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仲春時節
迷人的仲春時節,愈發慷慨地散布著芳香的氣息,帶來了生活的歡樂和幸福。
前往甘州的美女們坐在車上,穿過長安招搖過市的轟動和場景,雖然還在被某些人談論,卻已經過去了兩月有余。
兩月時間里,發生了很多事情。以至于,很多人已經把年僅十三歲的徐齊霖赴任甘州的事情忘記了。
李二陛下傳召高昌王鞠文泰的旨意,果然被鞠文泰托病回絕。
給李二陛下尋了新祖宗陰山貴種大野達氏道琳和尚,在獄中沒日沒夜念誦皇帝名號,果然比念佛祖和菩薩有效果,死罪得免,發配嶺南。
但這還不算完,李二陛下頒布圣旨,開始整頓沙門。
主要措施是勘檢所有寺院及其所屬僧尼、奴婢、財產之數;沒有合法度牒和違反佛教戒律的僧侶必須還俗,并沒收其財產;不得私自剃度,限制僧侶蓄養奴婢的數量……
與此同時,李二陛下卻禮敬禪宗,派魏王李泰去嵩山少林寺禮拜,并對禪宗“只有掛褡,不蓄私財;上下力耕自給,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宗義大加贊賞,題字立碑。
明眼人都看出,李二陛下這是打壓一派、拉攏一派,除禪宗外,其他佛宗怕是要倒霉了。
果然,在做了月余的準備之后,大規模的行動便展開了。
沒有殺人,卻有大批僧侶被強制還俗,蓄養的奴婢也列“市籍”,發往河西,以為納稅之民。
寺廟的田產、錢財也被大量沒收,田地分配給無地百姓,錢財則用于建慈幼院等福利機構。
這場運動從關中開始,還算溫和有序,對真正的僧侶并無太多苛待;但逐漸蔓延到地方后,某些地方官卻將此作為撈取政績、博陛下歡心的機會。
過激的行為難以避免,可還不至于毀寺殺僧。李二陛下也就對此保持沉默,只是下旨要各地方維持社會秩序,勿要激起變故。
事實上,李二陛下的擔心有些多余。盡管某此地方比較過分,但安定卻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
相反,當各地括檢寺廟及僧尼人數的資料經過匯總,呈到李二陛下面前時,他立刻覺得這次整頓恰在其時。
寺廟四千多,蘭若四萬,占地數千萬畝;僧尼二十余萬,奴婢十六萬,依附寺廟的佃戶十余萬。
這還不是全部的數字,已經讓李二陛下感到整頓的必要性。只是奴婢和佃戶,便是二十多萬的逃稅者,國家財政的損失可想而知。
幾乎沒有考慮多長時間,李二陛下便批復將奴婢和還俗僧侶發往河西,佃戶所耕寺廟田產收歸國有,再由國家分配給佃戶。
顯然,李二陛下的政策和手段是靈活的,抑佛而不廢佛。這樣造成的社會影響小,更有利于社會穩定,有利于朝廷統治。
但只要皇帝表現出這種態度,沙門想要擴張,就要掂量掂量;地方官也多不敢放縱,連重臣蕭瑀都因護佛而遭到斥責和警告,別人哪還敢哪!
前前后后,差不多有二十六七萬人被發往甘州了吧?
李二陛下算了一下,拿過徐齊霖的奏報看了看,抿起嘴角笑了,這小子該是滿意了吧?
