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魁梧大漢臉色雖不佳，還是勉強地用碩大的腦袋點了點，然后利索地也離開了會議室，對于身后兩鬢開始發白的總領，心中開始懷疑他是否已經太老了，以至于變成了那種只顧平息內部矛盾，而不顧實際情況的老好人一類。

　　其實馬行云并沒到這個地步，能扼守倉間盆地這塊進可攻，退可守，直指向云軸國腹地的戰略之地，他怎么也不會是個簡單貨色。

　　他慢步走到沙盤之前，這模擬著倉間盆地地形的泥沙之上，插著不少大大小小，代表他們支堊頓駐軍的旗幟，眨眼看過去還算是旌旗滿地，駐兵千里。

　　“只可惜，”馬行云對著無人的房間喃喃細語，把平日沒可能說給下屬知道的憂心輕輕說道，“卡納迪克公爵帶走了所有最精銳的士兵，最有豐富的將領，而吃了敗仗的魯衛伯爵也把部隊撤退得干干凈凈。留下給我的，就只有這么個外強中干的殼子！”

　　馬行云樣子有點氣憤，又有點無奈，他本是位居于翼龍行省，僅在總督之下的副督位置，身兼行省軍隊大統領一職，可是老喜歡保持中立，朝廷沒人，于是倉間盆地這塊硬骨頭就扔給了他，同時還有區區20來萬各地招募起來的新兵，此刻有云戰、云智兩個軍團老虎視眈眈，若不是他有翼龍行省軍隊的班底，恐怕他早已走上苦苦求其他行省借兵的潦倒局面上了！

　　他雖老，但當他走進沙盤時，往著其中復雜錯節的地形與部隊時，他的眼睛總精銳得如個年輕人般，他一手按在了邦茲軍鎮上，然后往西面的高山輕輕拖出一條細線，“若是斥候部隊足夠，我情愿派三支……不，是五支部隊去巡邏這個地區，可惜這年來，區風親王在國內處處興風作浪，唉……”

　　他嘆了口氣，四處望了一下，覺得應該沒任何人聽到自己這番話，才安心地慢慢往自己寢室走去――坐上這位置的最大理由，還是他的異常謹慎小心。

　　……

　　……

　　就在翼龍堡上三名最高級的支堊頓將領剛剛結束他們不甚愉快的交談時，此刻天空已經被夜幕所蓋，數日蘊讓的烏云遮蔽了一切星月，使得這晚光線更為之朦朧。

　　就在此時，翼龍堡之外卻齊集了數之不盡的飛艇空艦，它們又各自提督所率領，分布于翼龍堡左右翼堡外側，正以立體的正方體陣逐漸靠攏。

　　同時行動的并不止空艦隊一側，在翼龍堡主堡之前，那早已被無數炮彈、石彈打得坑坑洼洼的荒地之上，大量鐵炮車，以及神火坦克――一種鐵炮車的加強版，原理與布雷諾城的海王戰車差不多，只不過三根斜分的火炮變成一直口徑達80mm的大火炮，同時由于履帶尚未發明，只是靠著十多個小車輪推行。

　　在這支鐵甲部隊之后，更多的燧發槍兵成縱深四人的寬大方陣散步前進，獵兵團游走在裝甲與燧發槍兵之間，以隨時支援，在在之后，便是行動最為緩慢的炮兵團。

　　這么龐大的又一次夜襲行動，必定是云戰、云智兩大軍團再一次攜手合作，有彼得?班尼斯特司令的果斷狠進，配上以云智軍團司令聶濟懷的冷靜眼光，就算是卡納迪克公爵想必也大感頭疼吧。

　　“可以開始了。”里維爾?喬舒亞站在兩位司令身邊說道，他依舊滿身的肌肉把深藍色雙排扣軍服撐直，華麗的綬帶金線從肩章上垂下，不凡的佩刀刀柄斜指敵陣，顯得驍勇得體，舉世無雙，樣子簡直是教科書中典型的將軍形象。

　　“嗯，開始吧，聶司令。”

　　“好的。”那位被稱為“軍神”，在倉間盆地期間一直被盆地人們苦苦等待的司令輕輕應道，他身材不高不矮，樣子十分平庸，甚至可以說有點鄉土味，臉色黑黑的，混在百來號尋常居民中絕對再難找回得他，但正是這么平凡模樣的一個人，卻成為威名更在班尼斯特之上的一時無兩人物，是云軸舞臺上的一顆璀璨明星！

　　“開炮！”喬舒亞充當施令兵，大聲叫著，同時間也有一把清脆的聲音喊著同樣的內容響起，喬舒亞回望過去，心中有點怒意：“這就是流傳的所謂三人杰之一，只不過是軍隊紈绔子弟的互相吹捧而已，我，喬舒亞，不會輸給你的！”

