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忍著不難受嗎?
生氣?段子矜突然惡狠狠地瞪著他,“你覺得我生氣是為了什么?”
江臨濃黑俊長的雙眉凝了凝,沉聲道:“那天的事只是個意外,和貝兒沒關(guān)系,換了誰……”
“換了誰都不行!”段子矜的眼淚瞬間就掉了出來,“你自己的手傷成什么樣了你不知道嗎?你憑什么那么無私無畏。俊
江臨從容淡靜的眉眼間忽然呈現(xiàn)出一抹掩藏不住的愕然,帶動著他的胸腔都震了震。
她是因為他不顧傷勢才生氣的,不是因為,那人是貝兒?
滿腔勸解的話,統(tǒng)統(tǒng)被她的一句責問堵在了嗓子里,江臨收緊手臂將她抱在懷里,心里暗涌的波濤漸漸平靜下來。
看著她為他掉下的眼淚,他的心柔軟得幾乎沒辦法跳動,他抬手去擦她眼角的淚,“別哭!
她是何其驕傲的女人,全世界卻只有他能輕而易舉地讓她落淚。江臨的心情很復雜,雖說心疼得厲害,卻又忍不住暗暗欣喜。
段子矜知道,這個話題他們再探討下去也不會有任何結(jié)果。
她總不能讓他以后路見不平、冷眼旁觀,就算她讓了,他也一定不會答應(yīng)。
她說不清心里的感覺,只是看到他的右手像廢了一樣,她恨不得替他受了這份罪。
面前女人的眼淚越掉越多,江臨沉沉嘆了一聲。聽說女人是水做的,他以前還不信。
抬起左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地話還沒說出口,段子矜的臉蛋就在他的注視下皺成一團。
江臨眸光一凜,抬起的左手僵在空中,動也不敢動,“怎么了?”
她半天才舒展了眉頭,沒答話,他卻已經(jīng)自己動手將她的風衣脫了下來,沉黑的眼瞳觸到她背后的一剎那,聲音冷得仿佛要下霜:“段子矜,你這背上的傷是怎么回事?”
他并沒將她的襯衣褪下也足以發(fā)現(xiàn)她的后背受傷不輕,因為她的襯衣被什么東西豁出了好大一個口子,里面纖細的皮肉都露了出來,隱隱泛著青紫,看上去不像是新傷。
段子矜咬著嘴唇,心虛極了。
剛到祁門那天傍晚,為了救那老乞丐,她被自行車的車把狠狠剮蹭了一下。當時老乞丐就提醒過她,她的上衣已經(jīng)破了。所幸她那會兒沒穿風衣,才沒一起刮壞。后來又是去找陳家宗廟、又是遍尋古鎮(zhèn)墓園,最后又爬了半夜的山……
哪還記得這事?
剛才被他的手一碰,才后知后覺地感到疼痛。
“段子矜!”
江臨的聲音聽上去四平八穩(wěn)的,她卻從里面辨別出了深深壓抑、亟待爆發(fā)的憤怒。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已經(jīng)很少叫她的全名了。每次叫時,基本都是在生氣。
剛才還哄她哄得好好的,怎么說變臉就變臉?段子矜輕咳了一聲,轉(zhuǎn)頭飛撲進他懷里,繼續(xù)耍賴,“江臨……”
她的嗓音里帶著刻意裝點的嫵媚和柔軟,江臨臉色難看極了,絲毫不買賬,“起來!”
哪能慣著她這種惹了禍不解釋,光撒個嬌就算完事的毛病?
段子矜怏怏地抬頭看他,難得溫馴得像只貓,“那個……我現(xiàn)在哭還來得及么?”
江臨額間隱有青筋在跳動,半點也看不出平日里如遠山般淡漠沉穩(wěn)的樣子,就這么被她堂而皇之的耍賴氣得說不出話來。
而她說這話時,眼眶確實還紅著,好不容易才收回去的眼淚就像不要錢似的又要往外掉。
江臨再多的脾氣也都壓回了肚子里。
他英俊修長的雙眉緊擰著,少了駭人的凌厲,比先前柔和幾分,口氣卻仍是不悅,“什么時候傷的?感覺不到疼?”
段子矜訥訥地解釋:“疼……我那時候沒時間疼啊……”
滿心都想著要先把他的下落找出來,根本沒心思想別的。
男人黑漆漆的眸子似被人打翻了的墨汁,深不見底,卻能教人看清其中厚重沉冷的陰霾,“還有什么地方受傷了,別等我自己動手看!
