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黎南希
江姍擰了眉,若不是礙著Leopold家的人和爺爺在場,她手里的瓷杯差點就被她砸碎在石桌上。
她瞪著段子矜的眼神充滿了敵意,口型分明是在說:“沒心沒肺的女人!”
說完,她招來下人吩咐了幾句,下人臉色一變,忙往衛生間那邊去了。
宴會過后,段子矜收到了一個檀木質地的、鑲嵌著鎏金花紋的盒子,是Leopold家的大管家送來的,說是公爵大人給她壓驚賠禮的東西。
貴族門庭里的行事作派,該有的風姿和氣度樣樣不差。
其實前些天江臨在玫園做的事,Leopold公爵惱羞成怒都不為過。
可人家非但沒有責怪,反倒給她寄上了禮物。
這讓段子矜心里更加不適,愈發察覺到了自己和江臨所在的世界間,那條不可跨越的鴻溝。
當晚江臨并沒有來她的房間看她、和她一同休息,整個人像蒸發不見了一樣。
下午在衛生間里因為時間倉促而結束的對話,始終讓段子矜掛心不已,她不喜歡這種疏遠隔閡的感覺,她想找他問清楚,問清楚他和Nancy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腳步邁到了門口,又隱隱感覺到怯懦……
若江臨真的對Nancy有感情,她該怎么辦?
她的愛情必須是忠貞不二的,她不能忍受他在白月光和紅玫瑰之間選擇,更不能忍受這個世界上除了她以外,還有另一個女人能左右他的想法和決定。
先前面對姚貝兒時,她至少可以安慰自己說,江臨對她有好感,是因為姚貝兒的樣貌、氣質都像極了六年前的自己。
但如今,出現了一個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女人,在她的身上沒有她段悠的半點影子。而且她又那么優秀、奪人眼球,站在和江臨同樣的高度——她一輩子都觸及不到的高度。
更令她悲傷的是,Nancy很早就認識江臨了。他的身世,他的過往,他的秘密,她只能像聽故事一樣地聽他講述。而Nancy,卻有可能親自介入過他的曾經,陪他走過了她永遠彌補不上的那些年。
她很介意,介意這種感情上的走失。
更何況,江臨的家人也很喜歡Nancy,那么她,會不會是……那個人?
思及至此,段子矜的腦海里忽然掀起一場颶風。
臉色驀地白了,整個人的身體開始忍不住地顫抖。
六年前的一切,頃刻間如同被從地獄里放出來的惡魔,侵占著、腐蝕著她全部的思維。
先前那些細碎的懷疑和不對勁的感覺被串連成一條完整的線。
“江臨!”段子矜失神地叫了他的名字一聲,立刻打開門,門外兩個傭人不解地望著她失態的樣子,她抓緊其中一個人的手,“Lenn先生呢,他在哪?他去哪里了?”
傭人彼此對視了一眼,低頭回答:“子衿小姐,先生今天下午就被Leopold公爵接走了。”
心猛地一沉,段子矜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他什么時候回來?”
“這個……我們也說不好。”
段子矜還未接話,走廊的盡頭就傳來一道含笑的嗓音:“這么著急找他,出什么事了?”
段子矜的心臟發抖得厲害,僵硬著看過去,發現是江姍,忽而有了一種死里逃生的錯覺。
“你們先下去。”江姍沖著兩個傭人揮了揮手,傭人立刻依言離開。
她才轉過頭打量著段子矜面無血色的臉,“你這是干什么?讓堂哥看見了,又要以為我們江家人欺負你了。”
段子矜無瑕顧及她的冷嘲熱諷,“江姍,我有事情想問你。”
“我不一定愿意回答。”江姍睨著她。
段子矜眉頭一蹙,菱唇剛剛動了動,下人便匆匆去而復返:“段小姐,子爵大人有請。”
子爵大人?江姍聞言冷哼了一聲,“大伯叫你,還不快去?”
段子矜的問題便被堵在了嗓子里。
客廳里,與段子矜有過一面之緣的男人正襟危坐在沙發上。
他換上一身西裝,裹住那副高大筆挺的身軀,眉眼間不怒自威的神色承自江老爺子,又完美地遺傳給了江臨。
她行了個禮,轉身便看到沙發對面的輪椅上,那個淡然品茗的年輕男人。
段子矜驚愕不已,失聲道:“你怎么在這里?”
男人放下茶杯,淡淡掀起眼瞼,“我來帶你走,悠悠。”
“你……”段子矜一時失語,“為什么?”