處理完公務,李二陛下喝了杯茶水,才起身走出,前往冰霞宮。
今天是小昭進宮,和兕子一起學習的日子。李二陛下這個寵女狂魔,一天見不到兕子,可能都不舒服。
來到冰霞宮外,李二陛下遠遠地便看見一個小身影在草地上鍛煉。嗯,他認為是鍛煉。
稍微走近一些,才看清是孫不三這個丫頭,正在揮舞著雙截棍,耍得呼呼風響,有模有樣。
在煙火表演時,李二陛下曾看見過這個怪東西,還以為就是為了好看。但看孫不三躥蹦跳躍、虎虎生風的樣子,覺得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孫不三的身體長得已頗為壯實,臉面透著皮實勁兒。這衣服也是利索的樣式,適合練武。
耍得性起,孫不三一棍子砸掉了樹枝,才嘿嘿笑著收了棍子。
李二陛下眨巴眨巴眼睛,對這丫頭的棍法和力氣倒有些驚訝。
孫不三把棍子把后腰上一別,轉身想走,卻正看到李二陛下和幾個宮人緩步走來,趕忙躬身施禮。
“孫不三是吧,過來說話。”李二陛下笑著招手。
孫不三有些遲疑畏怯地走過來,再次施禮。
“不用多禮,起來吧!”李二陛下見過兩回孫不三,都是陪著小昭一起進宮的,見小丫頭怯怯的樣子,笑道:“不用害怕,朕是最喜歡小丫頭的,就象小昭。”
孫不三勉強笑了笑,躬身肅立,卻沒說話。
“這棍法練多長時間了?”李二陛下問道:“拿來朕看看。”
孫不三趕忙從后腰抽出棍子,雙手呈上,說道:“回陛下,蒙阿郎傳授,草民已練了數月雙截棍。”
李二陛下擺弄了兩下,硬木所制,鐵鏈連結,這重量對小丫頭來說,也算合適。這要掄上了,也真夠嗆。
“這個是武技?”李二陛下有些疑惑地問道:“還是齊霖傳你的?”
孫不三想了想,說道:“阿郎說這個挺有威力,能防身。”
李二陛下點了點頭,把棍子還給孫不三,笑道:“耍得挺好看,能防身就更好。嗯,好好保護你家小娘子吧!”
“是,陛下,草民記住了。”孫不三雖還是怯怯的模樣,卻能正常說話,對于一個平民丫頭,已是相當了不起。
李二陛下笑著頜首,轉身繼續向大殿走去。
還未到殿門口,便聽見咯咯的歡笑,小昭和兕子下了課,一人手里拿著個球拍,興沖沖地跑出來玩耍。
“父皇——”
“陛下——”
對著兩個小女娃,李二陛下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摸摸小昭的頭,輕撫女兒的臉蛋兒。
“去吧,好好玩兒,注意安全。”李二陛下發了話,還站立原處,看著兩個小丫頭在園子里打起了羽毛球。
徐惠聽到了聲音,從殿內走出,屈身施禮,口稱陛下。
“免了,免了。”李二陛下抬了抬手,說道:“兕子和小昭的功課還好吧?”
“公主殿下的飛白體愈發精進,快比肩陛下了。”徐惠笑著夸贊道:“假以時日,放在一起,臣妾怕也難以分辨。”
李二陛下呵呵笑著,神態得意。
“小昭嘛,想是齊霖所教的書法,時日尚短,還須苦練。”徐惠把妹子稍微貶低了一下,卻也不是很過。
李二陛下點了點頭,說道:“齊霖是師從陸羽仙長,那字要求筋骨剛健,小昭年幼,腕力不足,也不必急于一時。”
“臣妾也未苛責。”徐惠說道:“公主和小昭都很用心,臣妾以為便足夠了。”
嗯,李二陛下頜首,也沒奢望讓愛女成為啥才女,快樂健康最好。
看了一會兒,李二陛下才走進殿內,早有宮人奉上茶水,徐惠又把兩個丫頭的字帖拿來請他評點。
李二陛下先看了小昭的,點頭贊了兩句。看過兕子的,更是欣慰頜首。
“齊霖來了書信,說是送了些甘州的土特產,不日將會送到。”徐惠說道:“在甘州已安頓下來,諸事都好,讓臣妾不用擔心。”
李二陛下笑了笑,說道:“齊霖辦事很上心,帶著駐兵提前趕到甘州,終是把棉花搶種完畢。現在嘛,正組織勞力建屋蓋房,準備安置移民。”
“臣妾聽齊霖信中所說,甘州倒也不是那般苦寒,只是人稀地廣,有些荒僻而已。”徐惠顯然是不那么擔心了,臉上的笑意顯出了她的心境。
李二陛下笑道:“你之前也是道聽途說,以為只有中原之地才是好的。齊霖不錯,能于荒僻之地看到繁華之基。嗯,待征伐高昌后,甘州可迎來發展契機,現下只是奠定基礎。”
“又要打仗啦?”徐惠笑了笑,說道:“對高昌,兕子倒比臣妾知道得多,心心念著那里的葡萄干兒呢!”
