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隨你
空氣里的弦繃得緊緊，再多一分拉扯，就要斷裂。
“段子矜，你在看守所這五天，是缺了吃還是少了穿？”他的額頭隱隱有青筋在跳動，“別以為我沒去看你就不知道你過的是什么日子，在里面誰不把你當(dāng)姑奶奶一樣伺候著？你當(dāng)看守所里的犯人都和你一個待遇？”
段子矜攥緊拳頭。
他名貴的西裝濕了大片，碎發(fā)上的水滴也還在順著刀刻般堅毅且棱角分明的臉頰往下流淌。濕潤的睫毛下一雙漆黑無極的鷹眸，視線像百獸之王伸出的爪子，狠狠扼住她的咽喉。
“那些報社的記者誰寫了你一句不好，今晚我就讓他滾出這個行業(yè)！還有讓你下水的導(dǎo)演，從明天起會徹底消失在娛樂圈！這樣夠不夠，嗯？還是你想讓整個劇組，整個藍(lán)月影視都跟著倒臺，才能出了這口惡氣？”
段子矜猝然慌了，“江臨！你不能……”
“幾百億我都舍得花，區(qū)區(qū)一家影視公司，幾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記者，你以為我下不去手？”
段子矜渾身的血液都快逆著流回心臟了，“你就只會拿他們出氣了？江臨，你算什么男人！”
江臨“嚯”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一腳踢翻了木椅，俯下身，出手如電，攫住她的下顎，死死鉗制住。
他笑得很冷很冷。
眼底都透著一大片風(fēng)雪蕭瑟。
“我不算男人？我只會拿他們出氣？”
他手里力道大得能聽清女人的頜骨在他五指之間嘎吱作響，“段子矜，你別告訴我你不明白那他媽是因為我舍不得動你！”
舍不得？
聽到這三個字，段子矜抬眸，怔怔地看著江臨。
想說些什么，可嗓子里緊澀干涸，她一點(diǎn)聲音也發(fā)不出來。
包廂里一片狼藉，一片死寂。
女人瓷白的臉頰上那幾道難看的指印刺入江臨的眼睛。
他眸中猩紅的血色瞬間凍住，漸漸地，淺淡下去，恢復(fù)如常，卻又好似比平常多了些冷漠和疏離。
江臨撤回手，轉(zhuǎn)身踢開橫在他面前的椅子，走出兩步，步伐停了停，嗓音玄涼，“叫虞宋開車送你回去。”
段子矜扶著輪椅的扶手站了起來。
腿上的凍瘡還在作痛，輪椅一滑，她差點(diǎn)站不穩(wěn)，連忙按住了桌子，卻無意將桌上的餐盤打落。
她閉了閉眼。
狀況百出，怎一個狼狽了得？
段子矜借著桌子的力，慢慢往輪椅那邊挪去。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站起來到底要做什么……
卻忽然，腿腳一軟，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前跪去。
前方的地板上，是她剛才用來潑江臨一身水又打碎的茶杯的碎片。
段子矜在下意識驚叫之前先抿住了唇，防止自己叫出聲來。
她又閉上眼，實在做不到眼睜睜看著那些碎渣扎進(jìn)自己血肉的樣子。
身子下落了沒有半秒，卻被一只遒勁有力的手臂攬住了腰肢。
動作并不溫柔，胳膊上的肌肉緊貼著她的腰身，僵硬得顯而易見。
懷抱里是清冷的煙草香，還有她所熟識的……那人身上特有的味道。
冷冰冰的話音從她頭頂落下來，似乎說話的人，并不怎么愿意多理她一句。
“腿腳不想要了就直說，省得浪費(fèi)那么多藥。”
段子矜垂眸，安靜了半晌，道：“我只是想問清楚，你說讓虞宋開車送我回去……是回你家還是回我家？”
江臨冷笑了一聲，把她放進(jìn)輪椅里，漠然道：“隨你。”
雖然他好像答應(yīng)了她的要求，段子矜卻半點(diǎn)沒覺得開心。
江臨拉開門走出去時，她就坐在輪椅上，正對著門口的方向，清楚地看到門外一群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神色。
酒店經(jīng)理一抬頭，整個人愣住，“江、江教授……您的衣服，要不要脫下來，我們替您送到干洗店打理一下？”
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虞宋用胳膊肘撞了撞他。
經(jīng)理連忙低頭，裝作看不到面前這個深沉冷峻的男人身上那些可笑的狼狽。
江臨將他們的小動作收入眼底，眉目冷凝得像結(jié)了冰，自始至終動也沒動，“叫周亦程過來接我，你送她回去。”
他沒有特指“你”是誰，虞宋卻自然而然接過話：“先生，老周還在醫(yī)院守著貝兒小姐，恐怕……”
江臨眸光一凜，光顧著生氣，他都忘了這茬了，抬手揉了揉眉心，“知道了，隨便安排一輛車，我去醫(yī)院看看。”
“是，先生。”
吩咐完話，江臨直接把西服外套扯了下來，步履穩(wěn)健，絲毫瞧不出剛被人潑了水和發(fā)了雷霆的樣子。
