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擁軍營在兩年前，至上溯近百年都是支堊頓與云軸兩國交戰的最前線陣地，能駐守這里的自然是支堊頓帝國所信任重視的將領，無一不感到光榮與前途無限。可至兩年前倉間盆地落入支堊頓手中后，擁軍營自然就淪落成大后方一個次級的儲備軍陣地，被調派這里的軍官完全沒有昔日所感受到的榮譽感，有得就只有一生消磨在此的悲觀情緒。

　　此刻難得有笨云軸軍沖過來，這自然是吉爾道夫男爵爭取掌握更多“貨幣”，擺脫這個養老之地的機會！他一邊沖著駕駛鳥龍的舵手喊不要太接近戰場，一邊叫著通訊員把最新消息通過郵差龍傳遞出去，連副指揮貝拉克勛爵也被他強制命令道另一條鳥龍背堡上作前線指揮。

　　不一會，原本有點坐山觀虎斗意味的鳥龍部隊紛紛降低高度，保持著飛艇隊略上位置，接著在云軸軍左右排列成兩個半月扁平陣，看上去就像雙螺旋這條怪蛇的兩側多生了對翅膀。

　　“開炮！開炮！”無論是吉爾道夫男爵，還是貝拉克勛爵都在賣力地喊著，像是在夸耀他們的肺活量般。

　　同時間，每一條鳥龍那15枚向前的火炮都吐出火舌，隨即又有數艘蒸氣飛艇在沒有致命炮傷，卻因為氣囊受損過于嚴重下緩慢下墜，向著蒼茫大地的懷抱無奈落去。

　　想不到第一、第二的危機未來得及解決，這隊青空先鋒飛艇的第三個危機又急不及待地插進來了……

　　……

　　……

　　雖然支堊頓帝國槍炮類發展程度并不高，像是超過口徑100mm的火炮無法大批量制造，因此鳥龍馱著的都是一種口徑80mm左右的短管火炮，這類火炮在云軸國中大約能算上是散彈炮的程度吧，但在充足的彈源與足夠密集的射擊頻率輔助下，蒸氣飛艇們還是吃不消，許多飛艇上的官兵已經萌生退意，他們的意志在支堊頓鋪天蓋地的空軍影響下動搖了。

　　戰輔182號的艇長是金明亨上尉，他參軍的生涯非常平淡，大部分都是在桌案后渡過，唯一參與到的大型戰役就只有兩年前的達拉古斯撤退戰，但那時他受命護送輜重先一步返回雅意州州府，亦沒直接參與到激烈的戰事上。

　　只是后來由于云戰軍團遭到重創，大批有經驗的軍官陣亡于盆地之內，短短兩年時間無法回復元氣，再加上大力擴充空軍，相當于平白地把軍官分出去一半，因此就像是金明亨上尉這種學院派軍官都被迫上陣。

　　所以，這一次近乎自殺的突擊戰中，他的心理承受力已經達到了極致，全程的臉色蒼白讓他的下屬幾乎都不敢跟他說一句話。

　　“金艇長，這樣打下去我們全都要死光光了，那個毛頭小子根本是亂來，他只不過是呂宇鳳的面首才爬上這個位置，我們沒必要為他去赴死！”幕僚全因德中尉說道，說真他也是個靠著實力從小兵位置爬上來的人，可也被眼前的戰況嚇壞了。

　　“對……不、這，不……”金明亨艇長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命令飛艇調頭吧，艇長！”

　　“這……不，等等吧，”金明亨自己也很想掉頭就走，但他深知作為以驍勇無畏而著稱的云戰軍團一員，若戰時逃跑回到去會遭受多大的譴責，說不定就會被送上軍事法庭。

　　“屬下也明白槍打出頭鳥這道理……”全因德中尉不安地從位置上站起來，“不如我們等第一艘逃跑的飛艇出現，再跟著退吧，我們是輔戰艇，怎么也比那些巡邏艇皮堅肉厚，要突破那些翼手龍應該不成問題。”

　　“嗯……好……”金明亨艇長艱難地點了點頭，此刻他已經再無主意了。

　　其實此刻有戰輔182號軍官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數，云戰軍團雖然以無畏作戰而出名，但分散到個體或者小單位，這種求生念頭誰都不可避免的出現，就連在葉擎所在輔戰艇也不例外。

　　以脾氣暴躁的梅森炮術官為主，不少人都在勸著葉擎撤退，對于本次青空先鋒的職責，這艇隊的大部分高級軍官還是知道的。

　　“頭領！”薊寶澤幕僚長輕聲說了句，但看見葉擎并沒有一點動嘴的意思便不再說下去了，整個艦艇里就留下著梅森的那大嗓子，還有間中爆出的火槍聲，用來擊退任何想再次撞入艦橋的翼手龍。

