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陛下拿起小勺，試著舀起一點白糖，放進了嘴里。甘甜盈滿口腔，迅速化為糖水，全無一點雜質。

　　顏色白，品質好，勝過進口的天竺糖多矣！

　　李二陛下的臉上浮現出暢快的笑意，伸手取過徐齊霖的書信，打開觀瞧。

　　在信中，徐齊霖首先提到打開銷路的事情，和剛才溫仁所說的一樣，借賞賜的名義，使白糖為京中群臣所知。

　　這對李二陛下來說是舉手之勞，徐齊霖知道他不會拒絕，還特意請李二陛下擬出名單，先賞哪些大臣，以示恩寵。

　　只不過，徐齊霖在信中提了個小小的建議，希望李二陛下能把馮智戴先排上。

　　馮智戴何許人也，乃是嶺南王馮盎的兒子。而甘蔗和蔗糖的主要產地便是嶺南，這其中的深意，李二陛下立時猜出大半。

　　果然，接下來便是徐齊霖把白糖和冰糖推向全國市場的謀劃。

　　按照大唐的行政劃分，徐齊霖打算在關內道、河南道、河東道、河北道、山南道、隴右道、淮南道等十道公開選擇代理商。除了這十道外，還有在邊境地區設立的都護府。

　　為了采買原料、分銷各地的方便，徐齊霖提出在洛陽建立大盈庫分部，以便依靠漕路便利。

　　除了分銷制，徐齊霖再次提出了頒布實施專利法，并闡述了其中的必要性。

　　保密可以做到一時，但長久以后難以保證不流出。到時候，白糖便不再是大盈庫的獨家商品，利益將被分薄，甚至會在競爭下難以為繼。

　　如果在以前，李二陛下對此會不以為意。但大盈庫可是皇家的私庫，制糖秘法被竊取，無異于從他的兜里掏錢。

　　李二陛下心里也清楚，徐齊霖極力促成專利法的實施，也是為自己考慮。香露便是徐齊霖極力保密，極力要保證壟斷的商品。

　　當然，徐齊霖在信中也說得清楚。經過反復研究，多少次實驗，辛辛苦苦搞出來的發明，別人拿來就用，不僅是對發明者的打擊，更是不勞而獲、有如強盜般的行徑。

　　長此以往，誰還搞發明創造，推動社會進步？徐齊霖就說了，如果專利法不實施，他滿肚子利國利民的好東西，以后打死也不往外掏。

　　李二陛下讀到這里，給氣樂了。這臭小子，還敢要脅朕？

　　可轉而一想，徐齊霖沒準還真的肚里有料。別的不說，就這白糖吧，自己無意中提及，這才不到一個月，他就搞出來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著實令人難以置信。

　　李二陛下正在沉思，宮人進來通報，話沒說完，新城小公主便拉著徐惠進了大殿。

　　徐惠施禮如儀，新城卻只是叫了聲“父皇”，便目光一掃，笑嘻嘻地直奔那堆大大小小的盒子。

　　李二陛下開懷一笑，對徐惠說道：“愛妃免禮，去看看齊霖送來的禮物吧！”說著，他也起身邁步，邊走邊說道：“朕也瞧個新鮮，看是何新奇物事。”

　　新城先來到一堆盒子前，仔細一瞅，才發現盒子都捆扎得整齊，上面還有字條，送給誰的一目了然。

　　“哈，這些都是小舅送我的。”新城雙手張開，幾乎要撲上去緊緊摟住。

　　李二陛下邁步近前，笑道：“是啊，這上面寫著呢，都是給新城的。”說著，他一面令宮人解開捆扎，一面奇怪地問道：“兕子呢，難道沒和愛妃在一起？”

　　徐惠剛要回答，新城已經搶著說道：“阿姐忙著給小舅和小昭寫信呢，一會兒才能過來。”

　　李二陛下愣了一下，不是太明白。徐惠趕緊把喜鵲送來書信，她們已經預先知道徐齊霖送來的物事很快就到。

　　“喜鵲送信？！”李二陛下還有點印象，問道：“可是齊霖上次隨身帶的那兩只？”

