂了。叫你的人別跟過來,如果事情真如她所說,我會跟你回去。”
段子矜一震。她說了這么久,他總算動搖了嗎?
可是為什么,她一點達(dá)到目的的喜悅都沒有。
反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悲涼。
江逢禮蹙眉,身為晚輩,他的侄兒怎么敢用這種態(tài)度對他?
可是看到江臨那副癲狂之前極盡冷漠克制的樣子,責(zé)備的話,他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雖然他是在場唯一能聽懂他們在說什么的人,而且這個消息也確實讓他很震驚,但江逢禮畢竟比江臨多活了二十幾年,他很好的控制住了臉上的表情,只若有所思地瞥了段子矜一眼,“二叔早就勸過你,娶妻子要講究門當(dāng)戶對。像她們這種出身貧賤的女人,懂什么叫品德,什么叫忠貞?你……”
“閉嘴!”江臨斬釘截鐵地打斷他的話。
余光里,女人聽到江逢禮的話,臉色頓時蒼白,唇角抿得死緊。
江逢禮一下就掛不住了,沉聲教訓(xùn)道:“Lenn,你是怎么跟二叔說話的?”
江臨眉眼間的陰鷙和煞氣仿佛一把利刃,隨著他冰涼的眼風(fēng)一同而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刺入所有人的心臟,讓人不寒而栗。
江逢禮都不由得皺著眉頭退了一小步。
他這個侄兒,若是沒了牽絆,真正的狠起心來,無論是臨淵峙岳的氣魄還是雷霆萬鈞的手段,都不比老爺子當(dāng)年遜色。
“二叔,我尊你一聲二叔,但也不代表你可以在我面前倚老賣老。”江臨微微冷笑,“Willebrand家不是講究拿實力說話嗎?你不是一直不肯承認(rèn)我已經(jīng)脫離這個家了嗎?在實力面前不論長幼,無有輩分。還是說,哪怕有朝一日我同意接下Willebrand家的大印了,二叔還打算以長輩的身份時刻對我提點訓(xùn)斥幾句?”
他的話讓江逢禮不禁一怔。
這話里的意思,他難道已經(jīng)……
江逢禮也顧不上追究他的無禮,言辭間的激動和期待一覽無余,“Lenn,你想通了?”
若Lennard這個名字真被冠上大公爵位的前綴,就算他是長輩,也不敢造次。
江臨卻沒回答他的問題,只道:“兩件事。第一,今天二叔聽到的這些話,無論結(jié)果是不是她所說的那樣,我都希望你能把這件事爛在肚子里,也不要讓我聽到任何人對她說三道四。”
江逢禮又是一愣,半天才沉聲道:“可以,我以家族之名發(fā)誓。”
“第二,我現(xiàn)在要帶她去醫(yī)院,閑雜人等不要跟來。”男人的瞳仁里光線晦暗,黑得像是潑了墨,語氣亦是寒涼無比,“如果讓我知道今天的檢查結(jié)果是有人從中作梗,后果如何,江臨不敢保證。”
江逢禮略有些猶豫,江臨卻冷聲道:“你若是不放心,大可以派人守住格陵蘭的所有港口,難道我還能飛出去不成?”
他的一句話打消了江逢禮最后的猶豫,他點點頭,“可以。”
應(yīng)完,他換了種語言吩咐下人道:“備車,把少爺和段小姐送到努克最大的醫(yī)院去,送到就馬上回來。”
保鏢模樣的人立刻低下頭,“是,二爺。”
黑色的轎車開入公園里,停在二人面前。
江臨率先拉開車門坐了進(jìn)去,良久,見段子矜還站在車門外,緊緊握著十指。
他透過車窗,漠然望著她,唇梢卻勾起一抹笑,按下了車窗,淡淡問:“不是要去醫(yī)院嗎?怎么不上車?怕到了那里,謊言被拆穿嗎?”
段子矜沉默了幾秒,坐在了他的另一側(cè)。
車?yán)锏臍夥贞幱舻脦缀踝屓酥舷ⅲ腥碎]著眼睛,側(cè)臉像刀砍斧劈過的輪廓,冷硬而堅毅,再不復(fù)往常的儒雅溫和。
當(dāng)車最終停在醫(yī)院門前的時候,男人突然打開了眼睛,在她伸手去開車門之前,沉聲道:“悠悠,你想清楚,如果現(xiàn)在進(jìn)去化驗了,不管結(jié)果如何,不管你今天這番話,是為了和我分手而騙我,還是真的確有此事,我都不會再當(dāng)做沒有這回事。”
意思是,倘若她現(xiàn)在不進(jìn)醫(yī)院,乖乖對他認(rèn)個錯,推翻她先前所說的一切,他還能當(dāng)這件事沒發(fā)生過?