　　接著龐大的軍隊里傳來疊聲回應，使他回過神來，很快，第一發炮彈便撞擊在翼龍堡堅固的外墻上，在漆黑之中綻開了朵小紅花……

　　……

　　……

　　拉姆與馬托斯回到自己寢室時并沒立刻入睡，他們都對剛才的爭吵悶悶不樂，雖說在其位謀其事，但彼此都覺得對方的態度實在太有問題了，明明是可能/不可能派出巡邏隊的！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極響的爆破聲，接著是警訊號大作，他們嘆了一聲，穿上剛剛脫下的軍服，知道這晚的睡眠又要報銷了……

　　葉擎所在的第三空艦隊與另一支艦隊，同一軍團的第二空艦隊共同肩負著倉前山脈北延伸段，也就是倉間盆地北方的防線，可以說是堅守著任何試圖避開群山，從空中往北攻入西涼州、達兵州的支堊頓軍的去路。

　　第二、第三空艦隊的提督吳榮風少將、呂宇鳳少將在性格與用兵上都與他們的上司彼得?班尼斯特上將極為不同，彼得?班尼斯特上將喜歡凌厲干練的決定性進攻，性情如火，因而他才被國王任命，率領一貫以凌厲打法為傳統的“戰”軍隊――云戰軍團。

　　而吳榮風少將則性格內斂陰沉，謀而后動，呂宇鳳少將更是發揮她女性方面的特質，把艦隊操作運行上弄得如韌絲一般，也不知道是為了讓沉穩的人把守要害之處，還是單純的彼得?班尼斯特不喜歡這類性格的部下，反正在配備第二、第三艦隊后，這兩位從其他軍團調來的提督便隨即被派遣到鏡湖鎮駐守，這么一待就是兩年多了，期間除了打擊對方滲透部隊、斥候部隊外，就只有做做尋常的軍事拉練等，任何大型戰役均未參與。

　　此次迂回作戰，卻是由呂宇鳳親自率領第三空艦隊出擊，而吳榮風與他的第二空艦隊則繼續在鏡湖鎮里擔當防守，并且要做一場偽裝成兩支空艦隊都在的大戲，另外再加上翼龍堡外的云軸軍連日猛攻，一切一切似乎都預示著云軸王國、支堊頓帝國這兩大王國，將會迎來戰爭的洗禮。

　　葉擎雖然也想到這些狀況，但此刻他的全副心思還是放在默寫《新戰爭論》之上，終日埋頭于桌面之上苦思冥想，怎么看也不像是個云戰軍團里的猛戰士，反而更像是校園里的學者。

　　“保密和迅速是出敵不意的兩個因素，而兩者是以政府和統帥具有巨大的魄力和軍隊能嚴肅地執行任務為前提的。軟弱和松懈是無法達到出敵不意的……在想象中，出敵不意是非常引人入勝的，但在實行中，出敵不意卻多半因為整個國家機器中的阻力而難以實現。”

　　寫到這里，葉擎嘆著氣擲下了羽毛筆，他又糾結起此次迂回戰的起因究竟是個蓄謀已久的計劃，還是臨時起意的方案呢？從倉間盆地以來，因為是班尼斯特義子緣故，他已經見識過許許多多的政客、軍官，發現其實上位者并不是每一個都像普通市民想象中那般睿智，那般帶著洞悉先機的光環，相反許多人智商只是在一般水平而已，只不過與普通人民之間相隔了許許多多層間隔，才顯得他們神秘，而神秘自然衍生出各種有益的誤解。

　　然而就算下層市民是這樣有益誤解，但敵手也沒可能報以相期盼的對待啊！

　　就在此時，傳來了敲門聲。

　　被人打斷艱難想起的回憶的感覺，可真不好，但誰叫自己是空巡長？葉擎搖了搖頭走去開了門，在門后的是自己的后勤官徐則嘉少尉。

　　他二十歲多點年紀，帶著厚厚的眼鏡，一臉雀斑的臉上滿是靦腆，很典型的一個畢業生的模樣。

　　“空巡長您好，剛才旗艦那邊傳來消息，要求我們進行b級燃石限制令。”

　　葉擎邊迎著他進來，讓他坐在艙中唯一的椅子，邊自語道道：“b級燃石限制令，豈不是要晚上停止暖氣供應與熄燈，任何耗費在娛樂上的燃石都要禁止？”

　　徐則嘉點了點頭，要知道飛艇空艦靠得就是燃石才能在空中翱翔，因此長途行軍中往往為了節省燃石而發布燃石限制令，但是現在這才剛出發不久便下了極為嚴格的b級燃石限制令，這種情況的確不多見，幸好時未入秋，高空中的寒冷還是在可忍受范圍內。