段子矜擠出一個微笑,手指著某一處,笑瞇瞇地問他:“這里受傷算嗎?”
江臨目光更深更冷,順著她手指的地方卻看到了心口,他眼角緊了緊,聽段子矜鄭重其事道:“你懷疑我對你的感情,我心疼!
她說完,不經(jīng)意間看到了江臨面無表情的臉,馬上又否認道:“沒了沒了!我開玩笑的!”
江臨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兩下,把她從懷里拎開,卻顧忌著她的傷口,動作不敢太大,“在這等我,我回來之前你最好想清楚怎么給我解釋你這一身的傷!
他得再去找方丈要些紗布……這女人是要把自己纏成木乃伊才甘心嗎?
江臨走時把廂房的門甩得乒乓作響,好像那點不能對她發(fā)的火全撒在門上了。
段子矜呆呆地看了會兒,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江臨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他這一去,去了很久。
回來時的臉色跟去時比起來,似乎更加深沉凝重了。
江臨才拉開廂房的門,里面就有一道纖細削瘦的人影撲了過來。
他怔了怔,低眉斂目看向她懷里的女人。她死死抱著他,瘦弱的身子在他寬闊結(jié)實的胸前不停地顫抖。
天色已經(jīng)晚了,屋里卻沒有開燈,她剛剛應(yīng)該是在睡覺。
江臨不敢伸手抱她的后背,只摟了她的腰,將燈打開,手在她的頭發(fā)上揉了揉,低聲問:“做惡夢了?”
段子矜猛地抬頭看他,小臉煞白,驚魂未定道:“你……”
他怎么知道的?
見她一副被他說中了的表情,江臨的嗓音陡然一寒:“膽子不是大得很嗎?一個人晚上都敢往墓地里跑!”
段子矜更是震驚,震驚得連恐懼都忘了。
自從那天晚上從墓地里出來,她只要睡著就會夢見一些不好的東西。偏偏這兩天心力交瘁,她只要沾了床就會犯困,睡也睡不踏實,醒了更是疲乏。
段子矜低著頭,也不管他是怎么知道的了,輕聲解釋道:“我怕你出事,不敢耽誤時間,又沒別的辦法,只能……”
江臨聞言心里驟然一疼,箍在她腰間的手臂收攏了些,口氣也沒先前那么冷硬了,“你讓我說你什么好?”
要不是玉城他們派來的人看她一宿沒下山,追了上來,將那晚發(fā)生了什么全都告訴了他,她是打算就把這件事埋在心里自己害怕嗎?
說起這件事時,幾個結(jié)伴而行、被她遣去其他陵園的大男人都滿臉心有余悸的模樣。
而她孤身一人,深夜里闖進了祁門最大的陵園,將那里找了個遍!
江臨光是想想就覺得整個心臟像是被誰的手用力攥出了血,呼吸間皆是疼痛。
就算膽子再大,性格再傲,她也只是個女人而已。
江臨抱起她,放在榻上。她始終望著他,眼睛睜得大大的,褐色的瞳仁周圍,一圈眼白里布滿了血絲,眼底一片拉長的青灰,也不知幾天沒睡好了。
段子矜這一天惹了他多少次,他卻被她此時茫然失措的樣子嚇的什么脾氣都沒了。
是的,嚇的。
她害怕,他比她更害怕。
驀地想起她說背上的傷,沒時間疼……也是因為急著要找他嗎?
江臨沒說話,小心翼翼地揭開她后背的衣服,用下午差人去鎮(zhèn)子里買的毛巾沾了溫水,擦拭著傷口附近的臟污。含著碘酒的棉簽觸上她的傷口時,段子矜激靈一下,江臨立刻停了停,下巴繃得很緊,沉聲問:“忍得住嗎?”
她眨著眸子回頭看他,似乎已經(jīng)完全從夢里醒來了,朝他莞爾一笑,“沒事。”
“你今天哭了多少次?”江臨忽然問。
段子矜神色一僵,尷尬道:“你還數(shù)這個?”
“沒數(shù)。”江臨淡淡道,“數(shù)不清!
段子矜臉紅,試圖為自己辯解:“也沒那么夸張吧?”
“嗯!蹦腥说穆曇魪乃^頂落下來,“反正已經(jīng)數(shù)不清了,不介意再多一次。”
段子矜一時沒能理解他的意思,男人卻一展長臂將她圈進懷里,低嘆道:“忍著不難受嗎?”