是該說他的忍耐力太好,還是該說他對她寬容得沒有底線呢……
段子矜望著他,一時沒說話。卻看到了他垂在身側(cè)的手指幾不可見的顫抖。
她心里一動,瞬間就懂了——
原來,他是在害怕。
段子矜轉(zhuǎn)而看向醫(yī)院的大門。
今天若是她踏進(jìn)這道門,無論化驗出的結(jié)果顯示孩子是不是他的,他們之間的感情,都會多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和裂隙。
江臨亦是側(cè)頭凝視著她。
像是最后的詢問。
段子矜,你確定要進(jìn)去嗎?
進(jìn)去,除了能證明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也能證明,她離開他的決心有多堅定。
到了這一刻江臨才猛然察覺到,在他內(nèi)心最深最深的地方,比在意那個孩子的身份,更加在意的,是這個女人愿不愿意留在他身邊。
她說他愛上了別人,懷了別人的孩子……
不得不承認(rèn),這兩句話像蝕骨的毒藥,隨著他的血液循環(huán),流遍了全身。
假如她在撒謊——江臨仔細(xì)想了一圈她撒謊的理由,卻始終沒有得出一個說得通的結(jié)論。
最終也只能忍痛去碰一碰他最不愿意相信的可能——她說的都是真的。
段子矜,你確定,要進(jìn)去嗎?
這話他沒問出口,但他知道,以她對他的了解,足可以看出他每一個眼神的意思。
然而下一刻,女人卻輕描淡寫地關(guān)上車門,頭也不回地踏進(jìn)了醫(yī)院。
江臨沒有看到她驟然紅了的眼眶。
他在她身后,只覺得整個胸腔都肆意蔓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
疼得他幾乎瞬間就彎下腰去,不知是那顆心臟徹底想要帶他離開這個世界,還是這個女人的絕情讓他疼痛得無法思考。
悠悠,我心。
江臨覺得,段子矜在一點點,把他這顆心挖出去。
原本這顆不健康的心臟,也是要被替換掉的。可是由她親自來動手,江臨竟覺得還不如死了來得痛快。
掛完號,等在休息室里,男人始終沒有坐下。
倒是段子矜坐在椅子上,神情還是那么溫淡漠然,不驚不怒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男人背對著她時,她的目光會突然收回來,凝在他頎長而高大的背影上。
也許是因為他今天穿了黑色的風(fēng)衣,長身玉立,卻透著不近人情的冷淡和寂寥。
可是他幾乎每天都穿著黑色的衣服。
也從來沒給段子矜這種,遙遠(yuǎn)得伸手夠不到的感覺。
“我出去上個廁所。”她起身道。
男人的背影沒有半分變化,也沒出聲,不言不語的,就像根本沒聽到她在說什么。
然而當(dāng)段子矜前腳剛邁出休息室,他后腳就跟了上來,她的步子走得緩慢,偶爾一停,便撞上了身后男人硬朗的胸膛。
有種,他接下來就會伸出手抱住她的錯覺。
但他還是不置一詞,段子矜回過頭來看他,他臉上的表情也沒有過半分變化。
“你去哪里?”段子矜下意識問。
她這副溫軟的語調(diào),和言語間隱隱勾帶的、小心翼翼的討好,讓男人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怎么,他歇斯底里、痛徹心扉的時候,她一臉高高在上不會動容的冷漠,而他此時如她所愿,她反倒擺出一副有些委屈的面貌來?
給誰看?
男人淡然吐出三個字:“抽根煙。”
說完,他抬腳便跨過她身旁。
果然是往醫(yī)院大門的方向去了。
段子矜蜷起五指,自嘲地笑笑,她怎么會以為他是怕她出事,一分一秒都要守著她呢?
想著,她繼續(xù)往前走,在某扇門前停下,敲了敲門,走了進(jìn)去。
江臨抽完煙回來的時候,女人正坐在休息室里,面前站著一個三四歲大的孩子,正連說帶比劃地對她說著什么。
而她眉目含笑,溫柔而和藹地應(yīng)著孩子的話,雖然她一個字都聽不懂,但交流起來也不算費勁。
畢竟一個三四歲大的孩子說出來的話,即使能聽懂,也和咿咿呀呀的胡話差不多,沒什么認(rèn)真思考的價值,聽不懂也不影響溝通。
男人沒急著進(jìn)去,倚著門框,檀黑如玉的眼眸靜靜注視著休息室里的一幕,注視著她溫婉淺笑的樣子,哪里還有半分方才的冷艷?
她伸手揉了揉孩子的頭發(fā),目光里,分明是親切,和藹,溫存……還有某種仿佛一生無法完成的遺憾。
江臨忽然感到有些頭疼。
女人看上去很喜歡小孩的樣子,就算眼前這個孩子不是她的,她們甚至連言語都不通,她還能陪他聊上這么久,絲毫不會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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