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多令人感動1
這大概還是所有人第一次見她那雙宛如藍寶石般動人的眼睛里,逐漸浮出層層疊疊的冷意。
對段子矜,和她懷里那只奄奄一息的野松鼠。
愿意為她出頭的人立刻看準了時機。
旁邊的一個年輕男人穿著高定的上衣、緊身褲和馬靴走來,渾身上下貴氣天成。不知他是哪位大公、伯爵的兒子,也不知他是從哪個國家而來,許是和Leopold家語言不通才講起了英文,先是對Nancy的父親行了個見面禮,而后走到Nancy身邊,眉眼中的關切一目了然,“怎么不高興了?”
Nancy回過神,朝他笑笑,“沒有的事,謝謝威廉少爺的關心。”
她說完,又不著痕跡地挑起了其他話題,“您今天的戰果很豐碩。”
威廉驕傲地揚起下巴,眸中得意之色昭昭,很輕易地被女人轉移了注意力,笑著和她聊起了打獵中的趣事。Nancy始終微笑地聽著,不插話也很少答話,有意無意地將話題終止在了一個很自然的地方。
Leopold公爵淡淡掃了女兒一眼。他的女兒他最了解,即使是真的不高興了,也不會在外人面前失態。
這才是在Leopold家從小培養出來的貴族做派。
他對面,江臨的面色亦是平靜,平靜中透著幾分看不出來卻能感覺到的陰沉冷漠。
Leopold公爵是他的長輩,長輩不開口,以他所受的禮儀教養而言,是不能直接轉身就走的。
這位公爵叔叔雖是沖著他來的,卻沒有半點要和他說話的意思,就那么拄著紳士棍站在原地,好像故意晾著他,又好像是在考驗他的耐心。
這些你來我往、虛與委蛇的場景,段子矜并沒興趣圍觀,她垂眸,安安靜靜地望著懷里的松鼠,五指蜷緊了,攥著自己的衣衫。
要是再不進去找個醫生把子彈拔出來給它消毒、縫合傷口,估計它就離喪命不遠了。
半晌,Leopold公爵突然開了口,語氣和表情一樣莫測,但話里的內容,段子矜卻聽懂了。
“Lenn,我將女兒交給你,你就把她這樣還給我?”Leopold公爵邊說,邊抬起了Nancy的小臂,將她右手刺眼的白紗布展露在所有人的視線里。
威廉少爺臉色陡然一變,“Nancy,你怎么受傷了?什么時候的事情?嚴重嗎?”
Nancy有禮有節地微笑,“剛才在獵區里不小心被一只野松鼠咬了,流了點血,醫生說沒什么大礙。”
野松鼠?段子矜忽然蹙了下眉。
腦海中有什么念頭來不及抓住,便被Leopold公爵不怒自威的嗓音打散:“沒什么大礙?醫生可不是這么告訴我的!”
Nancy一怔。
段子矜身旁,男人俊朗而淡漠的眉眼紋絲未動,不卑不亢,亦不推卸責任:“對不起,叔叔,是我的疏忽。”
“疏忽?你知道我這二十多年來花了多少心血養她這一雙手嗎?這是鋼琴之王的關門弟子的手!是佛羅倫薩美院的老教授親自表彰過的手!”Leopold公爵全然聽不進去他的道歉,怒意從他高大的身軀里裹著冰霜往外滲,“這么金貴的一雙手,卻讓那小畜生幾乎咬穿!所有醫生都告訴我,Nancy的右手就算以后不影響正常生活,疤痕也很難消下去。你一句疏忽就把我打發了?”
Nancy失神地望著手上纏繞的紗布,似是沒想到醫生為了安慰她,對她說了假話。
留疤?她寧可廢了這只手,也不想留疤!