他的懷里有她熟悉的煙草香,清清冷冷的,并不像大多數(shù)煙氣那么刺鼻,反而帶了些沁人心脾的薄荷味,攝入鼻息時,她整副心神都能由此安定下來。
段子矜抓著他的衣角,眼睛里又有晶瑩的淚水落了下來,她本來不想哭,可是一聽到他低沉沙啞的嗓音里那一絲微不可察的哄慰……莫名就變得脆弱敏感了起來。
女人總是這樣,在許多人看上去無堅不摧,只是因為那些人沒有走進她心里。而對于真正愛的人,他的一句話,一個字,甚至一枚標點符號都能輕易勾起她落淚的沖動。
直到他的襯衣衣襟被眼淚浸潤出濕意,江臨也沒聽到懷里的女人吭聲。于是,她頭頂又有微沉的男聲響起,有點不悅,更多的是無奈,“是誰教你連你哭的時候都不出聲的?”
她哭得這么壓抑,淚水好像不止?jié)窳怂囊r衫。
還有胸腔里的某個搏動的器官,幾次感覺快要溺斃在她含著水霧的眼眸里。
江臨的目光沉了沉,將她整個人從床上抱起。段子矜眉頭忽而一蹙,他的動作立刻就停下了,“哪里疼?”
段子矜搖頭,扯了扯他的袖子,“你的手……”她沒說完,話鋒一轉(zhuǎn),“你要帶我出去嗎?我可以自己走!
江臨垂眸,視線掠過自己早已經(jīng)沒有知覺的右手,眉峰間的深壑展平了些許,淡淡道:“你身上沒幾兩肉,就算只剩一只左手,我也抱得動你。”
夕陽沉入海平面,日晚的紅霞染了半邊天,這磅礴而驚心動魄的手筆,讓人不禁對自然的力量感到深深的無力。
邵玉城等人派來的保鏢守在山寺的門前和寺中各個角落待命,他們穿著深黑色的西裝,大晚上也不摘下墨鏡,似乎怕被人看見臉一樣。每個人的左耳都掛著耳機,一副規(guī)整而嚴苛的姿態(tài),掃一眼便知是平時訓練有素。
四處巡邏的保鏢看到廂房的門開了,忙低頭迎上去,還沒開口詢問,那高大筆挺的男人就抱著懷里的女人從他眼前走過。
他抬腳欲跟上,聽到男人平靜卻不容置疑的聲音后,又驀地剎住。
“不用跟來。”
保鏢未曾猶豫,“是,江先生!
他也確實沒走遠,只是把段子矜抱到了佛堂。
“你帶我來這里干什么?”段子矜皺了下眉,空氣中濃濃的檀香味經(jīng)久不散,也不曉得這里白天到底接待了多少香客。
江臨打開了佛堂的四扇窗戶,微涼的夜風灌了進來。他想也沒想,脫下外套搭在她肩膀上,卻沒回答她的問題。
很快,對面藏經(jīng)閣的門被打開,小和尚捧著一本經(jīng)書徑直走了過來,朝江臨一揖。大約是白天發(fā)生的事讓他心有余悸,到了此時他也不敢直視男人的眼睛,匆匆道:“阿彌陀佛,師父說,將地藏經(jīng)念上三遍,回向給噩夢中的鬼道眾生,就能夜夢安樂……”
段子矜一怔,坐在蒲團上,抬眸正看到男人堅毅有型的側(cè)臉,他的輪廓分明是溫淡而俊朗的,可渾身上下那股不容進犯的陽剛之氣,給足了她安全感。
小和尚關(guān)上佛堂的門,江臨轉(zhuǎn)過身,單膝跪在她身邊。這個姿勢讓他剪裁合體的西褲被他腿上線條流暢的肌肉撐得緊繃,自始至終他都抿著唇角,眸光深暗地盯著手里的佛經(jīng)。
夜夢安樂……段子矜仿佛被雷擊中,突然懂了他帶她來佛堂的目的。
想了想,她不由得笑出聲來,“江教授,你身為中科院的骨干研究人員、IAP的頂梁柱,該不會告訴我說,你還信鬼神吧?”
江臨掀起眼瞼看她,薄唇輕緩地動了動,淡然得風波未起:“我不信。”
“你不信為什么拿地藏經(jīng)給我看?我也不信!”
“不信就別被噩夢嚇醒,撲到我懷里哭!苯R說著,口氣變得深沉肅穆了幾分,“看你以后敢不敢一個人瞎跑!
他寧可用他自己從來不信的辦法來消除她的業(yè)障和夢魘。
因為沒有別的辦法,又不忍看她痛苦。
心里漫漫涌上一絲甜意,段子矜從善如流地搖頭,“不敢,肯定不敢!