哈哈哈,李二陛下忍不住大笑起來,說道:“這還不都是齊霖招惹的,去年沙盤推演時,便對兕子說要把高昌的葡萄干兒都搶來。”
徐惠臉上陪著笑,見把陛下哄得樂呵,心中自是歡暢。
……………
張掖,又稱甘州。西漢時期,驃騎將軍霍去病進軍河西,戰敗匈奴,后取“張國臂掖,以通西域”之意,置張掖郡。
兩晉南北朝時期,沮渠蒙遜在張掖建立北涼國,由于他的治理,張掖文化呈現出空前繁榮的局面,成為北方中國佛教的中心。
同時,張掖也逐漸成為中國內地與西域通使和商貿的中介。
雪山、草原、碧水、沙漠,在張掖都有,真是很獨特的荒漠綠洲。既能領略南國風韻,又能看到塞上風情,更是令人贊嘆不已。
天高氣爽、空氣潔凈、環境優美、地貌景觀豐富、冬不寒冷,夏季涼爽,比之長安的環境,還要勝出數籌。
可這樣的好地方,經濟發展卻很是滯后,主要是朝廷并未將河西與隴右的發展重心向張掖轉移。
而制約張掖發展的最大問題便是人口,千里沃野,卻是人力寡乏。歷史上直到武則天時期,才應陳子昂的上書,開始在張掖屯田駐兵。
所以,徐齊霖才敢夸下海口,才敢來這里鍍金。
就算沒有他的后世思維,只要朝廷支持,別人也一樣能把張掖建成塞上江南。盡管時間上,肯定要比他花費得多。
帶著兩千府兵,徐齊霖和隨行官吏日夜兼程,終于趕在棉花栽種前抵達了張掖。
沒啥說的,粗略勘察之后,徐齊霖便指揮府兵耕種屯田,把棉花種子全部種下,足有千畝之多。
隨后才是大盈庫運輸隊、工匠、家眷、移民的不斷抵達,又開始一番熱火朝天的建設。
雖然早在秦漢之際,月氏、匈奴就在此先后筑城,但規模不大,且已殘破不堪。后世的甘州古城,卻是始建于西夏。
徐齊霖倒是想建起一座聞名西北的大城,但卻不是最緊要的工作。建屋蓋房、安置移民、墾地耕種,才是最急迫的任務。
所以,他選定了城址,畫出了圖紙。按照規劃,先民居后商鋪,最后才是城池,把建設程序顛倒了過來。
同時,他根據勘察結果,設村建鎮,分流移民,一邊建房,一邊繼續動用軍隊墾地耕種。
民以食為天,長途運輸糧食的成本太高。創造經濟效益的棉花已經種下,剩下的便是大力種植糧食,爭取在今年秋收后,達到自給自足。
安置移民的工作繁雜而瑣碎,需要的不僅是房屋、耕地、農具,還有各種生活物資。當然,這些并不是全都要從長安運來,東面的涼州也能采購一些。
最令徐齊霖感到意外的是商人的頭腦和嗅覺,看到了大張旗鼓地開發甘州,也看到了大批移民的西遷,這些商人也看到了商機。
大批的物資由商人運來,哪怕是沒用大盈庫的運輸隊,徐齊霖也表示了極大的歡迎。
不就是要賺錢嘛,咱還差這個?只要解決了眼前的麻煩,徐齊霖還樂于讓這些商人來往貿易。
為了表示鼓勵,按照商人運進物資的數量,徐齊霖又推出了優惠政策,并且傳信長安,讓大盈庫給予這些商人以便利。
“徐丞,在下回來了。”王方翼跳下馬來,臉上風塵仆仆,卻透著喜悅,轉身一指,說道:“鹽池所采數百石,全部運到。”
鹽池,就在張掖北九百多里,潔白甘美,品質極好。王方翼奉命前往,滿載而歸,一下子就解決了移民的吃鹽問題。
“好,極好。”徐齊霖又松了口氣,生活物資又解決了一個,令人欣慰。
王方翼笑道:“十數日間,又是大變樣兒,令某驚訝不已。”
“不快不行啊!”徐齊霖苦笑一聲,說道:“陛下的支持是沒說的,可這速度著實有點快。不日又有一批移民前來,乃是還俗的僧侶,以及蓄養的奴婢。”
王方翼點了點頭,說道:“陛下對沙門予以打擊,對甘州的建設有利。只要人口多了,甘州變成塞上江南,也是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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