種種思緒涌入腦海間,撞得七零八落。Nancy的眼眶微微泛紅,威廉也愣了愣,忙握住她沒有受傷的手,低聲道:“別哭,我找最好的醫生來給你治,一定不會讓你手上留疤。而且……就算留下也無妨,你在我眼里,永遠都是最美的。”
面對如此露骨的表白,Nancy抿著唇,不言語,仿佛根本聽不懂他的話。
但誰都知道,她聽懂了,只是不在意。
碧藍色的眼眸里慢慢蒸開清淺的水霧,Nancy將目光投向段子矜身旁面容英俊、氣質沉穩的男人。
男人也在看她。她看了他多久,他就看了她多久。
在這久久的對視中,Nancy從他被墨黑色侵染的晦暗的視線里,剝離出許多情緒。
有歉意、有愧疚、有不逃避責任的堅定,有卻唯獨沒有她所期待的那一種。
她曾見過,在玫園里,那個女人受了傷,他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張揚滔天的怒火像在他身上炸開巨大的裂口,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那一次,Nancy其實是有些茫然的——
她認識了這個男人十幾年,卻在那一天,那一刻,有種自己從來不認識他的錯覺。
他不該是那樣桀驁鋒利的人。他明明是個溫淡儒雅的紳士,可是玫園里,殘缺的神像下,他抱著那個女人,五官的每一條輪廓線,都被滿身的戾氣一刀刀削成凌厲的棱角,又染上恐怖駭人的血光。
偏偏,在場所有人都能從他的憤怒里,感受到他對那個女人入骨的寵愛和心疼。
Nancy曾以為,他是個淡漠得沒有情緒的男人。
后來她才漸漸懂得,她們看到的他,太冷靜、太強大,也太克制。
真實的他,將所有喜怒哀樂,包括別人不知道的脆弱,全都給了同一個女人。
現在,那個女人正抱著懷里的松鼠,表情里,有點微不可察的煩躁。
男人忽然鄭重其事地說道:“既然是我的過失,我愿意負全責。”
“你愿意負全責?”公爵冷笑一聲,“我還愿意我女兒的手恢復如初呢!我在問你愿不愿意嗎?只要你愿意就萬事大吉了?你倒是給我講講,你打算怎么負全責?”
眼見著男人遠山般好看的眉峰微微蹙起,Nancy眄了一眼段子矜懷里的松鼠,靜靜地接過話來:“爸,你不要遷怒于Lenn。又不是他咬了我,你拿他發脾氣做什么?發生這樣的意外誰都不想,更何況當時他已經打了那只野松鼠的后腿一槍,也算是替我出了一口惡氣。”
“你還維護他?”Leopold公爵面露不悅。
威廉亦是憤憤不平:“就是,Nancy,在后腿上打一槍算什么出氣?倘若是讓我抓住了那只小畜生,非要拔了它的皮給你出氣!”
Nancy莞爾一笑,“謝謝威廉少爺,可是那只松鼠當時就跑了,現在恐怕也……”
“跑了不能抓回來嗎?”威廉寒聲道,“我馬上讓人上山去搜,把這座山挖開也要把它找出來!”
Nancy似是為難地顰了眉,“威廉少爺,不必這么大費周章。”
Leopold公爵也露出不贊同的表情,“謝謝威廉少爺對小女的關心,不過若真是為了一只野松鼠大動干戈,實在是有些勞民傷財了。”
威廉只是個富家子弟,從小到大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哪里對“勞民傷財”這四個字有什么概念?
他只知道這是一個在Nancy和公爵大人面前表現的機會,便豪情萬丈地拍了拍胸脯,“公爵大人,交給我,我一定會把那只小畜生找出來。”
若是到現在段子矜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那她就是真的蠢了。
她月眉緊擰,抱緊了懷中的松鼠,手指有意無意地遮住它受傷的后腿,
江南推著唐季遲的輪椅,二人在不遠處,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完整。
輪椅上的男人若有所思地望著段子矜懷里的小家伙。
怪不得它后腿中的子彈和他所用的獵槍相配,因為他作為江家的客人,用的獵槍是江家提供的,與江臨是同一個型號。如果讓那些人發覺,那么這只小家伙后腿中的子彈,將成為如山的鐵證。
他微抬眼眸看向悠悠,正見悠悠也朝他望過來,臉色如往常那般平靜又強勢,冷凝之氣積聚在眉心,絲毫看不出慌亂。
可他卻莫名從她的平靜里,感覺到了她心底的無措——她害怕懷里的小家伙被他們認出來。
唐季遲與她對視一眼,淡淡朝觀光車那邊揚了揚頭,示意她先到那邊去,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段子矜看向身邊的男人。
男人面無表情地睨了唐季遲片刻,目光又落在段子矜身上,黑眸里清冷得像下了霜。
能從沉默中讀懂彼此的意思,她和唐季遲還真是非同一般的默契。
段子矜知道,這是他對她無聲的警告,警告她不該與唐季遲互通往來。她咬了咬牙,微微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男人這才不動聲色地闔了眼眸,斂去眸中一片厲色,默許了她的做法。
段子矜立刻轉身要走,身后卻傳來溫婉的嗓音:“子衿小姐,請留步。”
段子矜身子一僵,站定了腳步,卻沒回頭。
Nancy兩步走到她身邊,看著這個女人將懷里的東西護得更嚴實了,不由得輕輕笑問:“能不能給我看看你懷里抱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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