男人的眸光沉了沉,緩緩道:“因為黎南希。”
段子矜的瞳孔驟然一縮。
九千公里外的郁城,凌晨四點。
一輛跑車極速奔馳在空無一人的高速路上,車窗外的景象模糊地飛逝而過,一盞盞路燈連成一條明亮的光帶。
傅言趕到公司時,辦公室里的燈光耀如白日。這平時讓人覺得精干果斷的色調,配以四點鐘天之將曉前最黑暗濃稠的夜色,無端叫人覺得心中驚惶又不安。
“到底怎么回事?”
辦公室緊閉著門,傅言隔著門都能聽到里面傳來商伯旸冷厲的嗓音。
回答他的是秘書戰戰兢兢的話:“按照傅總的吩咐調取了江先生六年來在醫院的所有病歷,結果確實是這樣的。”
傅言的手掌貼在門上,聞言鳳眸輕瞇,微微用力,推門而入,“是哪樣的?”
邵玉城插著兜,曲腿半倚在沙發背上,見他進來,腳蹬了下地板站直身體,“傅三,你來得正好,我們繞了兩個月,總算查出了些眉目。”
傅言伸出手,秘書很識相地將地上的文件撿起來遞給他,卻見男人眉頭一皺,從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副黑色的手套,戴上后才接過,低眸翻看著,越看眉毛蹙得越緊,不知是看不明白,還是看出了問題。
商伯旸抿了抿唇,語調僵硬得仿佛被什么凍住,“這是大哥六年來接受的所有器官捐贈的捐贈人同意書。”
“多器官衰竭?”傅言的臉色也不禁變了,“大哥不是……”
“不是顱內腫瘤!”邵玉城握緊了拳頭狠狠砸在辦公桌上。
他們一直以為大哥是被腫瘤壓迫視神經才會出現短暫的失明和重影。
結果卻是,他的全身有半數內臟都在不同程度地衰竭……
而這六年里,他居然已經背著他們做了兩次手術!
眼看著男人的眸光愈發涼薄幽暗,秘書忙道:“傅總,您先不要著急,醫生說前兩次手術恢復得都不錯,捐贈者的器官配型完美,沒有任何免疫排斥的反應出現。”
傅言閉了下眼眸,提到嗓子眼的心臟在秘書的三言兩語中又緩緩落了回去,“繼續說。”
秘書道:“我去問過江先生的主治醫師,今年本該初春的時候做最后一次手術,可是捐贈的器官卻遲遲沒有到位,所以拖到了現在。”
“為什么沒有到位?”傅言眸光一閃。
“前兩次都是一位姓黎的小姐差人送到醫院。”秘書回答道,“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非但沒有派人過來,而且還……聯系不上了。但是醫生說她提供的器官是和先生配型最成功的,所以不敢貿然用其他來源的移植物。”
傅言的目光重新回到手中的文件上,兩份同意書的復印件上都簽著同一個名字——
黎南希。
“這個黎南希的背景,查清楚了嗎?”傅言問。
她到底是什么來頭,怎么能先后兩次拿出和大哥最匹配的器官來?
邵玉城眉眼沉了下去,“這就是問題的所在,她的具體身份我們根本查不到,她……是那邊的人。”
男人的下頷輕輕朝著西方揚了揚。
傅言頓時懂了他的意思。
西方,歐洲。
商伯旸的眸間滑過淡淡的思考,“我曾經懷疑過她是大哥的家人。”
邵玉城認同地點了下頭,這樣的懷疑是非常有根據的。畢竟從醫學的角度來講,親人間的活體器官移植是成功率最高的。
“大哥這次肯輕易和江逢禮回家我就覺得奇怪。”傅言合上手里的文件夾,對商伯旸道,“如果你的推測是對的,那么大哥很有可能認識這個黎南希,并且他回歐洲最大的目的其實是……”
“去找她,治病。”商伯旸一字一頓地接過話,神色凝重得仿佛壓了一座山。
傅言又翻開手里的資料,視線不經意掠過簽字日期的地方,鳳眸里清冷的瞳光驀然一滯,“12月25號,你們記不記得這是什么日子?”
“六年前的圣誕節?”邵玉城慢慢睜大了眼睛,“那不是……”
段悠離開的日子。
六年前的平安夜,他們幾個人共同慶祝,段悠特意把那一場派對搞得盛大無比,對大哥又是哭又是笑,又是表白又是撒嬌。他們至今都還記憶猶新,那天,一貫冷漠而深沉的大哥臉上始終掛著淺淺的笑,目光始終未曾離開那個最終喝得爛醉如泥的女人。
而第二天,她就徹底消失在了他們的眼中。
在他們看來,那場派對是小女生心血來潮搞得節日慶典。
可在段悠看來,那大概是她退出大哥的世界前,最后一次隆重的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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