一次就差點嚇得她魂兒都沒了……
她的乖巧聽話,讓男人很是受用,冷凝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點。
“這些東西,我不信……”他嗓音在靜謐空曠的佛堂里回蕩,“但我母親信!
說到最后四個字時,話音里似乎有些情緒急轉(zhuǎn)直下。雖然他藏得很深,段子矜卻還是察覺到了。
他的母親。她六年前就知道那個女人在江臨心里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
她一定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才會教育出這樣優(yōu)秀的兒子。
段子矜接過他手里的地藏經(jīng),翻了兩頁,盡是些看不懂的梵文,亦或是深奧晦澀的語句,看久了眼睛都犯花,她收回眸光,用力眨了眨眼,余光忽然瞥見佛像下的香桌上供著幾頁紙。紙張干凈整潔,頁腳隨著蠟燭燃起的熱氣流微微浮動,看質(zhì)地和呈色,不像放置了很久的樣子。
她撐著地面起身,江臨很快隨著她一同站起來,沉聲問:“去哪?”
語調(diào)不善,手臂卻隨時處在能扶住她的位置。
段子矜走到佛像下面,伸手拿起其中一頁紙。
江臨看到她的舉動,眼眸里揚起了淡而無痕的霧靄,從遠處看去,漆黑一片、深不見底。
段子矜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紙上,很快就認出這就是她剛剛看的那本,原名叫作《地藏菩薩本愿經(jīng)》,所抄的這一段,大約是用來哀悼、紀念死者的,總共兩千多字,抄了四遍。字體遒勁,力透紙背,看得出寫字的人原本寫得一手瀟灑的好字,卻又似乎懷著些許敬畏之心,把每個字都寫得認真而緩慢。
這字跡,她再熟悉不過。
段子矜沉默片刻,把經(jīng)文放了回去,轉(zhuǎn)身問他:“沒人告訴過你,地藏經(jīng)要抄七遍嗎?”
她的語氣清淺平靜,卻叫男人有些捉摸不透。沒想到她會認出他的字,江臨心里微驚,旋即又是一沉,隱約覺得,眼前的小女人好像不高興了。
段子矜確實不高興了。本該是開玩笑的話,她半點也笑不出來。
一萬多字,江臨的右手怎么受得?
她并不是不許他為母親盡孝,可是他把他自己置之度外時,她就是莫名的不高興。
他的安危,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又怎能容忍其他人傷害?
任何人,以任何形式都不行。
江臨唇角本來就筆直得沒有弧度,此刻更是往下壓了壓。若非如此,光看他眉眼間的氣度,只能看出一股不顯山不露水的疏淡,“剩下三遍是口誦的,方丈說心誠則靈,倒也沒什么大礙!
段子矜聞言心中一顫。
她太了解這個男人,不到實在動不了筆的地步,他絕對不會選擇半途而廢,跑到佛堂里口誦經(jīng)文。
那他的手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還沒問出口,佛堂外就傳來了規(guī)矩的敲門聲。
江臨將她不自然的神色收入眼底,一時間不知她又想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便沒管門外的人,凝眉問她:“怎么了?”
段子矜沒理他,抬眸看向門口,腳尖的方向一轉(zhuǎn)就要走去開門。
江臨先她一步,側(cè)身擋在她面前,俊長的雙眉下,目光沉凝,“我在問你話!”
“先開門!倍巫玉鎸嵲诓恢撛趺春退f,她又急又氣又心疼,偏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的母親,合情合理的,她連脾氣都發(fā)不得。
他的面色不太好看,語氣冷下來:“讓他們等著!”
“等什么等!萬一是方丈呢?”段子矜推他,“你不開門我去!”
江臨的眸光深了深,似乎被她的話戳中了顧慮。闃黑的眼底依然冷得結(jié)冰,腳下卻已然朝著門口邁去。
打開門的剎那,門外的保鏢驀地被里面兩道刀鋒般淬了寒芒的視線嚇得心驚膽戰(zhàn)。
“什么事?”
沒有語氣,沒有溫度的嗓音,卻讓保鏢無端緊張起來——
他有種感覺,如果現(xiàn)在他說出來的事情不夠大,江先生肯定會拿他開刀!
幸好,還有人替他擋刀,“先生,是邵總打來的衛(wèi)星電話,有急事!
江臨眉宇一沉,心里怒意更盛,還沒開口叫他滾蛋,身后就傳來女人輕懶的話音:“江先生馬上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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