走廊的轉(zhuǎn)角處靜靜立著一支垃圾桶，男人路過那里，順手將西裝拋了過去。
虞宋將段子矜送回公寓，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
她的腿腳不方便，虞宋便把她推到了家門口，段子矜抬眸看著眼前這個恭謹(jǐn)又和善的男人，抿唇笑了笑，“謝謝虞秘書，要不要進(jìn)去坐坐，喝杯茶？”
虞宋想了想，小心翼翼問：“段先生在家嗎？”
段子矜一怔，“誰？”
“Dylan先生。”
她撲哧一笑，“很少有人這樣稱呼他，我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他應(yīng)該在家吧？”
虞宋連忙擺手，干笑道：“段小姐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還是下次再來喝茶吧。”
他可沒忘了五天前在法院里的情景。
Dylan發(fā)起火來就跟得了失心瘋似的，簡直和今天先生在酒店包廂里沒兩樣。
春天真是個躁動的季節(jié)啊。
段子矜也沒強(qiáng)留他，只是淡淡道：“下次……可能沒有下次了。”
話里沒什么特別的語氣，一切都尋常得好像根本沒人在意。
虞宋微微一嘆，有些事他身為下屬不好開口，但還是想說上兩句：“段小姐，其實先生很在意您，旁人都感覺得到。我跟在先生身邊六年多，這點(diǎn)了解還是有的。很多事情不是您表面上瞧著什么樣，事實就真是什么樣。”
段子矜揚(yáng)了揚(yáng)眉，笑得幾分恬淡。只是這笑容卻讓人一下子看懂，他剛才的話不過是被她當(dāng)成了耳旁風(fēng)，沒能入她的心。
“謝謝虞秘書，我記下了。”她說完，伸手敲了敲門，又道，“沒什么事的話，我就不留你了。現(xiàn)在天色暗，開車小心些。”
虞宋簡直挖心撓肝。怪不得這個段小姐有本事把素來泰山壓頂也不皺眉的先生氣得七竅生煙，她這脾氣，倔起來無異于是化骨綿掌拍在別人身上。雖然沒什么力道，卻能給人打出一肚子內(nèi)傷。
嘆了口氣，離開前最后囑咐她：“段小姐，你最近……不要一個人出門。”
段子矜一怔，不理解他的意思，卻還是禮貌地回答：“好。”
防盜門從里面被打開的前一秒，虞宋的身影消失在電梯的兩扇門里。
段子佩一見她回來，臉上驚愕的表情掩飾不住，目光落在她的輪椅和腿腳上時，沉了又沉。
“還不推我進(jìn)去？”段子矜瞪了他一眼，“發(fā)什么呆。”
段子佩的臉色依然難看，把她推進(jìn)客廳里，一肚子問題想問，又不知該從何問起。
印象里他上次見到她完好無損的樣子，還是在爺爺?shù)牟》坷铮换伟雮�多月過去了，她就一直沒回家。
再見就到了法庭上。
段子佩將她認(rèn)認(rèn)真真打量一遍，發(fā)現(xiàn)悠悠的氣色比開庭時好了很多，大約在看守所里也沒受到什么刁難，甚至還被提前保釋了，想也不用想是誰的手筆……但他的還是沉聲道：“悠悠，和江臨分手吧。”
段子矜看了看表，微笑，“我要去洗個澡，幫我把浴巾和睡衣拿過來。”
“你聽沒聽到我說話？”他一拳砸在茶幾上。
段子矜靜默地注視了他兩秒，菱唇漠然吐出一句：“我和他沒有交往，談不上分手。”
“你別以為你們做過什么事我不知道。”段子佩冷笑，“你拿我當(dāng)傻子？”
在病房里他便看到她領(lǐng)子里面那些引人遐思的紅印了。
段子矜淡然笑了笑：“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的事情而已，你在美國長大怎么還這么保守？”
段子佩還沒來得及反詰，便被段子矜不著痕跡地移開了話題，“校慶典禮到現(xiàn)在我都沒時間和你好好談?wù)劊愀ω悆旱降自趺椿厥拢秊槭裁闯闪四愕呐椋俊?br />
段子佩自然是不會給她解釋這種事，不過提到姚貝兒，他忽然想起，“姚貝兒受傷了。”
“受傷？”段子矜一怔，“什么時候？”
“就在你……進(jìn)看守所的這幾天。”
“她為什么會受傷？”
段子佩皺眉，“車禍。”
“車禍？”段子矜驚訝不已，“嚴(yán)重嗎？”
怪不得今天江臨格外暴躁，原來是因為姚貝兒出事了。呵，他心疼了？
“不算嚴(yán)重，不過禍?zhǔn)聛淼悯柢E。”說到這里，段子佩露出了些許回憶的神情。
那天在經(jīng)紀(jì)公司門口，他親眼看到一輛電力摩托車，幾乎可以說是故意往姚貝兒身上撞……
堂堂大陸影后，去哪里不是身邊三五個保鏢隨行？可偏巧就趕上那天，也不知她獨(dú)自從經(jīng)紀(jì)公司的大樓里出來打算干嘛，就被車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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