　　“是啊，它們叫小七和夕夕。”新城眼睛盯著就要打開的木盒，頭也不回地答道。

　　“公主殿下，這盒上寫著什錦軟糖二字。”宮人捧過一個木盒，向公主解說道。

　　“認得，我認得。”新城小腦袋點得歡實，伸手打開了盒蓋，隨即發出了一聲歡呼。

　　盒內襯著油紙，還分成了數個小格，小格里則是或黃或紅或橙的軟糖，上面還裹了白砂糖，看起來便無比誘人。

　　猶豫了一下，新城可能犯了選擇困難癥，但還是選擇了自己喜歡的顏色，紅色的糖，慢慢放進嘴里。

　　新城先是用舌頭舔了舔，很甜，她又試著咬了一下，甜酸的滋味混合而來，還有她知道的果味。

　　“果然是軟的糖哩，是櫻桃味的。”新城滿臉歡欣，又嚼又品，小手卻指揮個不停，“快，快，把別的盒子也打開。”

　　宮人再拿過一個盒子，上面寫著“果味硬糖”。打開看過，也是顏色各異，卻不如軟糖那么好看。

　　接下來是“奶糖”盒子，白色的有如一節指頭般大小的糖塊，離得稍近，便是奶香味撲鼻。

　　三種甜果，一樣兩盒；可還有幾個盒子，也被心急的新城公主命宮人一一打開。

　　其中一個盒子里裝著兩把牙刷、一罐牙膏，還附著一張紙，除了說明使用方法，還提醒小公主吃糖要適量，吃完要刷牙。否則，牙齒會壞掉，會疼得睡不著覺。

　　“齊霖還真是細心。”李二陛下笑著贊了一句，目光卻盯在了最后一個盒子上，那上面分明寫著“鐵蛋”二字。

　　鐵蛋，送給自家閨女干什么，難不成是用來玩耍的？

　　新城公主也認出了那二個字，一邊讓宮人打開，一邊納悶地嘀咕：“鐵蛋，鐵做的蛋？”

　　打開盒子，里面的凹槽上擺放著十六枚深棕色的蛋狀物，弄得眾人都瞪大眼睛，不知道這“鐵蛋”作何用處。

　　好在盒里有說明書，不僅告訴大家這是吃的，還附有制作的方法。只不過，大家都不知道，這是徐齊霖搞出來的山寨版臺灣鐵蛋。因為制作時間較短，蛋才呈深棕色，而不是黑色。

　　“吃的呀？！”新城可不管叫什么名字，小舅說能吃，哪怕叫石頭蛋，她也敢入口。

　　拿起來就咬了一口，制作時間短的優勢便體現出來了，沒有正宗鐵蛋那么硬，但入味是沒有問題，也有些嚼勁，對小孩子來說，吃起來不太費力。

　　“好吃，好吃。”新城含糊地叫道：“我還以為鐵蛋很硬，要把牙硌掉呢！”

　　李二陛下也聞到了鹵蛋的香味，忍不住拈起一顆，仔細瞅了瞅，試著咬了一口。

　　嗯，有點彈牙，確實有嚼勁，可越嚼越香，連蛋黃都入了味，各種香料的混合味道充斥口腔。

　　“一個雞蛋，竟能做出這般味道？”李二陛下也不知是贊賞，還是覺得不值，表情有點復雜，“齊霖這心思啊，真是——”

　　徐惠抿嘴微笑，故意不以為然地說道：“是給公主殿下的，花些心思也是應該。”

　　李二陛下摸摸小女兒的頭，也不得不嘿然而笑。

　　看過自己的禮物，再看阿姐的和自己一樣多，新城連吃了兩個鐵蛋后，心滿意足，招呼著宮人把盒子都拿到自己的宮里。

　　“齊霖送愛妃的好象比朕的多。”李二陛下估摸了一下盒子的數量，象是有些吃味兒地皺起了眉頭。

　　徐惠淡淡一笑，命宮人一一打開。糖果有，鐵蛋有，但比公主少了一半。牙具是一樣多，但牙刷的樣式不同，裝牙膏的罐子也要大。

　　其余的盒子里則是沐浴露、洗臉乳，香露自然也不能少，主要還是桂花香型的。

　　而這些正是比李二陛下多出來的，都是女兒家用的，李二陛下也沒了抱怨。你個大男人，用這些東西還不讓人笑話死。

　　“這個牙刷——”徐惠拿出一把骨柄牙刷仔細端詳，又想象了一下使用時的樣子，說道：“比柳枝可方便好用多了。”

　　李二陛下雖然還未用過，但看材質和制作，再腦補一下使用，也欣然頜首道：“確實如此。那牙膏聞起來也不錯，用過之后定然口氣清新，舌吐芬芳。”

　　徐惠失笑道：“舌吐芬芳啊，陛下不覺得有點怪嘛？”