　　“還未夠，還未夠……”葉擎又恢復盤腿坐著，一手捧下巴一手按大腿的姿態。

　　“什么還未夠，你這媽的呆頭鳥，你嚇呆了嗎！”梅森上尉繼續喊著，幾名他從炮艙帶來的屬下隔在了兩人之間，免得他們老大又犯下跟上司打架的事情――以前犯下的控告書，已經堆得可以當枕頭呢！

　　“支堊頓空軍還留有余力，這樣還未夠。”

　　“百艇長，有飛艇私自調頭，是……戰巡3002號。”監控員突然叫道，倒后放光鏡里能看到一個小點突然停了下來，接著又有三四個小點跟著掉過頭來，其中的當然就有金明亨艇長那戰輔182號，他的飛艇是輔戰艇，自然對其余依然堅持在戰線上的同僚產生更多的動搖。

　　葉擎雖然領軍還有點稚嫩，但也知道事態已經瀕臨失控的邊緣，馬上就讓通訊員發布信號燈，要其他飛艇都打開艇載接收轉放器。

　　“……其實我也跟大家一樣，很害怕，但請大家請記住云戰軍團的光榮傳統，在我們之中是沒有一個貪生怕死的懦夫！再且，現在的戰況若回頭只會是死路一條，我葉擎雖然不才，但仍然有帶著大家成功的信心，請大家相信我……

　　我們必須同舟共濟，眾志成城！”

　　在尚算過得去的演講中，戰輔182號還是緩緩轉頭，因為蒸氣飛艇是靠著浮空與滑翔兩種方法在空中遨游，因此它能像人類一樣原地就能180°往后轉彎撤退，幸好這戰輔182號還算有點良心，稍微移開一個艇位沒阻擋后面的飛艇前進，葉擎這岌岌可危的雙螺旋陣型才得以繼續。

　　“還是……回去吧？……全幕僚，我們是……”金明亨艇長似乎還是猶豫著。

　　但全因德中尉斬釘截鐵地打斷道，“云戰軍團的傳統是驍勇，而不是像那些支堊頓蠻子般蠻勇胡亂干一番！金艇長請狠下心來，讓我們指揮著后退的巡邏艇一同突破吧。”

　　金明亨艇長沒說話，滿頭的汗水從兩頰流下，看到這里全因德中尉只是很氣憤，為啥自己的上司如此無用，這艇長之位早該自己去坐了！其實他的算盤也是這么打法，此次回去無論結果如何，金明亨艇長肯定會受到提督方面的譴責，到時候艇長一職自然就落到自己手上……

　　全因德中尉得意地笑了笑，走到通訊兵身旁要他聯絡其余幾艘調頭的巡邏艇，很快這由1艘輔戰艇，4艘巡邏艇組成的小團隊就在雙螺旋之間安全地往回走，就像是被保護著的雛鷹般。

　　“再見了，你們這些送死的笨蛋。”

　　全因德中尉一臉笑意，他立在玻璃幕墻之后，雙手負在背后，就像是在閱兵臺上觀看著軍隊在眼前經過的將軍一般，雖然是逃亡者，然而莫名的興奮感而難以抑制地攀上心頭。

　　相反的是那艇長金明亨，他簡直成了一只見不著光的老鼠一般，雖然他知道與同僚的距離相距甚遠，對方起碼要用望遠鏡才能看得清玻璃幕墻后的小小地方，然而他卻感到羞愧涌上心口，每當有一艘己方的飛艇掠過身邊，繼續往前方殺過去時，他總要雙手捂臉，無法在面對那些過去的同僚！

　　“真是愚蠢的沒用鬼，薄臉皮！”

　　全因德中尉不屑一顧，繼續看著他的風景。

　　然而，無論是厚臉皮的全因德還是薄臉皮的金明亨，他們萬萬沒有想到：但當它們飛離保護它們的大鷹時，在雙螺旋之后居然還有一團黑麻麻的翼手龍部隊，如張開血口的怪物般向它們襲來，那些正是翼手龍大指揮，何華恩男爵的主力部隊。

　　看著獵物迎面撲來，何恩華興奮得雙眼通紅，不住地用舌頭舔著嘴唇。

　　“感謝龍梵上神送來迷途的羔羊，本人很快會把他們送上上神面前懺悔的……”何華恩把眼睛閉上了幾秒，口中喃喃念著祈禱語，兩側早有四五頭由馴龍士控制著的翼手龍，從大部隊中急速射出，往著那羔羊撲去……