　　簡單交待完后本以為徐則嘉就會離開，誰知道他突然盯著葉擎，支支吾吾地說道，“空巡長大人，其實不知道你，您那……”

　　“徐少尉，有話直說。”葉擎心想你快點啊，我快要記不住老克的大作了！

　　“是！”徐則嘉低聲應道，深呼吸之后才緩緩說出，“其實，我是代表著許多基層的士官與士兵來問這個問題――空巡長才18歲，我們想知道您為何能如此年輕就當上了空巡長？”

　　臥艙里只點了盞小氣燈，昏黃的黃色蒸氣充盈著圓形燈泡，不時微微流動，房間里的兩個人影也隨之搖曳，顯然葉擎那個新身份，軍隊，至少中下層的指揮官并不了解，而赫曼上尉也帶著班尼斯特的口令曾經告誡過他，不要輕易把身份透露出去，怕得該是萬一自己犯了什么大錯，不會影響班尼斯特家族聲譽吧。

　　說到底，他也只是一個比較大的投資而已，絕對不會是班尼斯特家的一個親人。

　　所以，他便大聲問著：“年輕？年輕也有不妥啊！？”你不懂這個世界上還有天才這類人么！？當然，這句話就沒敢說出口。

　　“畢竟……我們全員的性命也在空巡長手中。”徐則嘉回話道，表情更加靦腆。

　　葉擎一屁股坐在書桌上，細細地端看著眼前這黃毛小子――雖然他的年齡比自己還要大，這家伙顯然是不信任自己了，或者誤以為自己是那種憑著深厚背景而攀上來的權貴少爺吧――雖然事實如此。

　　心念一轉，謊話連篇頓時浮現腦中，葉擎緩緩說到：“這事我想從小時候說起，我五歲之前的事情已經不記得了，我只知道五歲時，我被丟在了一個蠻荒原野里，然后被我的父親所收養。”

　　“蠻荒原野！”徐則嘉大吃一驚，身子一顫就差點摔下椅子去。

　　葉擎用理解的眼神看著他――在這個世界里，有一種地形、地貌被稱作蠻荒原野，它代表著人類的生命禁區。蠻荒原野里面不但地形惡劣，荒野、流沙犬牙交錯，而占主要地貌的更是茫茫古樹海，一望無際，而且其中覓食的野生恐龍多如牛毛，就算是一支裝備精良的軍隊也不敢隨意進入蠻荒原野，更毋說是在里面生存了。

　　但由于蠻荒原野在世界各地都有，占地廣闊，一些化外種族還是會生存在里面，并且隨著文明步伐，戰爭、皇朝的替換也令一部人不得不進去生存，至于他們的生存狀況如何，是否已經成了暴虐的暴龍家族、翼手龍家族口中物，外界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看到眼前的只有十八歲年輕空巡長，居然是從那個恐怖得可以用來嬰兒止啼的蠻荒原野中出來，徐則嘉驚訝得連口也合不攏來了。

　　“也沒外面傳言得那般恐怖，”回憶起自己那第二次童年生活，葉擎心情大佳，話也多了，“只不過一不小心還是會掉性命的，好像我九歲那次，不小心踢飛了那一窩子始盜龍的口糧，哪知道那些吝嗇的家伙就追了我整整5英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體型小點的，連氣量也小點的……”

　　“那……”徐則嘉打斷了他喋喋不休的話頭，“空巡長就是因為這樣而……”

　　“不錯，正是因為那生活太過惡劣，不休說吃沒好的，連女人也個個長得……反正不咋樣的！所以我才不得不逃出來，”葉擎故作輕松地說，腦中那不愉快的經歷自動被他掩蓋住，“之后你想想，我這么一個無牽無掛的野蠻人打起仗來當然特別賣力，因此才被同樣喜歡野蠻打法的司令大人看得起，破格提拔到這個位置上，那么一切的解釋，你明白為何我能這么年輕攀到這個位置了？”

　　“原來是這樣……”徐則嘉站了起來，樣子有點躊躇，似乎上司的個人勇猛并不能完全值得他信任，在沉默了十幾秒后，他突然瞄到一物，“這，是戰術總結嗎？”

　　“哈哈……只不過是小孩玩意。”葉擎捎著后腦勺略帶點羞澀地說。

　　“能否借來一看？”徐則嘉沒有理會葉擎有無答應，馬上搶過案上的戰爭論手稿端詳著，靜靜過了一刻鐘，只見徐則嘉越看，那厚眼鏡下的瞳孔就越增大，顯然專注與驚訝已經占滿了他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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