　　李二陛下呵呵一笑，說道：“漢時有含雞舌香伏奏事，今時舌吐芬芳，又有何怪哉？”

　　新城急著回去細細品嘗這許多糖果，便向父皇和徐惠辭別而去，徐惠少不得又提醒小公主吃糖后刷牙。

　　“晉陽殿下還未過來，臣妾便順便把送她的東西帶回去吧！”徐惠也要告退，卻還想著小兕子。

　　“也好。”李二陛下經過這番松緩，思路也清晰起來，想繼續看徐齊霖的書信，便不婉留。

　　殿內安靜下來，李二陛下坐回椅中，拿起書信一氣看完，往后一靠，眼睛似閉非閉，陷入了長時間的思考。

　　盡管大盈庫還沒有獲得豐厚的利潤，但李二陛下也知道在初期的階段就是這樣，得打基礎，得鋪開經營。

　　而僅從羊毛紡織、茶葉推廣、精制白糖這三個項目來看，前景廣闊而光明，賺錢只是時間問題。

　　如果說之前他還只是想給徐齊霖歷練和考驗的話，現在無疑得到了一份滿意的答卷。

　　假以時日，大盈庫的經營獲利，不管是修建爛尾的大明宮，還是放眼更長遠的洛陽宮殿，都不再是幻想。

　　由皇家內府出錢，大興土木也就少了眾臣的狂噴。出于這個目標，李二陛下也要加大扶持和投入，盡早盡快地實現自己的意圖。

　　且讓這臭小子得逞一回吧，李二陛下不由得笑了起來。

　　專利法可以頒布實施，以保證壟斷的豐厚利潤；關內道白糖、冰糖的獨家銷售權也可以給徐齊霖，算是對制出白糖的獎勵。

　　惠而不費的準奏，最大的利益還是歸大盈庫所有，李二陛下并不吃虧。

　　況且，他喜歡徐齊霖的行事方式。不暗中鬼祟，想要就說，還不白要，總要讓你知道得大于失，想不答應都難。

　　思慮已定，李二陛下提筆回信，先列出賞賜白糖的重臣名單。

　　正邊想邊寫，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直入大殿。李二陛下不用抬頭去看，聽著那熟悉的聲音便知道是愛女小兕子來了。

　　什么事情也沒有愛女重要，李二陛下立刻放下筆，抬起頭時已是滿臉笑容。

　　“父皇。”兕子嘴里含著糖，叫了一聲，便跑到李二陛下跟前，乖巧地給父皇嘴里喂糖。

　　李二陛下唔唔連聲，樂得眼睛都擠成了一條縫，把愛女摟在懷里，寵溺地問道：“書信寫完了？小昭是不是很想你，你可以邀她來九成宮玩耍呀！”

　　兕子嘿嘿笑了兩聲，說道：“小昭是很想我，我也想她。可她家的山莊也很好，還能自由自在地游山玩水，她可能不會愿意來的。”

　　自由自在，游山玩水。李二陛下苦笑一下，也沒法答應愛女也是這般。再者，出了都社率謀刺一事，他是更不放心了。

　　“父皇，翠華山的秦圣宮離著小昭家的山莊不是很遠呢！”兕子調皮地揪了揪父皇的胡子，脆聲道：“為什么不去那里避暑呢，離得京城也近？”

　　李二陛下摸摸愛女的小臉蛋，說道：“那里的宮殿太狹仄，很長時間沒有維修，應是很破敗了。而且，翠華山的氣候，也沒這里涼爽宜人。”

　　兕子眨著大眼睛，萌萌地說道：“那空著豈不可惜？”

　　可惜的地方多了，皇家行宮那么多，不都空著？何況還是作秦王時的宮殿。

　　李二陛下嘿嘿笑了兩聲，看著愛女揚著的小臉，轉動的眼珠，一下子覺得愛女要說的好象不是那么簡單。

　　“兕子有什么想法？”李二陛下把愛女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大手中，輕輕掂著，似笑非笑地問道。

　　“嗯——”兕子裝模作樣地歪著小腦袋思考，惹得李二陛下直想笑。估計早就想好了，還在這裝。

　　李二陛下強忍著，還要做出認真傾聽的樣子，也真是夠難為他的了。

　　兕子終于“想”好了辦法，脆聲說道：“要不，把秦圣宮賞賜給我吧。父皇不是說明年賜我湯沐，便用湯沐重修。離得京城也近，想去就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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