　　……

　　……

　　看見蜂涌而至的翼手龍，逃跑的巡邏艇由欲掉過頭來跟回大隊，可支堊頓軍哪輪到他們說退就退，說回去又回去？

　　就在他們的蒸氣鍋爐以超負荷運行著調頭行為時，黑氣般的翼手龍群已經層層覆蓋上他們，不消幾分鐘，巡邏艇帆布所制的氣囊就被戳成蓮蓬般，拖拽著艇上幾十條生命一同往大地上跌去！

　　而此時逃跑隊伍中唯一一艘輔戰艇――戰輔182號，卻并沒想其余飛艇般把生存的時間浪費在調頭上――這一點上，全因德中尉還算殘留點理智，他們一如以往地加大馬力往前沖，憑著翼手龍尖嘴也無法戳穿的金屬氣囊，把擋路者一一撞開。

　　只是何華恩男爵又怎會如此簡單地放過他們？在支堊頓軍絕對的兵力優勢下，氣囊上的防御過道很快就被龍群控制著，龍騎兵一個個極為敏捷地降落在過道之上，接著專門負責爆破的龍騎兵也搞來了罕見的支堊頓炸藥，輕松地炸開通往吊艙的通道。

　　面對著人數與體制都占有的敵軍，云軸士兵敗如山傾，短短十分鐘內，戰輔182號就只剩艦橋依然掌握在手中。

　　“怎么會這樣，怎么還有這群東西跟著我們，明明我們就不值得他們如此大費周章……”本來能言善辯的全因德中尉，此刻只簡單地重復著埋怨的話，而那原本就緊張不已的金明亨艇長，更是一動不動地坐在自己的指揮椅子上，看著艦橋門口的官兵苦苦抵抗入侵。

　　“不如……我們投降吧？對對，投降吧？”全因德中尉突然把埋在雙手中的頭抬起來叫道，他這一番話引起了不少人注意，“我聽說支堊頓里面有專門容納云軸降軍的兵團，艇長，我們投降吧，不得已了，投降吧？”

　　隨即傳來一片附和聲，原本死死抵著大門的士兵也開始松懈起來了，在這艘飛艇中，金明亨艇長就像是全因德中尉的傀儡般。

　　讓人意外的是，在眾人充滿希望的眼光中原本單手托腮的金明亨艇長搖了搖頭，像是個窮途末路卻依然不屈的將軍般，搖了搖頭。

　　全因德中尉突然撲過去，死死按著金明亨艇長雙肩就喊：“怎么？你是不是白癡啊！都這種情況了！你是不是跟那個小白臉一樣想當個英雄，當個去死的英雄！”

　　“我……我從沒想過自己是英雄，”金明亨艇長回避開幕僚發紅的雙眼，“只是，只是個罪人而已，但難道你不明白嗎？外面的是翼手龍部隊，他們最終只會騎著翼手龍離開，那樣的話，你還認為他們會留下負累的俘虜降兵嗎？”

　　金明亨艇長說話前所未有地流暢，也前所未有地有道理，在場的人一下子也明白過來，雖然絕望，但他們不得不接受――只是那幕僚全因德中尉卻依然接受不了，一直在大聲叫著，喊著，“你們不可以這樣對我，我不要死，不要……”

　　話未說完，金明亨艇長突然一手用力地把他推到一旁，頭顱碰到桌角馬上就讓那煩人的家伙閉上了嘴。

　　“舵手，請立刻轉向。”

　　“啊？”大家都奇怪著怎么著艇長突然又作此舉動，難道他還認為有機會回到大隊伍中去嗎？

　　“請轉向。”金明亨艇長的態度很堅決，舵手也控著飛艇慢慢轉向了。

　　外面的撞門聲突然停下來了，大家知道支堊頓軍又找來爆破的炸藥要準備炸門，終于戰輔182號要迎來了最后時刻。

　　“通訊員，信號燈還能用嗎？”

　　“可以，艇長。”

　　“那好，請重復發布我軍團沖鋒的燈語。”

　　戰輔182號氣囊中軸頂上的主燈開始閃爍著，耀眼的燈光帶著沖鋒的燈號，就算是最前面葉擎的飛艇，那倒后鏡上也是能看到的。

　　見到此狀，金明亨艇長慢慢站起來，正對著平靜的大門，“一直以來，我都以為自己終日在桌案后完成工作，無法做到云戰軍團真正勇敢的一員，為此我整天苦惱、擔心，連主意都不敢下，連話都說不通暢，才讓令軍團蒙羞的小人操縱著本艇，”說著他看了看倒在桌角前的金明亨艇長，“但直到直面死亡的這刻，我卻感覺自己有著無比的勇氣源源而出，仿佛整個軍團的同僚都在我身后支持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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